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型的灯楼造景至少十到十五处,小的零散的更是随处可见,这也算是外六围唯一开放的一天,凡是有官职在身的,都可携家眷前来观灯,亦能凸显盛世承平,以及与民同乐的浩荡皇恩。
    楚归将袖袍向上扯了扯,彻底盖住自己的右手,脸上带着笑,嗯,知道的,我也闻名很久了,今晚终于可以一饱眼福。
    马车缓慢的行进中,快到戌时了,终于到了慈晖宫大门口,萧祈同楚归一起下了车,略等待了一小会儿,便迎上了太后的肩舆,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开往了御花园。
    走一路,看一路,就算以楚归这个穿越客的身份来看,这些五彩缤纷,千姿百态的各式宫灯也是相当精致绚丽的了,只是他映照着万千灯辉的眼眸中,其余尽都化了虚影,搜寻目标人物才是他此时最大的心愿。
    不多时,已遥遥看见另外一片灯景处的大队人马,皇帝的肩舆已然在望,只是不知为何,皇后今夜竟然没有伴驾,也没有出现在太后的这一队里。
    楚归将周遭的环境再扫过一遍,皱了眉对身侧萧祈说道:肚子好不舒服,我去趟厕房。
    萧祈正从一只火红色的狐狸造型灯上收回目光,他莫名觉得这灯与楚归很是相像,甚至动了念头,待灯节结束了,问皇兄将这灯景讨回去,放在子归殿中庭花园里,一定是相映成趣。
    没等他开口调侃,就听到楚归的这句话,不疑有他,只略有些担心的说了声:没事吧?我召个人伺候你过去
    不用,哪里矜贵到这份上,我认得路。
    楚归一脸内急的模样,急急打断了话语,正待转头而去,又被萧祈眼中的关切狠狠晃了晃,剧痛从胸中电流般窜过,迅速仰头凑在人脸颊边吻了一下,再没犹豫的小跑开去。
    无人之处,一边疾走,一边开始脱去外袍,一身规整的侍卫服饰显现出来,假山一角晃过之后,多出来的外袍已不见踪影,面皮也换过了新鲜的一张。
    脚步未停,速度似慢实快,向皇帝的方向靠近着,遇上宫人则视若无睹,若是碰上的是侍卫则略略点个头,若无其事继续前行,片刻的功夫,已经上到了目的地,御花园假山群上最高的那处凉亭。
    几乎脚步刚一到了亭阶之处,他掌中软刺已现了形,丝毫风声都未曾带起,已晃到了亭外一颗大树后,将这里的一个暗卫灭了口,尔后分毫不差的,静静站在了这片阴影之中。
    从他这个方向朝下看去,各处灯光辉映中,方圆五百米内的动静一目了然,半盏茶后,他期待的那个时机终于到来。
    萧祉身旁那个两鬓斑白的老太监,步履匆匆的向园外走去,立刻有两队带刀侍卫缩紧了防御圈,将皇帝肩舆围得更密一些。
    这是他进出定鼎城十来次打探到的关键点,崔成林武功再高,也挡不住衰老的自然现象,他有尿频之症,再加上阉人残缺,导致淋漓不尽的缘故,所以无论他怎么忍,时间一长就会忍不住去趟茅厕,左右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吧,这是皇帝身边其他守卫最严密的时刻,却也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开始在暗中数着自己的呼吸,一百二十息后,左手摸向腰间,秋水无声无息的出了鞘,软刺也再度坚硬起来,体内劲力猛然提到了八成,双足跃起之时在身后亭柱上狠狠一踏,借着力,如出膛的炮弹一般轰然下坠!
    速度太快,斜下方大队人马根本来不及反应,袭击已经到了跟前。
    先到的是软刺,连着乌金丝的软刺今日彻底逞了凶威,脱手之后在一个侍卫的喉间闪电一般划过,丝毫未停的钉入了后一人的印堂中央,楚归猛力的一个回扯,天灵盖即刻掀起了半边,开瓢声混着鲜血迸发之声响过一瞬,两人怦然倒地之时,周遭其他侍卫才恍然回过神来。
    有刺客!
    叫嚷的,拔刀的,迅速汇集成阵的,现场宫人顿时慌乱成一片,一向面无表情的皇帝也忍不住露出些惊疑之色。
    楚归人在空中,左手秋水一挥,将迅速袭来的两柄腰刀格开,软刺已再次蓄力脱手,勾起了尖锐的风声,砸向了目标之处。
    噗迅猛的一击被飞扑而来的一人胸口挡了,以性命为代价。
    他单脚在另一人头顶上踏过,将大好头颅踩成爆裂的西瓜,止住了下落之势,即刻又冲飞起来,收刺,挥剑,将空中跃起迎击的三人拦腰斩断。
    乌金丝连着的短刺回扯时再度收割了一条性命,连着刚才被他当了踏板的那个,两班侍卫眨眼之间已去一半。
    屏障处缺口已然显现,楚归已清晰看见半片明黄的龙袍,远处有密集的脚步声开始传来,他漠然将劲力提到了十成,短刺再次向皇帝激射而去,人也紧跟其后,宛如一道黑色长虹,手中秋水的光芒刺破空气,因极速震颤发出了清晰的剑鸣。
    靠近了,再近了些,口一张,玄铁毫针喷射而出,三管齐下,他只想要眼前这人,死!
    毫针刚一出口,突然就觉身周空气一窒,尔后一股强大到恐怖的气息降临,他丝毫没有迎击的念头,甚至连刚才出手的结果也顾不上查看,左手剑与右手刺也彻底脱了手,楚归急速的翻转身形,向来处电射而去。
    没入假山群中几次转折,先前脱下的外袍已穿在身上,脸上假面也揭了去,他又做回那个安王宠娈重楼,立在回廊里,一脸茫然的看着四周蜂拥而至的侍卫宫人。
    走了几步,腰间有剧痛袭来,竟是不知什么时候受的伤,他面上表情丝毫未变,继续前行到无人之处,方才伸手略略探查一下,已然湿漉漉的一片。
    再走了一会儿,透过掩映的灌木,重又看见那个熟悉的侧影,灯楼灿烂的光芒照射下,这人正一脸凝重的望向事发地,楚归注意到他垂下的手,紧紧攥着袖口,捏做了一团。
    王爷,这是怎么了?
    他靠近了一脸疑惑的问道。
    桃花眼猛地转了过来,内中的神色实在晦涩难明,似一瞬,又似千年万年,萧祈突然二话不说的将人扯了,大步走向园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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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暗狱
    一路无话, 楚归看不见身前疾走那人的脸色,只是掐在手腕上的另一只大手,紧得如同镣铐, 却又烫得好似烧红的烙铁。
    到了车上,除了冷冷的一声回府,空气仍然一片死寂。
    马蹄声与车轮声交杂着响起,可是没一会儿,又统统停了下来。
    片刻后, 车夫来到窗口处禀报, 说是前方的车辆排了长龙, 因为今日出宫的居然也要细细搜查, 尤其身上带伤之人,不管来路也不论缘由, 已经统统抓了去。
    萧祈答声知道了, 目光再次向楚归扫来, 几乎没怎么犹豫,双手已经伸出,解向了外袍。
    楚归丝毫没有挣扎,半垂着头, 车内通明的烛火中,长长的眼睫轻轻震颤着, 洒下一片忽明忽暗的光影。
    侍卫服饰显露出来,腰上的血洞也遮不住了, 萧祈也只是瞳孔微微缩了一下,手上动作没停,面无表情的继续扒着衣服。
    楚归抬头将人盯着,愣了好一会儿, 忽然想明白什么,眼角微微有些热意上涌,开始了主动的配合。
    排队出宫的马车实在太多,即便时常有人让行,也差不多两炷香的时间才轮到了安王王辇。
    守在此处奉命缉拿刺客的侍卫统领叫做张全,他在那绣着安字的车壁下耐心的等了会儿,也没见人落车过检,没奈何提高了音量,再次恭敬的说了一句:安王殿下,请开了车门。
    车门纹丝不动,倒是左右颠簸的感觉愈发猛烈了。
    张全有些急了,看看后方积蓄越来越多的车辆,想想刚才总管大人雷霆之怒,思量了好一阵,终于壮了胆子上前拉门。
    吱嘎
    门一拉就开,可内里的场景真是一言难尽。
    袍服、亵衣、配饰与靴子,扔得到处都是,衣衫凌乱的安王半靠半躺的倚在背垫上,一个通身雪白的身躯被他掐着腰肢,侧骑在他的腰间,看情形,正是交战激烈之时。
    车中两人明显被开门声惊动了,齐齐转头看来,张全刚刚看清上方那人的脸,认出这是安王独宠的爱妾重楼,立刻就被一块物件当头砸中,暴怒的声音随之响起:滚!眼睛不想要了?!
    张全忙里忙慌退了半步,又赶紧伸手帮忙把门关上,低头向地面看去,砸他的是一个红锦双鱼纹的香囊,多半是谁贴身佩戴的饰物。
    刚才所见那旖旎的一幕立刻在脑子里来回晃荡起来,又是惊诧又是鄙薄又是钦羡的,一时也品不出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于车顶和车底搜索的两人此时拢了来,摇摇头示意并无异样,他再回想一下头前那一眼,车内空间一眼既明,并无第三个人,那重楼吧,通身雪白的似乎也是完好无损,至于安王,那就更不可能是刺客了,于是手一挥,就此放了行。
    车已走了老远,张全眼前还觉得白乎乎的一片,等再次放行两架马车后,憋在胸口的那句艹,方才痛快的骂了出来,不由又朝着安王府的方向望过一眼,心里估摸着这短短的一程,够不够那位好色王爷将这车震玩到尽兴的。
    与他幻想的画面截然不同,王辇刚一离开宫门,车内的气氛再度凝结成冰。
    楚归自觉的扯过衣衫开始着装,萧祈也没说话坐直了些,伸手向桌面的茶壶摸去。
    他们出宫出的太急,车中热茶尚未备妥,他便就着冰冷的茶水,狠狠的灌过一气,咣当一声,茶壶被丢在桌面一个反弹,跌落到了地毯上,瞬间溅湿了一大片。
    楚归的动作停了一瞬,却又立刻恢复了常态。
    王辇最后停在了安王寝殿正门,萧祈冷风过境一般先行下了,楚归慢悠悠的随在其后,正有些不知何去何从的感觉,突然又被人掐了手腕,一路扯到了书房。
    密室门一开一合后,那只滚烫的大手就势狠狠的一甩,质问如冰冻的雨点一般当头落下:好你个楚归!好一个野鬼!!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不是?我这跳板踩着可爽快了?!!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楚归木然的不知如何辩解,其实,又有什么可辨的呢?事实已经清楚到辩无可辩的地步了。
    萧祈像只困兽一般左右兜了几圈,一直持续发热的大脑终于清醒了些,问道:我皇兄他他话说不下去了,意思却明白的很。
    楚归答道:不确定,没等看到结果崔成林已赶了回来,我要是再多呆片刻,想必已不用劳烦王爷您舍身施救了。
    这语气让萧祈气到极致又恨到了极致,双手狠狠掐了楚归的肩膀,声音已是咬牙切齿:王爷?名字都不会喊了么?我在你心里,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你可曾对我有半点真情实意?你说啊!!
    昏暗的烛火下,眼前人紧紧抿着薄唇,苍白的脸上半丝表情也不见,似乎已经是个离了魂的傀儡,仅凭肉身无知无觉的立在此处,任他生死予夺。
    他双手猛地一推,已然回身开了密室门,嘴里命令道:无名,将人押到暗狱!
    说完,再没回头,风一般出了书房,不知所往。
    无名一脸懵的显形出来,搞不懂这两人从宫内回来后使的什么花招,怎么下午还如胶似漆形影不离的,晚上居然就到了下暗狱的地步?
    再说了,真的要押到暗狱去,那这人不会逃跑的么?真的逃遁起来,自己又哪里打得过,抓得住?
    楚公子?他有些不能置信的问。
    面前这位不知听见没有,一动不动的呆立了好一阵,似乎终于回过神来,脸上勾起个很是破碎的笑容,轻声答道:听他的,走吧,去看看你家暗狱长什么模样。
    所谓暗狱,就在密室的正下方,无名打开了墙上一道石门,幽深的楼梯漆黑中蜿蜒而下,看不清尽头在何处。
    楚归做了史上最配合的犯人,乖乖跟在押送者的身后,向下走了约有二三十米的距离,方才看见几间铁栏与石壁围成的囚室。
    不知道这个地方建造出来的初衷是什么,又也许他才是第一位的囚徒,说是囚室,其实也是简单的石室,床铺桌椅皆有,除了简陋至极以外,倒也没什么脏污与异味。
    他也不挑拣,随便进了一间坐下,就此闭了眼,一言不发。
    脚步声与关锁的声音次第传来,四周彻底安静后,楚归再度睁眼,什么也看不见,真的黑得可以。
    没等他彻底适应这黑暗,无名又匆匆的折返回来,这一次,带了净水与伤药,还有换洗的衣物,烛火也没忍心熄灭,搁在了桌上,胡乱点个头后再度没了人影。
    楚归将药瓶捏在手里,心知肚明是谁吩咐送来的,心中的感觉分不出是喜是悲,明知道要杀他的至亲了,这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救了自己,面上凶狠的不要不要的,实际呢?却还一直惦记着他的伤势。
    这嘴硬心软的架势,哪里像是个无情无义的天家人呢?
    将烛台挪近一些,他解开衣物开始自查,那是一条巴掌宽的细长伤口,边缘极是光滑,切口也深,他确定没有任何兵器靠近过自己,那便只能是指风刮出的了,而且,也只能是尚未照面的崔成林。
    他不由心中又重重的一坠,人未到,气劲却已厉害到了这种地步,自己那所谓的三管齐下真的还能奏效么?
    毫针是散射的,这次的机扩装足了十二枚,软刺取的心脏方位,就算最后偏了些,乌金丝脱手时添了外抛之力,可以想象整一根会呈现出镰刀状的横切面,大片的切割过去,秋水则是最后的保障,那一掷,已费了他所有的内力,加上剑本身的重量,应该会后发先至,率先刺向目标的脖颈。
    左思右想,感觉并无遗漏之处,可反过头来再看看自己腰间的伤口,又说不上有什么十足把握,只能强自按捺着疑惑之心,先着重于眼下,开始处理伤口。
    他不能辜负萧祈的这番心意,药膏,还是要抹的。
    在他的头顶之上,萧祈在演武厅里击爆了今晚的第三个沙袋,黑色的铁砂顺着破洞处汩汩的流动出来,扬起了一片粉尘。
    气终于消了一些,回头看看前来复命的无名,沉声问道:有消息了?
    无名:是,皇上身体没什么大碍,但据说是惊吓过度,已下令停了五日的早朝。
    萧祈松了口气,却又后悔当时走的太过匆忙,现下看起来,兄长遇刺生死不知,自己却第一时间离了宫,还在王辇上颠龙倒凤的,无论是从情理还是伦理来看,都显得过于乖张,有些刻意了。照往日谨慎胆小的性格,应该是缩在原地躲在太后队伍里更为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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