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教授最后语重心长道:适宜的条件摆在适宜的题目前是必要的,但人不能用下一道题的条件写这道题的解。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心里要有个基本概念要做正确的事。
    柏舟一低着眸听着,没反驳也没回应,等黄教授说完,他冲黄教授鞠一躬,回去了。
    人应该做正确的决定吗?黄教授语重心长的教诲并非毫无作用,当天晚上,蓝山龇牙咧嘴从底下超市搬上来一箱气泡水,刚提出一罐打开时,忽地听柏舟一发问。
    嗯?蓝山没料到他没头没尾来一句,诧异地看过去,气泡水哗啦喷了自己一脸,他生气地叫一声,拍着衣服上的水问,你改学哲学了?
    没有。柏舟一说,随便问一下,你觉得该吗?
    额。蓝山抽纸巾擦掉手,讶异地发现柏舟一是在严肃地思考,他左顾右盼一阵,怀疑地指自己,问我吗?
    柏舟一说:嗯。
    这可就是件大事了,蓝山喝口气泡水压压惊,问:这里的正确指什么?
    所有人都认为那是对的。
    按他们说得做。蓝山被碳酸呛得打嗝,挥手说,不做会被唠叨死,那就做吧。
    别开玩笑。
    好啦。蓝山摩挲着气泡水的罐子,晃到柏舟一面前,蹲下后抬头笑问,你知道我们就是在做不正确的事吧。
    柏舟一看他,说:你说恋爱。
    对。蓝山摊开空着的手,从现实讲,我俩恋爱属于一加一小于二,一旦感情出问题你遭殃我也难受,事业双双坠机,就算不出问题,这种天天聊天亲昵也很浪费时间,要没和我谈,你少说能多睡二十分钟,不至于黑眼圈重成这样。
    蓝山说着抬手轻戳他下眼睑,立刻被柏舟一抓住手指。
    蓝山不在意地又喝口气泡水:再从家庭说,你觉得我爸妈,还有干爹干妈,他们知道我们的事,会怎么想,他们会觉得这是正确的吗,还是会爆炸。
    柏舟一还是没说话,只把他手指攥紧了些。
    蓝山看着柏舟一笑了,总结道:所以要追求正确的话,我们应该分手......嗯?
    他抬起笑眸,眼睛和冬令营那天的星星一样亮。
    柏舟一目光沉沉,笼住笑意温柔的蓝山,他揶揄地看着自己,眼神仿佛在问你怎么想?又或你要怎么决定?
    柏舟一看了许久,最后低头吻上了他。
    那就不要正确了。
    第七十三章 我是来分手的才怪
    明天出去逛吗?
    嗯?柏舟一提出这个问题时,蓝山讶异地问,你不用去中数院?
    周六。
    噢蓝山恍然大悟,他许久没有周末的概念了,感慨道,我还以为你们没有周末双休日这种东西呢,就像签了卖身契那样。
    柏舟一无表情地捏了下他的腰,示意他别瞎说。
    嗯蓝山两指捏住他的手腕,笑着压低声音,那你明天不用早起了是吧。
    柏舟一不置可否,低着眸看他。
    蓝山又笑:暗示什么呢小天才,我这种智商像是能听得懂暗示的人吗?
    柏舟一不说话,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蓝山不和他对视了,他闭上眼,却没能到亲吻,只有轻微的呼吸拍打在唇上。
    蓝山等了好一会儿,等不到想要的,不满地睁眼,手抬起扣住柏舟一后脑,有些粗鲁地把他摁下来,亲了上去。
    今天的夜晚很宁静,细听能听见风吹打玻璃的声音。蓝山的低声在一片寂静中格外清晰,这让他有些害臊,也更讨厌柏舟一连这个时刻都沉默。他发泄似地仰头咬了咬柏舟一的疤痕,立刻被惩戒出了短促的求饶声。蓝山觉得太丢人,叫一声就用手捂住了嘴,说什么都不肯松开。柏舟一要亲他,只能碰碰他的手背,又或者向上,亲掉他眼角的泪水。
    蓝山的腰很细,是那种很有力量的劲细,紧实的肌肉被束在薄薄一层皮下,手覆上去就能感受到力量的紧绷。他的腰能支撑他在岩壁上做出各种静、动态高难度动作,却此刻毫无尊严地被柏舟一卡在掌心,毫不尊重地被揉捏着,折磨人地酸软。
    柏舟一喜欢用手掌丈量一些东西,尤其是他的东西。
    柏舟一缠了蓝山很久,他平日像猫,这种时刻又像蛇,嘶嘶地绕着猎物,一点点把其吞食。蓝山不怕蛇,更不怕柏舟一,他依偎着黏人的蛇睡过去,梦里也会和他在一起。
    但迷迷糊糊进入梦乡前,蓝山还是忿忿地想,柏舟一这性癖也太磨人,等自己回去,一定要让教练制定一份增肌的训练计划。
    但这个想法很快就随睡意的到来被抛到脑后,蓝山再不聪明也能意识道,柏舟一无所谓喜好什么,只在意蓝山本身。
    怎么改都是没用的。
    两人最后也没有早起,早上的柏舟一格外黏人,他本就赖床,还自告奋勇承担了洗衣买早饭等杂活,他让蓝山待着等就行,但在此之前蓝山要能成功把他从床上扯起来,不然两人就都得饿肚子。
    蓝山好不容易从柏舟一睡意朦胧但又格外坚定的纠缠中脱身,再把他从温暖的被窝里拖出来,还花了一番功夫安抚好有起床气的天才。
    两人打架似的在卫生间洗漱完,柏舟一把脏衣篮拎上,出门洗衣房,顺便买了早饭。
    等两人换好衣服,出门时,几乎已经是午饭的点了。
    两个正值壮年的青年人很能吃,也很会饿,蓝山拉着柏舟一漫无目的逛了一会儿,一头扎进一家装修漂亮的餐厅。
    等吃了午饭出来,他们又懒了。蓝山作为运动员还好,好歹有饭后消食的概念,迈腿要逛,柏舟一则完全累了,他困乏地眯着眼,魂似地被蓝山拉着乱走。
    两人一个健步如飞一个面若冰霜,组合奇怪又格外抢眼,无论时柏舟一还是蓝山都腰细腿长,脸又长得帅气,如果不是柏舟一的表情太过生人勿扰,估计早有男男女女上来搭讪了。
    蓝山无头苍蝇般晃了一会儿,远远看到什么,他睁大眼,撒开柏舟一,快步往前数米,站定后抬头,说,噢!!
    柏舟一被牵着时懒懒不愿动,一撒开却像被摁下什么开关,眼倏然睁开,人都精神不少。
    他走到蓝山身边,也抬起头,停住了。
    两人眼前是个气派的剧院,高墙上海报挂起,盘着高髻的姑娘低垂着眼,天鹅一般优美的颈线流畅漂亮。她看起来优雅、美丽、大方,天生该出现在这种大幅的海报上。
    柏舟一和蓝山不熟悉这个舞者,但认识五年前的她,那个坐在后台嘶气包扎伤口的小姑娘,不知她现在还会不会偶尔跳上高墙,步履轻松地抄近道小跑向公交站。
    她真漂亮。许久,蓝山轻轻感叹道。
    柏舟一少有没有吃味,应道:嗯。
    蓝山眯眼看清海报下面的字母:芭蕾舞团......首席舞者,厉害的呀。
    他扭头去看柏舟一笑,表情骄傲得好像海报上那个漂亮姑娘是他闺女,柏舟一觉得他有点好笑,也有点感慨,他最后捏下蓝山的手,说:看下还有没票。
    廖玲尔主演的舞剧一周内都有演出,但票只在每日早上开售,可以在网上购买或来现场排队。出于机缘巧合,舞剧宣传期,有个街拍博主无意拍见廖玲尔,那时她急着去排练,从街边的矮墙一跃而下,拎着半长的白纱裙匆匆离去。她太漂亮,像是天边的云彩飘下来了,博主惊为天人,联系上本人,征得同意后把视频上传了互联网,廖玲尔瞬间在几大网站爆火。流量带来的效应使得本是小众艺术的舞剧都变得一票难求,也就是蓝山和柏舟一这种与世隔绝二人组,才会对此一无所知。
    知晓这些后,蓝山看一眼排队列里蜿蜒的队伍,咂舌一下,心道这姑娘不得了,生在古代可能是个倾国倾城的主。
    额。蓝山问柏舟一,排吗?
    看你。柏舟一这么说,脸色却分明写着我不要在寒风里排队。
    蓝山读懂他,说:明天我早点来,看人会不会少一点吧。
    两人又逛了会儿,在蓝山给柏舟一和自己各挑了件防风衣后,柏舟一终于站不住了,两人找了家咖啡厅坐下来。蓝山指着柏舟一,笑他体力太不好,然后就被抓着脖子亲了,亲完柏舟一还捏了下他喉结,那上面有不轻不重一个红印,昨晚留的。
    蓝山笑不出来了,捂着喉结郁闷了半天。
    他很快把自己的柠檬水喝完了,尝了口柏舟一的焦糖玛奇朵,然后起身去前台又要了两包奶一包糖,这家店玛奇朵糖浆放得少,不能吃苦的小天才是喝不下去的。
    蓝山把糖和奶都给柏舟一,撑着脑袋看他一会儿,找了个话题:你最近在研究什么?
    黎曼猜想。
    蓝山眨巴下眼,问出了很不明智的一个问题:那是什么?
    他问完一瞬就后悔了,因为柏舟一抿一口咖啡,坐直了。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柏舟一都在解释,或说自言自语黎曼猜想相关知识。他试图给蓝山解释清楚,但这显然超出蓝山的理解范围。从柏舟一开口的第一句这是个有关素数分布规律的猜想(1)开始,蓝山就听不懂了。
    他想问什么是素数,但纷杂的数学概念接踵而至,蓝山根本问不完,只能张张口,欲言又止了。
    中途蓝山不是没试图打断过柏舟一,但无论他是刮他喉结,捏他脸,还是干脆堵他嘴唇,都无法打断柏舟一如水闸开坝似地滔滔不绝。蓝山有些挫败,他甚至产生种数学才是真爱,自己不过意外的自暴自弃想法。
    最后他只能撑着脑袋,放空地听了许久,不知多久才解脱似地听见一句走吧。
    柏舟一把蓝山说乏了,自己倒精神起来,他回到宿舍就开始奋笔疾书,蓝山洗漱完,坐在床边,歪头看他在笔记上写下繁杂的公式。
    其实我这次来......本来是有别的事要说的。等柏舟一终于停笔,揉手腕像结束学习的模样时,蓝山才往前坐坐,就着光凑近去看柏舟一,说,我说实话,你不要生气。
    我尽量。柏舟一说。
    嗯。蓝山磨蹭着,直到柏舟一停止活动手腕,直起身转椅朝向他。
    蓝山警惕地说:不是,你已经开始生气了吧。
    柏舟一没有否定,说:有点。
    蓝山说:不是要猜到我说什么了吧?
    柏舟一:不会是什么好话,说。
    好啦。蓝山低头一会儿,抬头说,其实我回来的时候,是想过,要不要提分手的......别生气别生气!别眯眼,就是个想法!
    柏舟一已经站了起来,他像第一次听说分手这个词似的,又像是被惹到了,面色很冷地问:为什么要想这个?
    又说:不许想。
    不想不想!现在不想了。蓝山微微抬手,试图安抚他,你也知道的,我们这恋爱谈的,担惊受怕,动不动飞国际,家里又不支持,哪天暴露了,麻烦会很大......你身体又不好,之前不还晕过去了。
    你知道我晕了?柏舟一盯着他问,为什么不说。
    不是,我妈告诉我的。蓝山条件反射辩解后,才反应过来,大声道,还有这个你朝我发什么火!这不应该是你瞒我吗?应该我发火才对吧!
    柏舟一说:行,我们扯平。
    你真是蓝山被他气笑了,诶!
    柏舟一还站着,蓝山受不了阴影罩下来的压迫感,把人扯回座位上,说:坐坐
    柏舟一被拉着坐下,情绪平静了些,问:所以最后为什么又不提了。
    他愿意给台阶,蓝山自然迫不及待要下。
    因为我又仔细想了想,你没了我,可能会活得更糟糕。蓝山说,我不干这杀人诛心的事。
    柏舟一又眯起眼:就这个理由?
    蓝山和他对视一眼,又举起手,做投降状,无奈说:好啦好啦,这不是主要原因。
    是我发现,我真挺喜欢你的,喜欢到,光是想想没有你的生活,就觉得不行的程度。
    (1)出自黎曼猜想的百度百科
    第七十四章 故人
    居然才。许久,柏舟一把他拉近,淡淡说,我以为你早该离不开我。
    嗯?蓝山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柏舟一手压得有点重,蓝山被勒得腰疼,轻轻拍下柏舟一的手臂,问,我该什么时候离不开你?
    三岁。
    三岁?!蓝山拍打柏舟一的频率更快了,他很震惊又有些嫌弃的说,有点太早了吧!
    所以不要分手。柏舟一说。
    没有说要分手!蓝山抗议,你阅读理解太差了。
    不要分手。
    不分不分不分!蓝山说,你先松开我。
    不要。
    诶蓝山无奈了,他双手垂下,大型玩偶似地往柏舟一怀里一瘫,你要怎样嘛?
    柏舟一看他,两人面面相觑,彼此在对方瞳孔中看到自己的面容。
    蓝山睁大眼瞪柏舟一,好像只有三岁一样,但三岁的他在此刻大概已经用脑门去撞柏舟一的头了,所幸他现在不是三岁,他看着柏舟一浓墨般漆黑的瞳,忽然产生了些其他的想法。
    所以蓝山用脑门轻轻磕一下柏舟一,把人撞得眯眼后扬下下巴,笑着说:接吻吗?
    柏舟一眯着眼回看他。
    这个问题不可能会有第二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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