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随便一说。
    当然也没那么随便。他平时没那么多好心和闲心。
    真的?
    真的。
    给我讲那些街道和建筑的历史?
    我先提醒你,高考可不考这些啊,你确定你要听?
    你讲不讲嘛!
    讲讲讲!
    身边的女生低头看路,只露出喜滋滋的侧脸,嘴角的浅浅梨涡也盛着街上的灯光。
    李燃的目光落在她的脖颈上。手机挂绳虽然被他给扔了,可还是在她脖子上留下了细细的一道痕,微微泛红,少女的长发随意盘在脑后,不小心遗留下几绺碎发搭在肩上,他忽然很想伸手去拉。
    见夏执意不让李燃送到宿舍门口,李燃了然,她不想被收发室的老师看到。
    今天谢谢你了。
    烦不烦啊,谢起来没完,没话说就别说了,赶紧走吧。
    见夏不好意思地点头,转身小跑了两步,又停下来,转过身。
    你今天晚上为什么会一个人在街上?她问。
    因为我不想回家。李燃坦然回答。
    他看到陈见夏的口型,为什么三个字几乎要脱口而出,却被憋了回去,憋成了一个仓促的笑容。
    为什么?他却开口问。
    嗯?
    你既然想问为什么,为什么不问呢?
    少年眼眸晦暗不明。陈见夏沉默良久,还是笑了。
    可能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吧。
    他们再次道别。
    哦,对了,你考得真的很好,我刚才是故意不夸你的。你真的考得很好,真的。
    李燃扔下这句话离开了,陈见夏却站在原地呆了很久。
    难堪,又有一点开心。
    暮夏的晚风温柔吹乱了陈见夏的头发。她把手插进口袋,碰到了旧手机,掏出来解锁,橙色屏幕上只有一个联络人。
    李燃。
    陈见夏忽然没有原因地觉得心跳太快。
    第十章
    道不同
    两个星期之后,陈见夏已经慢慢跟上了振华讲课的节奏。
    一开始是有一点点不适应,毕竟振华的教学水平和教学进度与自己初中有天壤之别,但因为她有了足够甚至过分的心理准备,真的开始上课之后,反倒没有预想中那么艰难。渐渐地,见夏和班里的同学也熟悉了起来,虽然所谓的熟悉不过是陈见夏知道对方叫什么,对方也知道陈见夏是谁,彼此还说不上几句话。
    连沉默寡言的余周周都有从初中一起考入振华的同学辛锐做伴,陈见夏还是形单影只。原本她应该与同是外地生的郑家姝关系更熟络一些,刚开学郑家姝就拉拢她一起吃晚饭,是她自己好巧不巧被翻墙进来的李燃拖累了。
    后来郑家姝又去过她的宿舍,端着一盆刚洗好的西红柿,一边拉家常一边把她的宿舍翻了个底朝天,从桌上的练习册到胶合板小衣柜里究竟有几层收纳格,末了还教育她,从分宿舍时候挑单间就能看出陈见夏不合群,这样不行,外地生应该团结。
    吃亏了吧,郑家姝一边啃西红柿一边笑,王娣跟我说了,她军训第一天放学就看见咱们团支书支使你扫了全班。
    郑家姝的态度反倒激起了陈见夏的自尊心,她更加不想和她们抱团。
    摸底考试郑家姝的成绩垫底,与见夏的处境刚好相反。几乎是在放榜的同一天,郑家姝就不找陈见夏说话了。有时候在水房相遇,见夏会主动和她说几句话,偶尔买了水果也会拿上几个送给她和王娣,得到的毫无例外都是酸溜溜的回应。
    在郑家姝看来,陈见夏是一个成绩很好、心气很高、努力想要摆脱自己外地生身份的自私鬼。
    在于丝丝的举荐之下,陈见夏做了班里的代理生活委员。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鸡肋职位,见夏毫无兴趣,她心里清楚于丝丝的热情举荐是不怀好意的见夏住校,早晚给班级开门锁门比其他同学方便可靠,适合管理班级;而且她一看就很会过日子很会干活,成绩又好,俞老师我觉得她很合适。
    什么叫一看就很会干活?陈见夏的心脏气到变形。
    旁边同是住校生的、原本跃跃欲试要自荐的郑家姝同学,听到成绩又好这句话,脸色迅速阴沉了下来,不咸不淡地看了见夏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开学第一天经历过太多,原本这一眼能够让以前患得患失的陈见夏辗转反侧好几天,事到如今,她竟然也能一眯眼睛当作没看见。
    陈见夏独自吃了晚饭,回到宿舍做数学练习册,突然抬头去看自己的简易小书架,手指从左到右拂过书脊,满满的全都是各种辅导书、习题册
    她叹口气,从抽屉里翻出了一个有些旧的笔记本,侧面带锁,封面上用白色医用胶布贴了一道,胶布上写着三个端正的字:计划书。
    这个本子她从初中用到今天,里面并不是日记,是每天的学习计划,偶尔也摘抄一些鼓舞自己的名人名言。前面一页页密密麻麻都是预习复习、各科练习册进度,直到某一页,只写了一行字。
    做一个渊博有见识的高级的人,看更广阔的世界。陈见夏,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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