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好了那么久,她从来没有用无聊问题去腻味他:你会不会永远喜欢我,你会不会爱上别人,你喜欢我什么,太敷衍了重说!
    昨天因为换新衣服而别扭,怕是唯一一次接近她初中女同学们谈过的模版爱情。
    陈见夏看惯了她们找借口作男朋友作个没完,当时只觉好笑,现在忽然觉得,真是说不腻啊,越无聊越有趣。
    李燃明显没睡好,坐在草地上便散架子了,靠着陈见夏从九点多坐到快十一点,偶尔讲两句,最后没声音了。
    睡着了。
    陈见夏把李燃上半身拥在怀里,暖洋洋的,和背后升起的旭日不相上下。岸边青草飘摇,衬着远处层次错落的群山与粼粼的平静水面。湖光山色。只有亲眼见到才明白这四个字的含义,虽然是个人工湖,但湖面真的反射着阳光,山景真的有颜色,管它是互文还是别的什么,古人写这句的时候,必是真的走到了一个地方,看到了一处景色,或许怀里也真的抱着一个亲爱的人。
    心中喜悦,什么都美。
    她用李燃的相机捏了好几张,岸边总有游客,她心知怎么都不会有《中国国家地理》的照片好看。那又怎么样,别人拍得再美,按快门的也不是陈见夏。
    见夏不是做题机器人,她为了写作文多攒排比句,也读过许多世界名著的简介。包法利夫人飞蛾扑火,于连处心积虑,基督山伯爵念念不忘的初恋情人其实一个长得差不多的年轻希腊公主就可以替代
    不过完整读过或许也是白搭。名著的爱恨是大江大湖,自己的感情稀释在广袤湖水中不过沧海一杯罢了,但于她,是墨水滴进人生里,浓烈鲜艳,人一辈子的眼泪也只能集成这么一杯。
    湖边游客渐渐多起来,小孩跑跳老人呼喊,李燃终于被吵醒了。
    几点了?累坏了吧?他帮见夏捏肩膀,是不是给你枕麻了?站得起来吗?
    你昨天不是睡得挺早的吗,怎么困成这样?见夏疑惑。
    李燃没吭声。
    要不回宾馆补觉吧。她问。
    怎么可能啊,李燃伸懒腰,这景区太大了,还有好多地方要去呢,附近有桃花坞,还有颜真卿碑林,来都来了。你没听人说吗,旅游这种事儿能坚持下来,就要靠这种心态来都来了。
    明孝陵连着好多个景区,实在辽阔得过分,两个精力旺盛的高中生起初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态铆足了劲儿要把导览地图上知名景点逛个遍,生生被耗得坐在僻静小径靠着城墙上的爬山虎藤双双发呆。见夏笑话李燃你怎么回事,不是踢球的吗,体力那么差。
    李燃有气无力:陈见夏,是你不让我吃午饭。
    见夏羞赧:不是吃了三加二夹心饼干吗?我那不是怕景区的饭店宰人,而且还有好多景点没逛,节约一下时间
    我不要饼干。我要吃肉。
    好好好,她揉着李燃毛茸茸的脑袋,但你体力还是很差。
    差不差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一阵静默。
    李燃艰难解释:就随口一说,平时跟哥们儿犯浑习惯了,你别
    见夏忽然站起身,望着小径尽头,夕阳被树林切割成萤火,她说你看,多美啊,李燃,可惜留不住,拍进相机也留不住。
    他没像往常一样说她肉麻。大片萤火降落,世界沉静下来,他们的目光跟着层染的天色从夕阳一直望到头顶暧昧的蓝紫,鸟群恰好飞过。
    坐在回程的车上,见夏珍惜着相机电量,一张张翻看着这一天拍的照片。果然,虽然没有眼睛看到的那样美丽,景色还是不错的,唯独拍人物时格外忠实,李燃几乎抓住了陈见夏每一次将笑不笑的尴尬、做作的姿势和僵硬的比V,太真实了,让她无比想要用相机的金属角砸他熟睡的狗头。
    但她还是被一张照片逗乐了。在颜真卿碑林,见夏看到一块石碑上刻着真剑,说什么都要让李燃站旁边合张影。他大大方方站过去,松弛地侧身倚着碑,扭头朝镜头露出灿烂不设防的、贱兮兮的笑容。
    陈见夏将那张照片放大再放大,直到显示屏像素的极限。他头发已经长得像刺猬,虽然通身依然锋利,但眼里再没有初遇时的凉薄、讥讽和调侃,满是坦荡温柔。一个他正睡在她肩头,另一个他在照片里注视着她。
    车到了,李燃睡眼惺忪望着窗外:这是这也不是南大啊,不是要去南京大学吗?
    陈见夏道:太累了,不去了,你不是要吃肉吗?我们去吃饭。师傅给推荐了一家馆子,走吧。
    李燃一愣,他不知所措地直起身子看向见夏,见夏安然回望他,没有半点慌张。他不必知道这一路见夏数着一棵棵梧桐树,做了怎样的决定。
    晚上还是各回各屋。吹风机挂在镜子旁,焊得牢牢的,仿佛预设了住客都是小偷,也不知道这种只咆哮不出风的烘干器有什么好偷的。陈见夏蹲在地上,把蜷曲的连接绳都绷直了,终于将长发烘到半干,抹了一把镜子上的水汽,她望见自己苍白的脸。
    见夏拨通了李燃房间的电话:你来一下行吗?我好像扭到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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