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伟有些委屈,放下文曲星。
    妈是不是疯了?他赌气。
    她是生我的气。见夏解释。
    姐,你真谈恋爱了?终于逮到机会,看得出小伟真是憋坏了,那个男的是你同学吗?帅吗?对你好吗?
    见夏愣住了,有点哭笑不得。在她妈妈疯狂地追问她有没有过界时,弟弟却问她,他对你好吗。
    小伟,你有喜欢的人吗?她自己都想不到有天会问他这个问题,闭上眼睛好像还能看到这个可恶的弟弟只是个小白胖子的样子。
    陈至伟脸红了,没否认。
    同学吗?长什么样?我不告诉咱妈。
    小伟忸怩地从书包里翻出一本英语笔记,在最后一页夹着两人的大头照,小小的一张,边缘全是卡通爱心和花朵,脸都被遮盖得看不清了。
    你不想在八中读书,死活要回来,是因为她?
    弟弟没否认,也不敢承认,只是轻声嘟囔:你千万别告诉妈。她精神病。
    见夏想笑,几天来第一次觉得想笑。
    为人父母多可悲啊,不重视的和她对着干,重视的那个也不领情。
    我听说了,你在学校里要自杀,把妈吓得差点犯心脏病。姐,你死也不愿意回来?
    见夏一惊,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不说我也看得出来。我就不一样,我喜欢待在家里,省城的学生老师都瞧不起人,我也不争气,犯不着觍着脸去让人家笑话,弟弟趴在桌上,疑惑地看着她,姐,家里不好吗?
    这个问题怎么回答呢?见夏不想敷衍弟弟,却没办法说出口。
    因为天长日久被忽略,因为爸爸妈妈偏心你,因为很小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是不该出生的,因为亲戚朋友看似无意地逗弄她爸妈爱弟弟不爱你,因为过年时候压岁钱比你少,因为体内天生的野心在燃烧,因为恰好有能力考出好成绩,恰好有机会逃离
    而罪魁祸首正无辜地坐在桌子对面,等待着她的答案。
    外面不好吗?见夏反问,你不觉得省城好玩吗?
    不觉得,小伟摇头,我考不上省城的学校的,能考上县一中都是烧高香了,妈也太异想天开了,咱家出你一个金凤凰就行了,干吗逼我。你都考上振华了,他们还商量让你回县一中读书,是不是疯了?
    见夏微微皱眉,没力气做出更多表情。
    咱爸还说要花钱送礼,怕县一中不收你,县一中怎么可能不收?你成绩这么好,到时候考个重点大学,他们还不得乐死?去年有俩学生上了省城的理工大,县一中恨不得把红条幅扯到马路对面去。
    见夏听着弟弟的抱怨,内心有些惊异。在她心里,弟弟一直是被妈妈护在羽翼下的小鸡崽,四六不懂,只知道破坏,嫉妒她学习好,在她备考时冲出房间把桌上所有的笔扫到地上三年不在家,一转眼,弟弟也是一个初三的半大小伙子了,个子抽条,有了自己的世界和观点。
    姐,小伟忽然问,你是不是打算考出去,就再也不回来了?
    这个提问只是出于直觉,并没追着陈见夏要个结果。
    这时爸妈的房间有些窸窸窣窣的响动,弟弟连忙翻开一课一练,做出伏案奋笔疾书的样子,见夏也默然起身,拧开了洗手间的门把手。
    陈见夏站在洗手间惨白的节能灯下,看着镜子里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三天过去了,她只喝了几口汤,两颊迅速地瘦下去,下巴尖尖的,眼底青黑,头发因为出油而服服帖帖。
    她想起有一天的晚上,她等了很久,也是学到午夜一点多,收到了李燃的短信,雀跃得双眼发亮,跑到洗手间来照镜子,端详自己脸上的每一个部位,告诉自己,好想变漂亮。
    想变漂亮,想变更优秀,想走更远,想拥有属于自己的、体面而丰富的人生。
    陈见夏看着镜子里形容枯槁的女鬼,忽然落下了眼泪。
    那个让自己明白人生的丰富和美妙的人,也销声匿迹了,像是从未存在过,让她一跤跌出海市蜃楼,落在冰冷的水面上。
    见夏上完厕所出来,刚好看到妈妈蓬乱着头发,正在给小伟冲泡一种补充脑力的营养冲剂,估计又是被哪个电视购物给骗了。妈妈抬眼看了看从洗手间出来的陈见夏,脸上的表情堪称精彩纷呈。
    想骂又不敢骂,隐约有点心疼,又觉得她活该,给自家丢了大脸,不如死了算了,居然还知道上厕所?
    终于还是没憋住,见夏妈妈轻声嘟囔:作死作活的,你也差不多了,见好就收,你不想高考,你弟弟还要中考呢。
    我要回学校上课。
    妈妈眼睛一瞪:你还回去?心真野了?又要回去找那个小子?不行!我跟你们班主任都商量了,等你彻底改了再回去,暂时先在县里念书!
    陈见夏很想笑。
    在她离开家之前,还是一个只会跟父母赌气的小丫头,对爸妈讲出来的道理深信不疑,对逻辑的漏洞和世界观的粗鄙视而不见,虚心受教,坐井观天。
    然而现在她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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