难道那人就是皇兄娶的人?他为大皇兄付出,大皇兄以身相许?
    话本里常常会有以身相许的桥段,梁君末偶尔会给小皇帝带一两本解闷,这会儿他自然而然的想到这一幕。
    太后忍俊不禁,亲昵地捏着他的脸道:这又是和你大皇兄学的?楚云闲比你大皇兄小四岁,他那时候也是个孩子,怎能帮你大皇兄平定内乱?真正帮忙的是楚云闲的大哥,楚云征。
    第二十四章 :误会
    小皇帝是第一次从太后的口中听见楚云征的名字, 但不知为何有种莫名的熟悉感。那种感觉来的强烈,他皱起眉头思考,有句话涌上心头, 他想也不想的开口道:楚云征是不是已经死了?
    太后怔住,诧异的看着小皇帝。楚云征死了多年,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但小皇帝和他没有交集, 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小皇帝缓过神来, 自己也被吓一跳。在他的意识深处, 的确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楚云征死了,而且是被人害死的。他被心里的想法吓的汗毛倒竖, 觉得背后冷汗阵阵。他连谁是楚云征都不知道,这个念头却清晰无比。
    好在小皇帝虽然年纪小, 但已经会控制自己的表情。这个念头荒唐又诡异, 他不想让太后为他担心, 压住心里的惊惧, 没有表露出来。母子的谈话说道这里, 谁也没在继续,曦和宫安静下来。直到楚云闲和梁君末进来请安,才重新热闹起来。
    太后对楚云闲的第一印象不是这个孩子如何俊美,而是在心里感叹难怪梁君末执着于他。
    带兵打仗的将领,身上难免煞气过重。就算是赵钦河闲置在家修身养性,穿上盔甲带上兵器,往阵前一站,亦让人觉得气势排山倒海的压下来。手染鲜血的人,会让人觉得凶悍。
    楚云闲却不是, 在楚云闲的身上,有种矛盾的气场。他外表冷峻,性格高傲,眼神却很柔软。他的眼神真诚,眸光像山泉一般清澈。如果不说他是南国鬼帅,别人一定会以为他是养尊处优的大家公子,养的一身贵气,高冷让人难以捉摸。
    太后对他很满意,赏赐很多东西,楚云闲都接下,态度不卑不亢。
    小皇帝见着了大皇兄心心念念的心上人,来不及感慨一句君子如兰,就先惊讶的叫起来:原来大皇兄娶的不是嫂子是哥哥。
    另外三人均是一愣,小皇帝沉寂在自己弄错皇兄心上人的情绪中,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他以为他皇兄天天念叨的美人是个纤腰翘臀,吐气如兰,媚眼如丝的尤物,怎料转眼就变成七尺男儿,个头比他高,风姿卓越,气度不凡。
    他大皇兄喜欢的不是美人吗?就连他手上那把伤风败俗的扇子上画的也是千娇百媚的姑娘,怎么转眼就变了?
    谁说我的娶的是个姑娘?
    太后让宫女扶两个人起身,梁君末引楚云闲入座。听见面前的小皇帝发出这样的言论,他有些哭笑不得。
    小皇帝委屈的扁嘴道:你每天念叨着美人,不就是说的姑娘?而且楚云仙这个名字,怎么听也不像是男子啊!
    时隔十多年再度听见楚云仙这个名字,还是从一个刚见面的孩子身上。楚云闲面色一僵,梁君末不客气的大笑起来,实在没想到他这个皇弟会和自己犯同样的错误。
    太后无奈的弯起嘴角,在小皇帝头上轻点一下道:云闲以后就是你的哥哥,怎可叫他名讳?还有,他名字后面那个字是闲,闲云野鹤的闲,莫要再弄错。
    淡泊名利袖迎风,闲云野鹤足踏月。哥哥的名字真有意思,方才是我失礼了。知道自己闹了笑话,小皇帝也不尴尬,落落大方的给楚云闲赔不是。
    闲和仙的读音的确容易听岔,比起当年的梁君末,小皇帝的无心之失楚云闲还不会放在心上。
    无妨不必放在心上。
    梁君末称呼皇上都是叫的名字,楚云闲觉得不妥,在中间稍微停顿。大家没听出异样,太后把话题揭过去,让宫女们传膳。
    因为知道梁君末二人要来,太后早早地让人备下早膳。梁君末昨夜喝的大醉,今日不适合吃的油腻,所以太后让准备的都是清淡的粥和小菜。
    小皇帝刚才吃过糕点,这会儿并不觉得很饿,慢条斯理的吃东西,偷偷打量楚云闲。他刚才闹了笑话,没仔细看,现在暗中观察,突然理解梁君末说的美人是何意。
    美人不是单指美女,只是男子能称的上容貌俊美之人少之又少,故而大多数人提到美人,第一反应都是女子。
    楚云闲一席淡蓝色的箭袖锦衣,身姿挺拔,身形颀长。白玉冠,流云簪,收拾的干净利落。他是武将,常年在战场上奔波,并不适应广袖长服。所以梁君末让下人赶制的衣服都是按照他的喜好,没有半点的不妥。
    小皇帝心不在焉的想着国库去年收了一对做工精湛的护腕,和楚云闲很般配,等下让宫人找出来给煜王府送去。
    用过早膳,梁君末又陪太后闲聊了一会儿,才和楚云闲起身告辞。看着二人并肩离开皇宫,小皇帝莫名的羡慕。他想,自己或许应该考虑找一个心上人。
    王丞相没想到梁君末会过来,一大清早就和柳尚书相约出去下棋。丞相府只有王阳平在家,这倒霉孩子对楚云闲尚有余悸,不敢怠慢,幸好梁君末和楚云闲没有久留。
    丞相府离煜王府不远,只隔了两条街,所以二人没有坐马车。梁君末在都城是个风云人物,天子脚下,就算是普通百姓都对他很熟悉。看见他和楚云闲并肩而行,大家稍微一想,就猜到楚云闲的身份。
    周围都是好奇的眼神,楚云闲一开始还能淡然处之,到后面就有点烦躁。大家的眼神并无恶意,但他不喜欢被人当猴子一样看。
    梁君末大半的注意力都在楚云闲的身上,见楚云闲皱眉就知道他是不满这个状况。眼睛长在百姓的身上,梁君末管不了,但如果不收敛,他也会生气。似笑非笑的眼神扫过那些胆敢窥视的人,梁君末面带微笑,却笑里藏刀。
    周围人只觉通体生寒,仿佛被一头冷血的毒蛇盯上,吓的不敢在乱看。梁君末满意这样的效果,心满意足的牵着楚云闲离开。
    一文一武相处和谐,于戚国而言倒也不错。
    人群中,相约下棋的王丞相和柳尚书在茶馆里看见这一幕,尚书心生感慨。
    王丞相摸着自己的胡子,若有所思。
    楚云闲昨夜没有休息好,回到王府梁君末就让他去休息。等楚云闲睡下,梁君末叮嘱青儿好生照顾他,自己换了身行头出门。
    在戚国都城,有一条很有名的街,叫红袖街,是都城出了名的花街。这里有风花雪月,也有琴棋书画。虽然说勾栏院这种地方,世人一提起来,从不觉得它能超然脱俗,出淤泥而不染。但在此地,你却能用钱买到称心如意。
    不管是有钱的没钱的,都喜欢在这里晃悠。就算不能进去坐,在门口闻到楼里飘出来的香气,也觉得沉醉。而且很多江湖人都知道,青羽阁在都城的分堂就设在此地,只是大家不清楚具体是那一座楼,是那一群人。
    所以多数人在这里只要不是真的怒不可遏,都不会蠢到找不快,因为不知道自己正在砸场子地界,是不是青羽阁的地盘。
    现在是白日,红袖街很安静,楼里的姑娘小馆都在休息,偶尔有一两个人走过,都是白天做事的伙计,在帮楼里采买东西。
    红袖街尽头,是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因为这里靠近风月场所,不是大富大贵的有钱人用来金屋藏娇,就是在市井挣扎求存的苦力,不在乎环境。
    按理这种地方不该是梁君末该来的地儿,可偏偏他就来了。一路上都小心谨慎,时刻警惕周围的状况,走进小巷后更是如此。小巷很窄,只容两人并肩通过。
    梁君末在一座年代久远的宅子门口停下脚步,敲门三声,不一会儿就听见里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位怯生生的少女前来给他开门。梁君末再度四下张望,确定没有人跟踪自己,这才闪进门内。
    这宅子外面看起来青砖黛瓦和一般的民宅没有什么两样,里面的布置却大不相同。院中梅花桩按照规律有序的排列,地上的青砖一些颜色深,一些颜色浅。两侧没有回廊,靠墙的地方栽了几株山茶,上面已经长满花骨朵。
    这是一间独立的院落,梁君末跟着少女走过庭院,在门口停住,少女敲门,梁君末听见里面传出微弱的声音。
    进来。
    少女顿住,做了个请的手势,梁君末抬手还礼道:有劳。
    说完他推门进去,少女没有跟上,而是在门口把门关上。少女看起来年纪小,一股子稚气,但眼中寒光凌冽,显然并非一般的侍女。梁君末一进门,她怯生生的表象一敛,目光如炬,透出几分凶狠之意。
    院落安静无风,少女立在门口,手不从刀,却让空气都凝固。她是此地唯一的护卫,而屋里的人是她誓死守护的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才不会告诉你们,我的小皇帝还没有取名字╭(╯^╰)╮
    第二十五章 :余光
    屋子向阳, 但有帷幔遮掩,光线不算明亮。
    有人坐在唯一透亮的窗边,半边身体在光中, 半边身体在黑暗里。他的身姿并不挺拔,微弯曲,让人想起迟暮的老人,无力瘫坐, 挺不直脊梁。但实际上他并不老, 一头青丝如墨, 披散在肩头。
    他的手搭在梨花木椅的扶手上,沐浴在光中,手背白的近乎透明, 隐约能看见里面的血液。那是常年不见光的苍白,有种病态感。五指弯曲, 仿佛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但又仿佛是没能抓住什么东西!
    仅是一个略显佝偻的背影, 几片光影, 就形象的勾勒出他的落魄和颓废。
    一缕光, 并不能将他从黑暗中救赎。
    梁君末放缓脚步走过去,自己端椅子到那个人身侧坐下。
    那人微微抬起头,看着梁君末道:云闲还好吗?有没有和你作气?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听起来像嗓子受过伤,声带受损。如同老旧的破风箱,听的人瘆得慌。
    他很好,也没有和我生气。因为还不是时候,我没有带他来见你。他长的很像他娘,和小时候一样好看。
    那就好。那人听了, 声音里略带笑意,不过很快又低下去:可惜我们不能亲眼看着你们拜堂成亲。昨夜本来想去,又怕遇见云闲。既怕他认出我,又怕他认不出我。
    等事情了结,哥愿意看,我和他再穿一次喜服,在你面前拜天地。梁君末说道,脸上笑意微僵,声音有些哽咽。
    椅子上的人听了,身体微颤,伸出手拍拍他的腿道:傻子,拜堂这种事岂可儿戏?一生也就这一次。虽然遗憾不能亲眼所见,但听你给我讲,我也算见过。你两其乐融融,同舟共济,我就心满意足。
    不过云闲从小被家里人宠坏了,性情高傲,有些时候难免会和你耍性子,你多担待他一些。
    嗯,我知道。小时候大家都把他当纨绔子弟养,愿他一生清闲,谁想世事无常,楚家的重担会全部落在他肩上。梁君末苦笑,小时候在楚家时,他就知道楚云闲是个什么样的人。四皇子的伴读,教给四皇子的不是文韬武略,而是**、爬狗洞、掏鸟窝、作弄妃嫔
    可那样自由自在,让人羡慕的楚云闲再也回不来了。曾经的他肆无忌惮的大笑,捣乱,闯祸,让人又恨又爱,现在的他沉着冷静,淡漠高傲,在自己身边竖起高墙,不许任何人翻越。从纨绔子弟变成人人敬畏的鬼帅,他付出的又怎么可能比别人少?
    梁君末站起身,走到青年身边蹲下,仰头看着他道: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和云闲见一面?
    我这个样子青年面露难色轻摇头道:不急,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他能够完全的信任你,等小皇帝能独当一面不用你操劳,我们才开始着手下一步。
    梁君末终究是戚国的王爷,很多事情还是要以戚国为主。青年不是不识大体的人,知道轻重急缓。再者楚云闲已经脱离南国的权利圈,楚家暂时无碍。南帝还能撑几年,他们还有时间磨合,不急在一时三刻。
    我梁君末沉默,他着急走下一步是因为忧心青年的身体状况,但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青年不想见楚云闲,就是担心楚云闲看见他这个样子,意气用事。青年的担忧也是梁君末的担忧,小心翼翼,步步为营,他始终不敢让楚云闲知道背后的真相。
    见面一事不可再提,梁君末转而道:秋冬夜寒,哥这间宅子在风口处,到了夜里一定睡不安稳。我昨夜和李玉寒谈过,打算送你去青羽阁的分堂住几个月,你看如何?
    青羽阁的分堂就在红袖街,说起来也不远。
    你明知道我不会去,又何必白费力气。青年叹口气,他知道梁君末是为自己好。
    可他心里的痛与恨,就像这屋子里不见光的黑暗,缠绕在心底,生长出荆棘。他信奉的光明将他抛弃,黑暗接纳他的身躯,夜色才能让他安稳。
    红袖街人多眼杂,就算青羽阁给他安排清幽之所,他也不能保持黑暗中的镇定。
    青年的固执梁君末有所领会,知道自己在劝下去也没有结果,只好退而求其次:那我还是和往常一样,让人给你多送一点炭火。
    这一次青年没有拒绝,梁君末又陪他说了会儿话,这才起身告辞。候在门外的少女带梁君末出去,等人走了便回来复命。
    青年听她汇报,抬起头看向窗外,整张脸都暴露在光下。那是一张让人恐惧的脸,狰狞的烧伤从左额头起,顺着左边的颧骨蔓延到脖子,延伸进衣襟。若是用头发挡住这些烧伤,单看青年的右脸,其实很文雅秀气,像个温文尔雅的书生。
    窗口正对着院子里的山茶花,花骨朵含苞欲放,青年的嘴角才有一点点慵懒的笑意。
    那个人最喜欢山茶,每年解甲山庄的山茶开花时,他都要拉着自己上山去小住两日。然后顺着那花开的山坡,牵着马走入江湖,年年不告而别。一开始邵庄主还气的不行,后来知他性子,反而说他像个江湖浪子。
    青年弯起嘴角,笑容里多了悲戚!
    最适合江湖的浪子偏偏是家中长子,解不开那一层枷锁,在战场上埋葬自己的性命。眼前空寂的院落景色一变,青年的眼前又是血淋淋的战场。大火从山谷里蔓延出来,鲜血流淌到脚下,谷中尸骨累积成山。
    他惊慌失措的寻找,最终只得到那人贴身的玉坠,上面沾着血,尚带余温。
    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在他耳边沉重的告知:万箭穿心,尸骨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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