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燃答应以后带她再去逛那条街,给她讲那些老教堂、老银行、老邮局和老餐厅的故事。可是没有兑现了。虽然去了一个清真寺,但心情不好,又担着翘课逃学的压力,哪有那天晚上开心。
    长途客车停在了第一百货商场门口,陈见夏拎着帆布包走下来,不自觉地在心中对比着两处街景。这是县城最繁华的十字路口了,整个新县城都是以这里为中心向四周扩张的,曾几何时,第一百货商场也是陈见夏心中的圣地,里面的商品琳琅满目,眼珠子都不够使。
    现在看来,真是寒酸啊。
    她为心中涌动的念头而羞愧。才去省城读几天书,自己还土着呢,就开始鄙薄家乡了吗?然而,人往高处走,不对吗?她努力学习,努力让自己懂得更多、举止更得体、见识更广阔,难道是为了毕业之后回县城做个服务员的?
    当然,服务员也是值得尊敬的,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可是,服务员肯定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还是服务员,大家都想要更好的生活,何必虚伪呢?
    陈见夏呆呆站在百货大楼,行人眼里,不过是个瘦小而面目平凡的女学生,没人留意她校服胸口小小的振华二字,更没人知道,这个女学生正在内心的道德闸口疯狂跨栏。
    记忆中省城老街流光溢彩,渐渐覆盖了陈见夏眼中真实的县城十字路口。
    如果说,曾经陈见夏刻苦读书,只是为了一个比弟弟争气的模糊念头,那么这不到两个月的省城生活,迅速将她的野心喂得更大。
    她以前只是想出去。现在她不想再回来。
    爸爸来电话说在开会,结束了会坐科长的车顺道来接她,让她找个地方等等。举目四望只有肯德基的牌子还亮着,陈见夏推门进去,远处点餐台的服务生立刻朝她喊:小姐我们九点打烊。
    玻璃门上不是写着营业到十点吗?见夏心中对家乡的不满加剧了,故意回头看门,只敢用眼神抗议,服务生理都没理她,她一只脚还在门外,骑虎难下。
    白姐,是我朋友!
    见夏惊喜:王南昱?没想到赶上你的班。
    王南昱正在拖地,跟见夏说话也没耽误了干活,比夏天的时候有眼色,不知道是培训太好还是挨骂太多。
    我马上擦完这一片,你先坐那边!
    我不过去了,再踩脏了,你一会儿还得擦,见夏像是到别人家做客一样不好意思起来,不给你增加工作量了。我等我爸爸来接我,门口站下就好。
    王南昱过意不去,硬是让见夏坐下。
    学习什么的,还好?他忙着工作,还怕见夏无聊,边擦地边寒暄。
    挺好的,见夏笑,省城学生果然聪明,竞争很激烈。
    但你肯定不输他们。
    见夏也没谦虚:考不了第一了,全学年也就排十几名。
    在一班被压抑的自信心,在初中老同学面前迅速地、安全地膨胀了起来。
    哇,王南昱很给她面子,见夏你真厉害,咱们初中多烂啊,你居然能在振华考十几名,振华十几名岂不就是全省前十几名?你果然有出息。
    见夏的脸腾地红了。
    这时候门外一辆黑色轿车喇叭嘀嘀响了两声,见夏连忙站起身,朝王南昱道别:我爸来接我了。
    王南昱抬眼瞄到那辆车,神色有些黯然,这种黯然是听到陈见夏和他天差地别的学习成绩时都不曾出现过的。
    见夏好像突然懂得了点什么。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比成绩更让她的老同学们折服,比如权势。
    她来不及解释那根本不是自己爸爸的车,只是拎起包,朝王南昱点点头,脱口说道:加油!
    此时此刻的鼓励竟像是得寸进尺的炫耀,变了味道。陈见夏后悔,外面的车又嘀嘀两声,把她转圜的话也吓了回去。
    王南昱却没见怪,作为一个曾经的不良少年,他脾气很好。
    快去吧,王南昱说话的语气比见夏成熟了不知多少,好好学习,给我们长脸。
    还是这句话。和两个月前一样。
    见夏心生感动,推门离开时大着胆子说了一句:来省城玩的时候记得找我。
    王南昱点头:说不定过段时间真就去了。好了快走吧!
    科长的车也不是好坐的,陈见夏不得不一路应付副驾驶座位上的科长老婆。科长儿子在县一中读高三,是被他老子疏通关系硬塞进去的,成绩特别差,抽烟喝酒打架样样精通,偏偏科长老婆不认命,面对县城小红人陈见夏,硬是要把场子找回来,一边皮笑肉不笑地夸陈见夏出息用功死读书,一边自说自话地夸儿子孝顺、聪明、晚熟、心里有数、灵活变通
    陈见夏从不是在长辈面前争强好胜的性格,何况这是自己爸爸的顶头上司,于是甜甜地顺着她夸县一中。
    却死活不肯接对方的话茬贬低振华。
    振华是她的命门。即使这两个月就没发生过几件顺心的事,但振华给了她希望,打开了一扇门,这种眼皮子浅的阿姨怎么会明白。
    回到家里之后,妈妈提起科长,白眼一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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