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微静静地坐在那里,感到一阵恍惚。一般的人根本无法想象,这样简单而平凡的日子,对她来说有多么珍贵。
    哎,你醒啦?许幼怡走进卧室,她的头发束起来挽了一个髻,穿了一件围裙,左手抓着一支炒菜的铲子,右手则举了一双筷子。她正笑盈盈地看着严微,两只眼睛弯成了月牙,有着好看的弧度。严微痴痴地看着她,一动也不敢动,好像在欣赏一副美丽又脆弱的画,她担心自己一动,这画面或许就变成了梦境,而她将从幻境中醒来,重新跌入冰冷的现实。
    许幼怡走到她的身边,把筷子和铲子一起放在左手,然后右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握起拳头来,在严微的脑袋上轻轻地敲了个毛栗子,温温柔柔地说:睡傻啦?快起床收拾一下,可以吃饭了。
    严微如梦初醒,赶紧一个翻身下床,但因为牵扯到身上的伤口而龇牙咧嘴疼痛提醒她过去两天的种种遭遇并非梦境,不过已经过去的痛苦又有什么关系呢,至少她现在面对的是触手可及的幸福。
    严微和许幼怡坐在桌子的两端,面对面地吃着饭。桌上的饭菜简单但精致,一盘松鼠桂鱼,一碟盐水鸭,一碗炒茼蒿,还有一大盆鸭血粉丝汤,主食是米饭以及许幼怡下班路上买的一份纯肉小笼包,一共六只。许幼怡吃了两口,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起身去厨房,拿过来一碟醋以及一碗辣油。她盛了一碗鸭血粉丝汤,熟练地浇上一匙辣油,放到严微面前,笑嘻嘻地说:知道你喜欢吃辣的。
    严微很听话地接过来,拿起汤匙,喝了一口汤,顿时感觉暖意如电流般布满全身,出了些汗,很舒服,很惬意。
    二人慢慢地吃着,小声地说着话。此时已经没有什么紧急的任务或者凶恶的敌人,她们也应该享受一下放慢的生活节奏了。
    你的货物已经交付了?严微问着,一边夹了一筷子茼蒿,放在许幼怡的碗里。
    嗯,今天孙记者在,我趁着没人的时候给他了。挺顺利的。许幼怡答道。
    他有什么反应吗?严微又问。
    没有,就看起来很严肃。后来他就走了,可能是去忙别的什么事了。许幼怡说,今天小陆把记者证办下来了,他倒是挺有办法的。
    什么活动的记者证?
    是后天的大会,四届六中全会。国民党高层都会参加。
    听了这话,严微若有所思。她大概能够意识到孙记者将要执行的是怎样的任务,不知为什么,她隐隐感觉到一种担忧,也许是多年在刀尖上行走的生活让她拥有了这种时时绷紧了一根弦的警觉。不过也许是她多心了,谁知道呢。于是她什么也没有说。
    那个人,真的是你的双胞胎姐姐啊?许幼怡提起了严意。
    嗯。严微回答。此前她已经向许幼怡解释了为什么两个人的相貌如此相似。
    她还挺有意思的。许幼怡说,不像陈露,她至少还是个讲道理的人。
    严微挑起眉毛:她好像也挺喜欢你的。
    真的呀?许幼怡先是惊讶,然后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那可不,我这么可爱,当然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啦。
    严微笑了。如果世界上多一些许幼怡这样的人,也许就会多一点阳光、多一点温暖吧。
    她向许幼怡简短介绍了严意说过的一些信息,不过省略了组织相关的大多数细节,尤其是那些过于残酷的经历和制度。严微不愿意让许幼怡知道太多这些事情,她宁愿她永远都只与阳光、正义、温暖有关,而那些黑暗的部分,有一个人承受就够了。
    只是严微那个时候也并不知道,人的愿望大多数时候都只是一厢情愿。现实总会打碎你所有的幻想。不过这是后话。
    两个人吃完饭,收拾了碗筷,严微洗着碗,许幼怡在一旁嚷嚷吃太饱了要出去走走不然就要胖了。严微说好。
    她们走在华灯初起的街上。南京的街边有大量的梧桐,时至深秋,梧桐叶已变成金黄色,落了不少,积在地上,在灯光的映射下显示出朦胧的美感。
    许幼怡靠在严微的肩上,两个人并排慢悠悠地走着,身后的影子拖得很长。
    微微。许幼怡突然开口,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见严莉莉呢?
    严微不假思索地说:如果你准备好了,我们可以明天就出发。
    许幼怡像是踌躇了一下,然后说:其实好像也可以,毕竟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要不明天我去找老陈问一句,如果接下来没什么事的话,咱们就准备准备,一起去陕北吧。
    严微很简洁地回答了一个字:好。但她的脸上已经绽放出笑容,那笑容是那么开心,也许很久都没有这样的开心了,笑得两个小酒窝清晰毕现。
    许幼怡看见这样的笑容,也忍不住嘴角上扬,伸出手来,轻轻地戳了戳严微脸颊上的小酒窝。
    如果可以,真希望时间永远停在这里,定格在最幸福的时刻。
    第二天,许幼怡去报社找老陈请示是否可以撤出,老陈说可以,因为后续任务环节已经不再需要她了。许幼怡听了很高兴,便也无需再上班,回到家里,与严微商量着,用这一天的时间整理收拾,明天就可以一起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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