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维的反应完全是在温嘉盛的意料之外。
    他在温嘉盛的注视中收回视线,缓缓将头转向坐在旁边的陆封州。短短两秒时间内,他如同重新换了张脸般,耷拉下来的眉眼间满是不知所措,哪里还有半点刚才与温嘉盛眼神对峙的无畏气势。
    陆总。明维声音委屈,欲言又止地开口喊。
    此前并未理会这两人的陆封州,这时候才慢条斯理地掀高眼皮,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侧的明维。
    原是打算将两人都数落一顿,看见明维那副委屈可怜的模样时,他滑到嘴边的话又微不可见地顿住。
    明维这副模样他平日里见过太多次,也已经对他这样惯用的示弱手段习以为常。因而陆封州每次看在眼里,心中都无半点波澜与起伏。
    只是以往让明维露出这样表情的人,都是他自己,眼下这个人却换作了温嘉盛。先不说他的委屈几分真几分假,仅仅想到这一点,陆封州心中就生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
    他最后将视线转向温嘉盛的方向,不冷不热地开口问:你吃错药了?
    温嘉盛惊讶而又意味深长地挑高了眉头,未能料到陆封州竟然会维护这小孩,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又冷不丁地被明维给打断。
    明维抢先截断他发话的时机,垂着头语气歉疚而苦恼地反省:陆总您别生气,这件事不怪温总,都是我的不对,是我做得不够好。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主动将所有错误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到最后甚至带上了轻微的颤音,仿佛已经陷入到了深深的自责当中。
    温嘉盛看得脸色微妙而复杂,对明维的观感一降再降,当即就在心中敲响了警钟。再看明维那张眼睑无辜低垂的脸时,眼中甚至已经流露出明显的反感与不喜来。
    这小孩不仅心术不正,还不知天高地厚,妄想凭借自己的外表与伪装出来的纯良性情,通过攀上陆封州这样身份的人获取富贵与权势。
    和陆封州认识这么多年,他向来放心陆封州阅人的眼光,心中自然是不相信,陆封州会看不出明维刻意隐藏的真实性情。以陆封州的身份和地位来说,对方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
    在明知对方不怎么老实本分的情况下,陆封州还会选择将他留在身边,甚至还前所未有过地破例,将人带回陆家的本宅来住,到底是为了什么?
    压下心底的诧异与不解,猜测陆封州大概自有考量与打算,温嘉盛没有再对明维的存在做出过多的干涉。
    相安无事地度过剩下的晚餐时间,明维又主动留在餐厅里收拾碗筷,陆封州和温嘉盛大概是有工作事务要谈,两人起身去了二楼的书房里。
    明维收拾到一半,就被过来洗碗的阿姨赶出厨房。他在楼下百无聊赖地转了转,开门去庭院里找温嘉盛的那只边牧玩。
    管家坐在在葡萄架下的藤椅边乘凉,边牧乖乖地趴坐在他脚边摇尾巴,身下还压了一个玩具飞盘。
    明维陪它玩了半小时的飞盘,就准备回房间去拿衣服洗澡。中途经过楼下客厅,看见阿姨端着果盘和酒水从厨房里出来,他停下脚步来问:是要送去二楼书房吗?我可以帮忙送。
    阿姨将托盘转交给他,却没有叫他上楼去,而是让他直接送去后院的游泳池。
    明维过去的时候,温嘉盛在池子里游泳,陆封州也换了泳裤,赤着上半身坐在泳池边接电话。
    泳池里水花飞溅的声音混杂着远处夏夜中的嘈杂蝉鸣,盖过了明维走近的脚步声。两人各自忙于自己的事情,谁都没有注意到明维的出现。
    他将托盘放在躺椅旁的圆桌上,放慢脚步朝陆封州身后走过去。
    月光暴露了他投在地面的影子,细长的黑影摇摇晃晃,一路延伸到陆封州撑在池边的指尖下。
    察觉到身后拢过来的人影,以为是家里的阿姨过来送果盘,陆封州没有回头,帮我那条毛巾过来。
    明维转身去拿放在躺椅上的干净毛巾。
    听电话那头的杨预汇报工作之余,陆封州始终垂着眼眸,留意自己手边的地面。看见手边的影子拉长远去,复又逐渐缩短靠近过来,他翻转手腕掌心向上,做出向身后人索要毛巾的动作。
    原本是要将毛巾放入他手中,但见陆封州似乎始终都没能发现,来送东西的人是自己,他又临时改变主意,抓着毛巾原地蹲下来,故意将下巴放入对方掌心内。
    意识到掌心内的不对劲,陆封州转过脸来看了他一眼。
    发现是他也并无丝毫意外,只是轻微不悦地眯了眯自己那双黑眸,五根修长的手指缓缓收紧,将他的下巴包了起来。
    明维如同被挠下巴的狗崽那般,任由他捏着自己的下巴不放,模样乖觉地朝他弯起嘴角来。
    电话那头的杨预稍稍停顿,似是在等待他的回应,以此来确认他是否举着手机在听。
    陆封州目光落在明维被月光轻笼的漂亮脸庞上,漫不经心地朝杨预嗯了一声,指腹顺着他的下颚擦拭而过,按住他唇角边的软肉慢慢揉捏起来。
    明维眨了眨眼睛,稍稍低下脸来,装作是不经意间的蹭擦,在他的指腹上亲了一口。
    陆封州的指腹顺着他低头的动作,落在了他略显干燥的柔软嘴唇上,有意无意般地捏住他唇珠,轻轻揉弄起来。
    观望片刻他脸上的神情变化,明维微微张开嘴巴,探出自己温热湿滑的舌尖,灵活而柔软地抵了抵他的指尖。
    陆封州看他的漆黑瞳孔中稍稍深了深,却什么都没有做,只声线沉缓地开口道:把嘴巴闭上。
    电话里说话的杨预登时有些卡壳,反应过来以后,立即将自己的嘴巴闭上。
    没说你。陆封州又淡声强调,维维,他语调悠缓而清晰地叫明维的小名,把嘴巴闭上,别乱舔。
    明维眼眸明亮地盯着他,虽然电话中的人并未在场,但是想到对方也能从手机里听见,他的耳根子就悄无声息地染上了红意。
    手机那头的杨预识趣地放轻呼吸,眼观鼻鼻观心地保持沉默。
    陆封州松开明维,握着手机问:剩下的事明天再说。
    说完,就挂掉了电话,顺手将手机递给明维。自己手撑池边地面跳入泳池里,似乎是还打算在泳池里游上几圈。
    陆封州入水时荡起的水花,从半空里高高飞溅而起,最后尽数落到了与他相隔不远的明维脸上。
    明维却也没抬手去擦,顶着满脸的湿润水珠,在泳池边弯下腰来,掌心撑在泳池边缘,巴巴地垂眼望向站在水中的陆封州,似是也想跟在他身后下水,奈何身上穿的衣服裤子不太方便。
    加上那双眼尾微微下垂的无辜眼眸,那副模样看上去,十足就像是趴在泳池边渴望下水来玩的狗崽。
    陆封州脸上浮起轻微的哂意,走回他面前抬起手来,神情淡然地替他抹掉脸上残留的水珠,顺手将他额头前沾湿的碎发,朝上高高捋了起来。
    明维饱满光洁的额头逐渐在清透月色中露出了完貌。
    远处游回来的温嘉盛恰巧从水中站起来,借着月色看清他额头上的那道疤痕,温嘉盛投向他的目光骤然定住。
    明维面上同样有些怔愣与不解。不明白对方要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他甚至开始在心中毫无根据地猜测,温嘉盛是不是认出了自己来。
    他浅褐色的眼珠轻转,眸光里带上了轻微的躲闪意味,甚至已经打定主意,即便温嘉盛将自己认了出来,他也会坚持做到装傻和拒不承认。
    温嘉盛的确很快就出声问话,提出来的问题却与他心中所想毫不相干:你额头上也有疤?
    明维闻言,困惑不解地皱起眉来。
    第35章 奶罐
    温嘉盛却没有接着往下说,而是莫名续上了傍晚和陆封州没说完的话:你还没有告诉我,星星回国你去不去接?
    直觉告诉明维,对方这话题转得并非毫无预兆,他似乎从温嘉盛的前后两句话里抓到了点什么,然而此时再细想,却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抓到。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不去在意。
    却听见陆封州给出明确答复道:在家就去。
    温嘉盛踩着水中的瓷砖走过来问:你下周有事?
    有个外地的会议行程需要我参加。陆封州说。
    这下可好,要是碰上你去外地出差不在,他又得跟我们闹了。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说这句话的时候,温嘉盛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泳池边插不上话的明维。
    回来再补偿他。没有再过多地谈这件事,陆封州弯腰进入水中,张开双臂朝前方游去。
    温嘉盛轻轻笑了声,也没有再说什么,踩着扶梯从泳池里跨上来,去躺椅那边坐下休息。
    明维在旁边听他们对话,心中先入为主地以为星星是年纪不大的小孩,自然也就没有多想。见陆封州短时间内大概不会上来,他就先回楼上去洗澡了。
    惦记着早上起来做早餐的事,明维洗完澡以后,就待在房间里没有再出门,晚上也没有再偷溜出去敲陆封州的房门。
    第二天早晨七点左右,他在闹铃声里醒了过来。拉开房间的窗帘往下看,管家已经在园子里浇花,他刷完牙洗完脸下楼,去厨房的冰箱里找食材。
    晚上没有提前做准备,他最后临时决定煮咖啡,然后拿小锅出来煎鸡蛋和培根,简单做了偏西式的培根蛋焗吐司与水果沙拉。
    陆封州下楼来的时候,明维已经将早餐摆上桌。垂眸瞥见桌上的咖啡与吐司,他当即就皱起眉来。
    将他面上的神情变化收入眼底,明维扬起的嘴角顿时就垮了下来,带着点不抱希望的语气问:不喜欢吗?
    陆封州停在餐桌边,视线波澜不惊地落在他脸上,你什么时候看我吃过西式早餐?
    明维认真想了想,好像还真是没看对方吃过。说到底还是要怪自己,事先没有打听清楚对方的饮食喜好。他站在原地没吭声,脸上带着难掩的失望神色。
    不同于往常的有意为之,他是真的有些失望,连带着起床时还十分高涨的情绪,也直接被陆封州的话打入了谷底。
    明维声音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伸出手去端桌上的餐盘。
    不动声色地等了一会儿,没等来他如往常那般卖力地表演悲伤,反而见他垂着头去收桌边的早餐,陆封州眼底掠过淡淡的意外 。
    平日里遇上大大小小的事,明维想方设法地在自己面前卖弄可怜时,陆封州从来都是冷眼旁观与不为所动。此时见对方一反常态,开始默不作声地收餐盘,陆封州心底反倒升起异样的感觉来。
    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伸手按下明维的动作,你去煮一杯牛奶。
    明维听话地点点头,转身回厨房里重新煮牛奶。直到思绪被锅中咕噜冒泡的牛奶拉回现实,他才意识到了很重要的问题,只喝牛奶也无法饱腹。
    他将煮好的热牛奶从厨房里端出去。
    却看见陆封州坐在餐桌前喝咖啡,餐盘里的吐司也已经少了一半。他脚下步子慢了慢,神色略有迟疑地走上前去,想要问他牛奶还需不需要。
    询问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陆封州已经闻声侧过脸来,自然而然地朝他伸出了手。
    明维将手中的那杯热牛奶递给他。
    陆封州将牛奶放到了对面明维的座位前,转而拿走了他餐盘边的咖啡,话语言简意赅:小孩少喝点咖啡。
    明维是真的有些愣住了。
    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意识到那杯牛奶是给自己的,他又开始在脑中回放陆封州的那句话。
    对方叫他小孩,他耳根子有些发热,下意识地就想张口反驳,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但很快又记起来,李维那张身份证上的年龄,今年才刚刚过十八。
    陆封州比他身份证上的年龄大上近十岁,他此时此刻在对方眼里,可不就是刚成年的小孩吗?
    明维又紧紧闭上嘴巴,拉开陆封州对面的椅子坐下来,乖乖地捧起牛奶喝。他心中装着事情,喝牛奶也有些心不在焉,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几乎是一口气喝掉了整杯牛奶。
    将空杯子放下来以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陆封州一直在看自己。咕咚吞下最后那口牛奶,他将嘴唇上残留的奶渍舔干净,不明所以地朝陆封州眨了眨眼睛。
    陆封州这才眸光轻动,轻描淡写地开口问:喝完了?
    明维伸手将玻璃杯往前推了推,如实回答道:喝完了。
    像是听到什么有意思的话,陆封州眉毛稍稍抬了抬,撂下一句简洁的评价:喝得挺快。
    不明白自己喝牛奶的行为,触动了对方的哪根神经,明维心中奇怪又莫名,却没有表现在脸上,只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话道:还行。
    陆封州掀高眼眸瞥向他,过来。
    已经拿起叉子准备吃早餐的明维,又在他的话里将叉子放回去,起身绕过餐桌前,走到他面前停下来。
    陆封州坐在椅子里没动,搭在椅子扶手上的那只手朝下点了点,蹲下来。
    明维扶着椅子边缘,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看陆封州的视角瞬间从俯视变为仰视,视野中陆封州微微弯下腰来,伸出指腹在他的嘴角轻轻蹭了蹭。
    指尖立刻就多出了乳白色的奶渍,陆封州垂下眼眸,淡淡朝他开口道:没舔干净。
    明维闻言,想要起身去拿放在餐桌上的纸巾,身体却被面前的人抬手按了回去。
    他诧异地抬眼往上看,视线堪堪触及对方好看的下巴,就听见对方的声音从头顶稳稳落下来:自己舔。
    明维面上神色轻顿,在陆封州深邃不可测的目光里,缓慢地张嘴伸出舌尖,以唇珠为起点,绕着自己的嘴唇轻轻舔舐起来。
    现在呢?当舌尖第二次卷过唇珠时,他有意识地停下了动作,眸色清透纯净地望向他,舔干净了吗?
    陆封州不置可否地收回目光,将沾有牛奶的手指伸到他面前,还有这里。
    明维的视线微微定格在他指尖,一时半会没有开口接话。
    昨天晚上在泳池边,不是很会舔吗?陆封州俯身捏住他的下巴抬高,怎么睡了一觉起来,就不会了?
    双手紧紧抱住他的手腕,明维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尖,在他的指腹上动作缓慢地舔了起来。
    陆封州的目光掠过他灵活柔软的舌头,停留在他脸侧的腮帮子上。脑中回忆起他喝牛奶时鼓起的腮帮子,以及喉咙间发出的咕咚咕咚的吞咽声,他唇边逐渐挑起轻微的弧度,牛奶好喝吗?
    明维的嘴唇从他手指前退开,依旧抱着陆封州的手腕没放,他语气困惑地答: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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