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了?
    她说想把骨灰撒海里,一见到大海,就喜欢上了,说热带的海绿汪汪的。
    小伟哽咽:姐,要不要照她的意思办?
    我哪知道哪句真哪句假,我不懂她。
    陈见夏仰起头,没有用,眼泪还是顺着眼角淌下来。
    一半一半吧,一半我带走,送她去大海。
    陈见夏带着她妈妈的骨灰坐了头等舱,李燃陪在她身边。
    她从小就朝爸妈要公平。
    给爸爸花了那么多钱,妈妈却忽然就走了,所以,郑玉清女士也应该得到一点公平。他们或许永远都改不了了,那就从她这里开始改变。
    机票陈见夏坚持自己出钱。和她爸爸治病的时候一样,这种事李燃从来不与她争,他知道她小时候有多么缺钱,也知道陈见夏在用钱来表达爱。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不曾被好好爱过,所以也不知道如何坦然爱人,只要是她自己想出来的方式,他永远支持她。
    起飞时候见夏会说,妈妈,起飞了。空姐送来香槟,她说,你没喝过香槟吧,酸溜溜的,其实不好喝。
    李燃没有打断她的碎碎念,只在见夏掉眼泪的时候帮她擦一擦,轻轻地亲她的额角。
    陈见夏说,其实,上一次我不是纯粹尽孝,只是因为跨年,你去澳门办事,我一个人无聊,所以突发奇想让她来的。
    有时候我想,虽然动机不纯,但幸亏她来了。我们玩得很开心,好像从小到大都没这么亲密过。
    见夏笑:有时候又想,要不是折腾她坐了那么久的飞机,热带寒带地折腾,或许她就不会
    李燃陪着她去了很多旅游景点。
    陈见夏说,上次来得匆忙,总觉得以后还有机会,走马观花去了一些大众景点,结果还没走完。她心脏不好,没去过环球影城,我想带她去水族馆。金沙酒店也没去,顶楼那个最热门的无边泳池被网红占满了,我预约不上,只想着去旁边的酒吧碰碰运气,反正侧面也能看到泳池和海湾。但她一看见酒店楼下纸醉金迷的商场就慌了,说什么都不肯上楼。哦,还有夜间动物园,她超级喜欢夜间动物园,说有机会还要再去,我带她再去一次吧?
    撒进大海里,就真的见不到了。让我再留她一会儿。从小我们就很少一起出门,每次都因为弟弟吵架。
    好,不着急,不着急,李燃紧紧抱着她,我们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去。
    他们还没赶到金沙酒店,就被四点钟准时的大雨拍在了小路上,狼狈极了,旁边是修路的建筑工地,只有一小块遮雨棚,容纳两个人。
    新加坡的雨从不暧昧。下午四点左右,瀑布一样从天上直接往下泼,下二十分钟准时收工,这个国家的大自然也格外守规矩,没有差池,绝无意外。
    我以前在金沙的楼上也遇到过这个时间的大雨,非常美的雨云,你能很清楚地看到它阴沉沉地,滚滚而来,只比你站的位置高一点点,只有那么一小块范围,从一边飘到另一边,像准时上班准时下班的高空洒水车。见夏说。
    现在也是,李燃说,很漂亮啊,你看,那边有太阳,那边有晚霞,隔三条街马路都是干的,就咱们脑袋上有雨,丫是不是专门来淋我们的?
    下着雨,两个人无处可去,只能絮絮聊天。
    李燃说,最近还是一样忙,而且越来越忙了,他搞砸了好几件事,也办成了好几件事,晚上慢慢说。
    我可能要去吉隆坡待三个月做项目,见夏说,做完这个,打算回国了。哦,我现在有资格申请组屋了,但不知道要排队排多久,先等着吧,有没有都无所谓。
    那你回来还是我去吉隆坡找你?
    随便啊,陈见夏看着夕阳下灿烂的雨,我还挺想那尊小天使的。我去找你吧。
    他们在环球影城坐了过山车,郑玉清心脏不好,神经紊乱,平时是绝对玩不了这个的,但偶尔也会说,很想试试看。
    她就带她试试看。
    过山车闸门旁边贴着的注意事项:高血压不行、心脏病不行、高度近视不行、一米四以下不行
    你说,这种免责条款,意思就是死了我不管的,到底是负责任还是终极的不负责任?
    反正你挺爱说免责条款的,什么事都先考虑免责,相聚之前就想着散场,挺扫兴的。李燃吐槽。
    陈见夏没有否认。
    环球影城旁边就是巨大的水族馆,他们一起进门,逛了太久,不小心走散了。
    水族馆为了照顾两侧水族箱的灯光效果,走廊很暗,在通往最大的深海区主通道右边,有个很不起眼的小指示牌写着红海,陈见夏不知怎么就转进去了,穿过一段完全黑暗的安全通道,差点被台阶绊倒,堪堪护住了怀中的骨灰瓶。
    掀开遮光帘,一片安静,好像被遗忘的角落,漫天漫地的灯塔水母在陈见夏面前舒展开来,美得像一场梦。
    她彻底失语,走过去,将额头轻轻抵在玻璃壁上。
    传说灯塔水母有还童的本事,神秘地迭代重生,不老不死。但短暂的人类也能昭显自己的力量,一代又一代,将永恒困进水族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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