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已经到了可以随意亲吻的亲昵关系,但每一次,无论是那张温软唇瓣亲上来还是他吻下去,他仍然可以听得到自己鼓噪的心跳,像是里面栖息了一尾颤翼的蝶。
    他轻轻地含着那颗可爱极了的唇珠吻了吻,心间的蝴蝶扇动起翅膀。
    喜欢的人在怀里安睡着,晏沉自然不能就让他这样睡下去,他把手上的公文看完,把怀里的人抱了起来走向里间,放到了床上。
    说起来,这还是简临青第一次睡在他的床上,晏沉看着他盖着自己挑选的薄被,睡在他布置的房间里,心里另有一层隐秘的悸动。
    他坐在床边静静看了一瞬,原本想要继续去处理公文的想法消弭了,他轻轻地在一旁躺下,熟睡的人像是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窝进了他的怀里。
    晏沉轻轻地抚着他的发,闭上眼睛,在夏日的午后和喜欢的人一起睡着了。
    晚上的时候简临青才想起请柬的事情,彼时他正和晏沉窝在一起看志怪话本,他一出声,原本就看得身姿有些紧张僵硬的晏沉更是心里一跳,毛耳朵竖得笔直,猫瞳都要缩成针了,幸好简临青没看到,晏沉松了口气,面上装作泰然自若的样子,什么时候?
    明天中午,说起来,她哥哥的腿恢复,是不是有你在帮忙?
    晏沉并不瞒着他,只是眸色微沉,对,宸妃娘娘的母家是我父亲的旧部,我那段时间有蒙于他们的照拂,日子才算没有过得那样艰难,一身的武艺也是他们请人来教我的,再到之后得封号,也是他们站出来坚定立场,我报恩是应当的,另外,放眼整个皇族,没有比七皇子更适合继承大统。
    简临青有些好奇,七皇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晏沉揽住他的腰,下颌轻轻抵在他的肩上,七皇子楚则就,比你大两岁,从小天资聪颖,为人也温善。
    简临青若有所感,现在也温善吗?
    嗯。
    那还真是个不错的人。
    不是谁都能够在病痛的折磨下维持本性的,更何况他伤得还是腿,几乎成了要靠别人活下去的废人。
    他正想着,耳朵却传来淡淡痛意,身后的人似是不满地咬了口他的耳廓,淡声问来:我也很不错。
    简临青笑着倒进他的怀里,伸手去捏毛耳朵,他仰着头,碧眸灿如星辰,是是是,你是最不错的那位七皇子长什么样呢?
    晏沉眼眸一深,对着他狡黠的笑脸,知道这个人是十足故意的,他学着他以前的样子去捏他的脸,见他仍是笑得有些得意,便也勾起一个笑,手伸向了他的腰侧,那里有简临青的痒痒肉,简临青果然受不了,笑着求饶,还要去捏他的耳朵根,两个人在榻上闹成一团,活像是刚下学堂的小朋友。
    第二天是个阴天,夏风难得凉爽,简临青下了轿撵,刚站定眼前就拂过一阵风,清脆的女孩声音响起,姐姐!
    ?晗晗?简临青一时都差点没认出来她,上次分别时,她还是个两腮圆润的可爱女孩,如今她肉眼可见地长高了,脸颊的圆润都消失了,原本白皙的皮肤更是变成了蜜色,你这是怎么了?
    楚则晗亲亲热热挨着他走,就是上次山里那件事,枝枝觉得一定要有可以保护自己的力量,不光同意了我习武的事情,还让师父严厉管教我,现在又是夏天嘛,我整日在日头下站着,就成这样了,不过我很喜欢我现在这个样子,姐姐喜欢吗?
    晏沉定定地注视着简临青,在那双漆黑眼眸的注视下,简临青很是正经,挺好的,很有精神。
    嘿嘿,我也觉得挺有精神的。
    他们说着话走进去,宸妃一见到简临青就迎上前来同他交谈,比之前的态度更加热切,简临青知道这是因为他在山谷里护住了楚则晗的缘故。
    这背后还有更深的原因。
    无论当时是他们之间的谁出了事,晏沉与宸阳宫都要心生嫌隙,合作破裂,这也是背后策划之人的险恶用心。
    他们一起往里走,宸妃和楚则晗一左一右把简临青围住了,晏沉便坠在他身后走着,他看到前面的人脚步一停,回身伸出手来,怎么走得这么慢?
    宸妃会意一笑,走到了楚则晗身边,腾出一个位置,晏沉笑着握住他的手,两人并肩走在一起,虽然没有说话,但足以见其中亲昵的气氛。
    宸妃也算是看着晏沉长大的,看到这孩子身边总算有了人陪着,也很为他高兴,几人一起前往里间,简临青一眼就看到门口的人。
    他坐在轮椅上,久病的脸上还带着苍白之色,容色清秀有余,俊美不足,唯一出尘的是一双眼眸,澄澈得惊人,一眼就让人印象深刻,他给人的观感太舒服了,像是夏日黄昏里萦绕而过的晚风。
    他就那样浅浅地勾勒出一个笑,身体暂时还不太方便,只能在这里迎接你们了,行之哥,这位就是我的嫂子吗?
    晏沉难得有些踟蹰,简临青却没觉得又被冒犯到,他笑弯了眼,分外熟稔地说:是啊,你身子怎么样?
    多谢嫂嫂关心,已经没有大碍,如今好好养着,强健些就可以步行了。
    他们说着落座,又浅聊了几句开始吃饭,席间自然是其乐融融,饭吃到尾声的时候,吉祥公公来报,说是十一皇子过来了。
    晏沉给简临青剥虾的手一顿,我去见。
    十一皇子今年十六,生母只是个婕妤,不久前落水身亡了,生母一死,皇后收养他就顺理成章,谁也挑不出错漏来。
    晏沉上一次见他还是在宫宴,这个孩子束手束脚地坐着,举手投足都是拘束不安,如今再见,他竟有些意气风发了,穿着簇新的衣袍,见到他时与其说是镇定不如说是傲慢,他示意宫人把礼物送上前,说:听闻七皇兄痊愈,特来道贺。
    吉祥公公笑脸接过,晏沉也只说:殿下有心了。
    十一皇子没听到预想中的回答,只能继续问:不知现在方便看望七皇兄吗?我想见见他。
    七殿下已经歇息了,殿下倒是来得正好,我恰好有事要找宁王,你可知他在何处?
    十一皇子到底是个少年人,听到这句就有些稳不住了,他知道皇后收养他的意思,便担心这两人合作把他毁于一旦,压抑着急切问:你找他有什么事?他如今不在宫中,我可以代为转达。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想必你也听说我的王妃在城外遇袭,那地点正是宁王推荐的,我想问问他还知道些什么。
    他说完,就看着十一皇子脸上掠过喜色,仓促说了几句话就同他告别了。
    晏沉负手而立,沉沉地注视着他。
    钩直饵咸,就看皇后那边,愿不愿意咬钩了。
    我去一趟养心殿,你同王妃说一声,让他多玩会儿,也看着点儿他,别让他吃冰的。
    吉祥公公笑着回他:老奴知道了。
    *
    养心殿里,浓重药味下是腐朽的血肉气息,皇帝又瘦了,像个干柴的骷髅,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他在回光返照的过程中,已经时日无多了。
    晏沉看着被丢在地上的圣旨,迎上他怨毒的视线,淡声问道:陛下还是不肯么?
    你皇帝如今也有了些说话的力气,他的声音嘶哑粗嘎,像是鬼魂的怒嚎,休想朕便是死,也也不会被你侮辱至此。
    不过是陛下写个传位圣旨,怎么就侮辱您了呢,再者,陛下本来要死的,您若愿意与我行个方便,我也可以让您舒服些,若是您心意已决,那臣也只能好好送陛下一程了。
    龙床上的人竟笑了,晏沉若说朕唯一后悔便是让你活了下来就算杀了朕又如何你的父母都回不来了你这样口蜜腹剑的伪君子,看清你的人都会离你而去,终其一生也只会孤独终老。
    晏沉面色不变,看来陛下心意已决了。
    皇帝并不回答,他只是断断续续地笑起来,宛如魔怔,这天下是朕的是朕的
    晏沉垂眸,对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的李公公说:照看好他的命。
    午后有微弱的蝉鸣,通常只一瞬就消失了,那是宫人们拿着杆子在处理。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阳光从云间洒落下来,晏沉抬眼看去,太阳像是巨大的金轮,照得他眼眸刺痛。
    他甚至觉得身体在阳光下都有些痛了,像是畏惧阳光的怪物一样。
    可简临青和阳光是最衬的,那双好看极了的碧眸在阳关下潋滟生光,像是连光都格外青睐他的眸底。
    他在简临青眼里,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他从来没有出现在他面前的不甘和怨愤;有如毒蛇一样的诅咒;满身狼狈的疯魔;浑身鲜血的狰狞。
    简临青喜欢的,会不会只是在他面前的,在他眼中的,那个不完整的晏沉呢?
    要是他知道了自己喜欢的是这样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酷戾冷血的人,他还会喜欢他吗?
    他一路静静地想着,到了宸阳宫得知简临青去猫屋了,一过去就看到简临青盘腿坐在草地上,一堆毛团子争先恐后往他怀里蹿。
    简临青向来很招猫喜欢,晏沉看着他兴高采烈的样子,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而下一瞬,那双蕴着笑意的碧眸就看向他,你回来啦,快过来~
    晏沉便安静地坐到他身边,肩头就一重,身边的人靠着他,我都差点被它们扑翻,他说着手指捏着一只小猫的下巴,看看,你们哥哥来了。
    晏沉揽住他的肩,怎么我就成哥哥了?
    当然是哥哥了,这些猫可都比你小,是不是啊,满满哥哥?
    晏沉耳廓一麻,被这个无心的满满哥哥叫得一颗沉到谷底的心都往上跳了跳,而简临青对此毫不知情,开开心心地跟晏沉分享,这儿还有一对双胞胎小猫呢,你看,就在那里。
    晏沉抬眼望去,看到了一只纯白的母猫带着两只白毛蓝眼的小猫,小猫真的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极为相像。
    简临青跟他感慨,它们真的太像了,去掉它们点在尾巴的颜料,我真的一点都分辨不出来。
    那你当初怎么分辨得出我和简团团,我和它不也是很像吗?
    简临青拿头撞了撞他的肩,那怎么能一样,你是我的猫诶,我怎么会认不出晏满满,就是有十只跟你长得一样的猫跟你站起一起,我也可以一眼认出你。
    晏沉垂着眸,在他发顶落下一个吻。
    回程的时候简临青犯困,枕在晏沉睡着了,晏沉轻轻顺着他的长发,他忍不住地想,如果简临青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还会这样毫无防备地在他膝上安睡吗?
    怀里的人一路上都睡得很熟,到了王府,晏沉也没有叫醒他,抱着他进了院落,放到了床上起身要走,手却被拉住了,他听到后者睡意朦胧的声音,晏满满,你今天怎么了?
    晏沉在他床边坐下,看着他困倦地揉着眼睛,轻声说:没事。
    哪里没事,我看得出来是不是在养心殿碰到不好的事了,跟皇后见面了?还是宁王他们?
    晏沉垂眸,是皇帝。
    简临青眉头一皱,他中风了还能说话呢,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果然是个畜生,他说你什么了?简临青说着就坐起身,像是下一瞬就要去养心殿骂人一样。
    晏沉俯身抱住他,却不提及刚才的事情了,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简临青自然不知道他是经历了养心殿的那一出,还以为这人终于流露出对失去他的惧怕,然而他能说什么呢,我会一直陪着你?
    这个一直,是多久呢?
    他要的一直,是多久呢?
    简临青一时不敢回答,只轻声问他,晏满满,你怎么了?晏沉一路绷着的那根弦断了,他有些失控,握住简临青肩头的手下意识用力,无论我是什么样子,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简临青这才察觉出不对,晏满满
    我不是你的晏满满,晏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按照以往他应该是可以控制得主自己的情绪的,然而喜欢的人注定离他而去,就连这份喜欢,如今细想来,也是他骗来了,他越来越紧地拥住简临青,轻声重复着,你不知道,我不是你的晏满满
    简临青会害怕他吗,会离开他吗?他怔怔想着,直到听到简临青的痛呼才回过神来,惊觉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青筋暴起,绒毛密布,尖利的爪子刺进了简临青的衣物里。
    他急忙撤下手,看到没有血迹渗出才松了一口气,慌张如同附骨之疽,他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眼下手上已经出现了绒毛和利爪,那他的脸呢?
    而怀里的人探出手,似乎想要抚摸他,晏沉一时来不及多想,仓促地把墨色的帐幔放下,整个人缩到了墙角,一言不发。
    他在黑暗里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也和手上一样。
    他真的变成怪物了,彻头彻尾的怪物。
    他的猫瞳在黑暗中也能看清简临青,看清他的茫然和慌张。
    他不想简临青看到他这个样子,可他也不想再欺骗他了。
    算了,他对自己说,算了,若是简临青重新掀开帐幔,他不会躲。
    简临青没动,他看着昏暗亮起来的幽绿,那是晏沉的眼睛,他显露出猫的特征了,比以前尤胜,那双眼睛看起来简直像是漂浮的鬼火,手似乎也长出了爪子,简临青不觉得害怕,他很担心,担心着这个缩在墙角里,像是困兽一样的男人。
    他缓缓朝他接近,同时低声警告,不许躲,你躲开我就要生气了。
    半晌才传来男人低哑的回答,我不躲。
    简临青在昏暗里去往他的身边,他在晏沉面前停住,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上了他的脸,入手是一片毛茸茸的触感,不同于猫身的软乎乎毛毛,这个毛毛的触感有些粗硬,像是狮子的鬃毛一样。
    简临青摸索着捧住他的脸,贴近他,他感觉得到男人的慌张和不安,认真地吻上了他的唇瓣,学着他的样子撬开唇齿,细细密密地给了一个满是安抚的亲吻,他亲完,呼吸有些急,牙齿也变得比之前锋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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