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就是这样,大楼里死角太多, 没什么可用的信息,你们实验室里的之前就被一个学生不小心弄坏了,还没来得及去修呢。
    走出监控室时,安庭脚步顿了一下回头问, 方便问下是谁不小心弄坏了摄像头吗?
    保安挠了挠头,一个男的,好像姓邱。
    安庭垂下眼, 谢谢, 我知道了。
    坏事的传播速度永远比想象中更快, 两人走在学校里,能听见四下密密麻麻的讨论声。
    是不是他?说海选赛抄袭别人的那个?
    好像就是, 之前我还听说他是靠着家里的背景保的研呢!
    啊不是吧,走后门也太恶心了吧?不怕有人查么?
    怕什么,人家爸爸可是院士,地位高着呢!估计学校捧都捧不来。
    怪不得之前他那条搞gay的热贴在首页飘那么久,还没被请去谈话, 啧啧,家里硬真不一样。
    悠悠众口,刀子一样划过皮肤。
    秦丞言拧着眉停下,刚要开口说话,手腕忽然被轻轻一拉。转身,看见那小孩儿平静的眉眼。
    没用的哥,学校不会让这种传言流出来,只可能是傅然干的。他既然想搞死我,就不可能因为一两句话收手。
    安庭松开手,掌心瞬间被凉薄的秋风灌满。他下意识瞄了一眼学长的皮肤,静了两秒才继续说,现在我们只能找到证据,反将一军。
    可是摄像头坏了。
    秦丞言抬眸看向四周,把有意无意扫过来的眼神一一逼退才低声说,证据,最有力的才行。
    是啊,除了监控录像以外,别的似乎都不能让傅然感到真切的后悔呢。
    安庭喃喃自语,从兜里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几秒后,听筒里传来一道女声
    喂?
    安庭看向远方,晚霞消散,黑夜压顶,一把碎星在天幕中排排坐,像不灭的烛火,点点滴滴,执着地在人间亮起一片银光。
    喂,学姐,他的声音散在风里,缓慢而清晰地说,我知道你在实验室的米兰花盆里放了一枚摄像头,我想借用一下,可以吗?
    握着电话的余尾鸳一愣,然后她听见男生的尾音带着笑,现在方便吗?可以聊一下吗,学姐?
    余尾鸳没急着答应,她避开人群,走到空无一人的角落问,你怎么知道?
    米兰花开,那张照片不知道被打开反复看过多少遍。小小的摄像头在土的掩埋下只露出一角,安庭早就注意到了,只是他没告诉任何人,就连秦丞言的目光也略带了些意外。
    余尾鸳顿了一下又问,你怎么确定是我?
    安庭叹了口气,学姐,你们组只有你有钥匙。
    余尾鸳不说话了,听筒里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
    安庭也不催,许久之后,他才听见那边人说,抱歉,我帮不了你,学校禁止放置偷拍设备,如果这件事被大主任知道了,我会被记过的。而且就算你去跟老师说,我也不会承认的。
    学校早些年出过一起很恶劣的女**事件,在那之后私自安放拍摄设备在学校里是明令禁止的,无论原因理由,发现一次,记大过,通报批评。
    余尾鸳不想惹祸上身,那东西是远程控制开关,只要她不承认,学校就不会惩罚她。
    话音刚落,余尾鸳就准备挂断电话,安庭连忙叫了一声,学姐,如果没有惩罚呢?
    .......什么?
    安庭抬眼看了看秦丞言,对方站在树荫下,影子和余荫融在一起,漆黑的眼底只映照出自己的倒影。
    安庭渐渐稳下心,缓缓开口跟电话里的人说,如果没有惩罚呢?学姐,如果那枚摄像头只是你为了拍摄实验过程而放在窗台上忘了关呢?
    余尾鸳一下子静了下来。
    学姐,男生的音质清亮温和,听上去如同山川消融,邱建修进实验室没多久就不小心弄坏了摄像头,你应该知道他跟傅然的关系,所以才担心傅然会悄悄给你的实验搞破坏,瞒着所有人安了一个小的监控,对吗?
    许久之后,她才长叹一声。
    安庭说的没错,自从分手那天,她冲动发了那条热贴开始,傅然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不,或许他本来就是那样的人,只是之前伪装的太好罢了。
    热贴发酵的太快,带来的影响也是空前的,傅然整个人都像被点燃的炮仗堆。从那之后,余尾鸳几乎每天都能收到来自他的各种威胁信息。污秽刺耳的谩骂更是不计其数,拉黑一个又来一个,不知疲倦不分时间。
    最严重的时候,甚至每晚回宿舍,傅然都会在那里堵她。
    余尾鸳一开始把这件事上报学校,可是傅然并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举动,学校只是草草了事。
    她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保护自己,直到iGEM校内海选赛开赛。
    为这个比赛余尾鸳准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她不想为了傅然这种人放弃,所以硬着头皮也要参加。反正只要在学校里,傅然还是忌惮的。
    可那天,邱建修不小心弄坏了摄像头。绷紧的心弦彻底断了,余尾鸳买了好几个微型摄像头,放在实验室,背包里,宿舍楼下。
    她攥着电话的手紧了紧,听筒那边的声音里带着柔和的蛊惑,学姐,傅然拿着我的实验成果陷害我抄袭。两天后,我的名字会出现在校内各大广播里。每个人都会在背后讽刺嘲笑我,用那些我从没做过的事情。
    所以你可不可以帮帮我?让我去把麻烦解决掉,好吗?
    电话里是长久的沉默。
    安庭也不催,沉静地等待着答案。
    不知道过去多久,周围的人都换了一批又一批,他才听见那边传来很轻的一声。
    好。
    安庭唇角向上弯起,谢谢学姐,我不会让你记过的。
    挂断电话前,他听见余尾鸳小声地说了一句,祝你好运。
    学姐动作很快,两个小时后,安庭的邮箱里就收到了一份节选的视频文件。时间有点晚,两个人随便找了个没人的长椅上,一起坐下看。
    只是坐下时,两人的手肘不小心撞到了一起。这时安庭才敏锐地发现学长罕见的有点心不在焉,他偏头问,哥,怎么了?
    秦丞言静了两秒才说,没事,先看视频。
    好。安庭没多想,按下播放。
    画面比想象中还要清晰,屏幕中的白炽灯亮得晃眼,他本人正趴在实验室里的桌子上安然入睡。电脑就在手边,身旁还散着摊开的笔记本。
    秦丞言在他身后收拾东西,待一切整理好后走过来查看了一下安庭真的睡着了后才转身走出实验室。
    这应该就是去卫生间的时候,安庭屏住呼吸继续往下看。
    果然,秦丞言离开没过几秒,屋里瞬间闪进来一个人,正是傅然。
    傅然嫌弃地看了一眼趴着的人,快步走到电脑前,将usb插/了进去,熟练地操作一番时余光不小心瞄到一旁摊开的笔记本上。那里记载了安庭所有的想法和推导过程,杂乱但吸引人。
    傅然没什么犹豫地拿出手机,对着笔记本的页面录了一条视频。他的确聪明,拍照费时间,视频只要保证拍到就好。
    做完这一切才用了一分钟左右,能看见傅然嚣张地一笑。临离开时,还朝趴着的人啐了一口。
    安庭:.......
    他受不了了,咔擦一下按了暂停,后面大概还有一小段,估计就是傅然出去,秦丞言回来。没必要看,毕竟最重要的已经看完了。
    安庭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犯恶心上了,压根儿没注意到身边人的表情出现一瞬间变化。
    他匆匆把电脑收好,忍着想吐的感觉跟秦丞言道别,哥,我先回去洗澡。
    秦丞言两条长腿随意岔开着,脸藏在夜色里看不清表情,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回到宿舍,安庭冲到浴室仔仔细细洗了个澡,那种恶心感才微微减轻了些。推开浴室门,喻平还没回来。他爬上床,把自己塞进被子里。
    空调开着恒温档,冰凉的空气慢慢回暖。安庭放松地缩在一角,重新打开电脑。
    他其实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当时也并不确定那枚摄像头就真的是余尾鸳的。只是一系列猜测加推论,结果学姐直接承认了。
    不过好在结果是自己想要的,监控录像要比任何东西都来的更为直观。
    大事解决,整个人也跟着松懈下来。等待开机的时候,思绪莫名回半小时前。长椅上,学长的状态感觉不太对劲。
    安庭拿起手机发了个信息过去问一下,等待回复时重新点开视频播放,他要再确认一遍,没有任何问题才会带到海选赛的总结大会上。
    刻意略断令人作呕的片段,直接跳到后面没看过的。
    画面上,傅然晃着usb大摇大摆离开实验室,没过多久秦丞言也回来了。冷白的灯光下,学长慢慢走到趴着的人身边。
    不知怎的,屏幕外的安庭忽然一顿,他下意识屏住呼吸,感觉屏幕里的秦丞言看上去有些陌生。
    学长眉眼间带着股他从未见过的温柔,好似冬日暖阳,看的人心口蓦地一跳。
    安庭抓着鼠标,眼睁睁看着秦丞言单手撑在桌面,慢慢附身,鼻尖悬在自己的发丝之上,然后轻轻地嗅了嗅。
    电脑前的人呆住了。
    学长......闻了他的头发?难道他用的洗发水很香?
    第二天安庭起的很早,晚上乱七八糟的梦境让他睡的并不踏实。还好今天有场仗要打,强迫自己清醒,下床进了浴室。
    洗漱完毕后刚巧碰上睡眼惺忪的舍友,喻平关切地问,你们今天开总结会吧?你怎么样?还好么?
    安庭扬起抹笑,我很好。
    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好。
    校内海选赛规模庞大,每年都会有相当好的研究课题出现。所以开总结大会是A大一个传统,导师团队会把好的方向总结提炼,再把常用错误说给学生们听,调整往后的努力方向。
    大会地点定在小礼堂,人又多又热闹。
    安庭背着包穿梭在人群中,不少人视线扫过来然后指指点点。他全都视若无睹,面色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直至快接近小礼堂大门时,他的表情才微微松动,面儿上肉眼可见地鲜活起来。
    哥,他快步走过去,等很久了吗?
    刚到。秦丞言身高腿长,盯过来的视线瞬间变得热辣。
    他伸手帮安庭顺了一下吹乱的碎发,四周当即静了几秒,然后爆发出更大的讨论声。
    安庭有些不好意思地往旁边撤了撤,他可以陷在流言漩涡里,但学长不行。
    学长的名字适合出现在实验室,出现在领奖台,但不适合出现在人们茶余饭后的八卦消息里。
    秦丞言脚步停了一下,随后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直接将安庭背上的包接了过来,背在了自己身上。
    你手还没完全好,别拎重物。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耳边便响起另一道熟悉的声音。
    哟,你俩关系可真亲啊!傅然吊儿郎当站在礼堂门口,身边跟着四个人。他们看见安庭下意识撇开眼,低声跟傅然说了几句就急匆匆走进了小礼堂。
    那几个应该就是抄袭的3号种子组组员了。
    我是真没想到啊,你俩居然还敢来?难道张副校长没有通知你们么?傅然两手插兜,扬起的笑很阴暗。
    通知了,安庭裹在秦丞言落下的影子里,像披上一层盔甲,定定地看着傅然说,我也没有想到,你敢来。
    我有什么不敢的?毕竟......抄袭的可不是我啊!傅然瞄了一眼秦丞言,特别无所谓地耸耸肩,所以小安你看,你跟着我的时候压根儿没有这么多事,你重新傍上这位有什么用?要不然你求求我,我还能再给你一次机会,让张校长别把你抄袭的事儿公布出来,怎么样?
    或者你把那些兼职重新介绍给我,我就替你去求个情,怎么样?
    傅然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他早就知道2号实验室的摄像头被邱建修弄坏了。那天晚上只是冲动想去报复,谁料想会得到那么得天独厚的一个机会。
    一个星期前,傅然所在的3号种子组忽然发现他们自己所做的实验研究存在一个巨大的漏洞bug。以此为界限,后面所有的推论都是错误的。五人组一下傻眼,临近淘汰日,组里甚至拿不出一份像样的课题报告。
    再这样下去,除了第一轮就被淘汰以外,丝毫没有别的办法。
    当时安庭睡的很熟,屏幕上刚刚完成的报告像是有着什么巨大的魔力,傅然想都没想直接复制进自己的usb。一开始他本来计划偷完直接删掉安庭电脑里的内容,但一个小组里肯定还有备份数据,删这份根本没有用。
    所以傅然便把心思放在了那本演算本上。
    先发制人,把自己变成原版不就得了?
    3号种子组里全是各个系别里优秀的学生,伪造一份自己的手稿演算本根本不算什么。
    当张副校长上门的时候,傅然按照计划一步一步,终于顺利来到了今天。
    他已经听徐主任说了,学校判定安庭小组抄袭,会出现在在今日的淘汰名单里。还会被当作典型,用来警告各位参赛队员。
    傅然期待能看见安庭手无足措的模样,想看见他在全校面前丢脸丢进尘埃里,想看他弯下那截高傲的腰,跪在自己脚边求原谅。
    所以现在傅然兴奋地看着他,想从那张一贯清冷的脸上看见一丝崩溃。
    傅然,安庭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走过,滚吧。
    ....?
    傅然愣了愣,随后肩膀被人撞了一下。偏头看去,撞上一道冰冷的视线。
    希望你等下别哭。秦丞言沉沉地看了他一眼,没做任何停留。
    哭?我哭个屁!这俩人一个比一个冷静,傅然蓦地一阵心慌,难道他们找到证据了?
    不可能!
    傅然立马否决掉这个想法,所有的情况都在自己的设想之内,没有意外!不可能有任何意外!他们在死鸭子嘴硬!
    总结大会很快开始,小礼堂里密密麻麻坐了许多人。不仅仅是iGEM的参赛组员,还有不少想要学习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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