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捏着装饲料的盒子没有动。文颂唉了一声,以为真给孩子烧傻了,连个盒子都不会应付,又亲手拿回来拧开,把里面的小颗粒直接倒进他掌心里,喂吧,一点点地丢。
    秦覃这才有所动作,按他说的一次只捻一点点,抛进池子里,看着那些墨绿的壳在浅水里缓缓游动,张嘴吞下饲料,再慢吞吞地爬上石头晒太阳。
    他盯了一会儿乌龟壳,又捻起一点点饲料,再次抛了出去。
    文颂对喂乌龟兴致不高,但看着他喂乌龟很入神。
    他刚吃回来的体重又被一场高烧耗去了大半,但高挑清瘦的样子也不难看,眉眼的轮廓深邃清晰,那股病弱神态出奇的勾人,让人有蹂/躏的欲/望,又有予以保护的怜惜。
    他站在阳光底下,神情专注地喂养池里的小乌龟,好像能就这样在这儿待一辈子,安安静静的,不哭也不闹。
    文颂看着他,心也平静下来,不由得想,原来人们所追求的爱意成分这样复杂,喜欢、崇拜、依赖、恼怒、哀怨、担忧,怜悯以及更多,或好或坏并非单纯的其中之一。
    然而爱又如此简单,不需要理智又缜密地思考,也无法谈论公平去计较什么。如果爱注定要给人带来的幸福和痛苦一样多文颂想,我还是愿意爱他的。
    下辈子我们干脆也当一只乌龟吧。
    他靠在身边的石栏上,从秦覃手心里捻起几颗饲料丢了下去。
    你背着我,我当保护你的壳。
    秦覃蓦地转头看过来。他说时不觉得是什么过分的情话,被这么一看反而害羞了似的,没好意思对视,你在这待着别动,我去殿里面一趟。
    他把车里意外发现的几枚硬币一起带在了身上,平时线上支付也用不到硬币,这会儿正好去投进大殿正中的功德箱里。再踏进殿里,和之前来时的心情大不相同,他在菩萨面前虔诚了很多,投入硬币后甚至觉得太过草率,又问旁边登记香火的居士,我该献上什么样的贡品才能让菩萨保佑我想保佑的人?
    心诚则灵。她合掌说。
    那太好了。
    文颂不太熟练地跪在拜垫上,深呼吸,脑海中摒除杂念。
    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救他。
    无论是谁都好,只要能救救他。
    传说中菩萨慈悲,佑众生离苦得乐。
    如果您真的在听。请怜爱他吧。
    文颂恭敬地拜了三次,起身离开大殿,返回去找秦覃。差不多到了午饭时间,喂饱了乌龟人也得吃点东西。
    他没在刚刚的位置。文颂沿着乌龟池子徒劳地转了一圈,那么显眼的个子应该一眼就能看到的,但附近居然都没有他的影子。
    文颂有点慌了。他没带手机,发完烧傻里傻气的,也不知道自带的方向感还好不好使,又身无分文,想回家都回不去。
    附近的人问过一遍,居然都说没有印象。文颂不得已又到刚刚的居士那边去问,有没有广播站之类的地方?就是,游乐场里小孩儿走失了让大人去领的那种地方。
    居士摇了摇头,问起秦覃的长相。他慌里慌张的乱说一通,就是很高很帅,长得像模特一样。
    有他的照片吗?
    有。文颂下意识地回答,打开手机相册才反应过来,他早就把手机里的照片全部删掉了。
    秦覃的照片全都在一个相册里,他直接点相册删的,一张都没有剩下。
    他打开全部相册,飞快地向后滑动照片,想找出一张有秦覃存在的影子。可他把全部的五百多张都看完,才发现他们甚至都没有一张合照。
    只要几分钟,一转眼,秦覃就能从他的生命里消失得干干净净。
    像从没有存在过。
    **
    秦覃度过了梦幻的一天。
    从清晨起床开始,身边的人就把他当个傻子似的对待,唠唠叨叨,无微不至到连出门都不忘交代一句记得绑鞋带。
    但那好像是文颂。
    山上的龙眼树开花了,他记得有人说过很想来看,应该要拿手机出来拍下的。他想起自己出门没有带,只好先用眼睛记住。他要多看一会儿才能记住,被身边的人催着往前走时不太乐意。
    但那好像是文颂。
    喂乌龟的饲料很难闻,不懂那些小孩为什么抓在手里一把把的抛,更恐怖的是他手上居然也出现了一盒,还被倒满整个掌心捧着,一点点地喂。
    但那好像是文颂。
    他好像陷在一个空前晴朗的梦里,舍不得醒来,只好一路跟随着。
    身边的小孩左脚踩右脚把自己给绊倒了。他为了腾出手去扶,不得不倾倒掌心里剩下的所有饲料,趁机把手上难闻的气味蹭在这小孩儿的衣服上,慢点跑。
    谢谢哥哥。他扬起脸,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无心地说了一句,你怎么还在这里啊,跟你一起喂乌龟的哥哥已经走了喔。
    秦覃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身边的空位。一直形影不离的人此刻不在。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在的?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形影不离的?
    他皱着眉头回忆。
    身边的一切都随之静止下来,变成模糊的黑白色背景不再流动。只有脚下的路在不断延伸,他循着来时的方向,独自走过满树金灿灿的繁花。是他想带给文颂看到的花,怕很快就忘了,回想了一路,努力地印在脑海里记住。
    他经过那条系满绸带的许愿长廊。看到他亲手为文颂系上的带子,虽然不相信这些,但只要是好东西,都该给文颂。
    他在某一节台阶上停下脚步。
    要是能快点去见他就好了。
    要是现在能去见他就好了。
    当午夜的山风把蜡烛熄灭,是他自己在坐在这里,这样想过。
    不能再有一次了。
    背景开始流动,是充满噪点的五彩斑斓,脑海中闪过尖锐的鸣叫声,嗡嗡作响。秦覃忽然呼吸加重,踉跄着下了台阶往山下跑。彩色的噪点背景被飞快地抛在身后,每一帧细看都是印在脑海中的画。
    每一幅画面都是两个人。学校,家里,酒吧,海边或便利店,那个昏暗又狭小的酒店房间。
    都是两个人。
    寺院里人来人往。他随手抓住一个像自己一样乱跑的小孩,呼吸急促,断断续续地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粉头发的哥哥?
    看到了啊什么啊,你看不到吗?小孩被他吓了一跳,奇怪地瞪了他一眼,随手指向前方,不就在那呢吗。
    秦覃望着他指的方向,双眼盛满不远处单薄的背影。
    肺里的空气不太够用,声音像是直接从心里蹦出来的,文颂!
    那人应声回头,被风吹乱的发丝纷飞着扬起,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在他眼中格外鲜明动人。
    心跳声震耳欲聋。
    干嘛乱跑啊!
    文颂看到他,一瞬间绷不住眼泪,气恼地骂,明明说了让你待着别动的!你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稍微绕了点路。他笑着喘气。
    抱歉,让你等太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菩萨显灵了!
    ()
    来唠
    二合一
    写到了!
    这怎么说也有甜了
    吧
    大家晚安
    Mua!
    第107章
    文颂焦急得正想要不要报警, 见他没事回来松了口气还想再骂两句解恨,忽然反应过来,你刚刚叫我什么?
    秦覃走近他跟前, 伸手捻了捻他的头发,细软的发丝在手心里窜动,颜色洗褪得很浅, 比花瓣更粉嫩,漂了多少遍?
    三遍。觉得好看还去给头顶新长出来的发根补色来着。
    疼不疼?
    疼刚开始有点疼。文颂下意识地回答问题, 愣在他面前。那双浅灰色的瞳仁里透着亮,倒影是自己呆愣的表情。
    他被旷日已久的笑容晃得花了眼,直到轻柔的吻落在头顶,试探着回抱了一下,秦覃?
    秦覃在他耳边低低叹气,傻子。
    你再骂我一句试试。文颂狠狠把眼泪擦在他肩膀上,咬牙威胁,把你扔进池子里喂乌龟!
    秦覃说, 再也不敢了。
    心里紧绷的弦骤然松懈,连腿都有点发软,文颂叫了个代驾从寺里直接去医院,和他一起坐在后排, 一路上什么话都没说。
    秦覃没有定时复诊的自觉,甚至有意识地排斥医院。只有近段时间被硬拖着来, 频率比起以前多上许多。两人一起坐在医生面前,被仔细询问了情绪症状的变化,生活起居和饮食睡眠情况,以及对服药的态度如何,是否按时按量, 有无药物副作用反应。
    最后得到了积极的诊断,医生重新开了药,甚至说如果病情稳定,今后本人可单独就诊。
    最难得的状态就是稳定。无法痊愈的间歇性发作疾病终生都存在复发的可能,但如果积极治疗,控制得好就有可能很多年都不复发。
    要保持良好的心态,多参加健康有意义的活动,多与他人沟通。才二十岁,人生刚刚开始,不能动不动就自暴自弃。
    医生着重嘱咐秦覃几句,又对文颂温和道,家属要多给予关注,耐心地对待,慢慢来。
    文颂如履云端,这段日子以来是第一次听到许多积极的鼓励的话,从头到尾都在很认真地点头。
    走出医院大楼时,他终于恢复冷静,整理思路问了一句,接下来去哪
    秦覃想了想,回家拿点换洗的衣服。
    还是那个破旧的小区。街道太窄,文颂技术不过关,只能把车停在外面走进去。前一阵子才被秦涛闹过,街坊邻居又有了新谈资,看到秦覃经过时纷纷侧目。两人没有给予视线,径直上楼。
    秦覃回到自己房间打开衣柜,文颂好整以暇靠在房门等着。
    酒店里住了那么久,他身上只有两件衣服换着穿。衣柜里堆着许多合作过的品牌方赠予的样衣,连标都没有剪。
    也没什么可挑的,秦覃找了只行李包拉开通通装进去,余光里文颂神色平静,十分不妙的那种平静。
    秦覃拿一件衣服看他一眼,再拿一件再看他一眼,似乎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消失,收拾到一半忍不住放下行李去抱他。
    文颂胳膊横在两人之间用力一抵,隔开他冷冷地说,别抱了。你脑子里那个男朋友会不高兴的。
    秦覃抿了抿嘴唇,对不起。
    他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但文颂只不耐烦地催促,快点收拾,我下午还有事。
    秦覃又回去把行李包的拉链拉上,拎起来跟他下了楼,回到车里,一声不吭地开到酒店楼下。
    文颂打开了他那侧的车门锁,见他还抱着包坐在副驾上一动不动,下车啊。
    秦覃看了眼窗外,还没有到。
    已经到了。
    我不想住这里。
    酒店门口的保安太有眼色,很快就过来示意这里不能停车。文颂无奈先开走,耐着性子问,那你想住哪?我再把你送回家?意识清醒了折腾人的毛病倒是没变。
    秦覃不想惹他生气。但惹不惹他都已经开始气了,就小声说实话,我想跟你在一起。
    路口红灯前停车,文颂发出一声冷笑,秦师兄,我们已经分手了。还不清不楚地住一起,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不觉得。
    可能是因为在酒店住的一段时间里集中把能丢的脸都丢光了,所以变得有点不要脸。
    秦覃道,你说过会带我回家的。
    我什么时候反驳声戛然而止。文颂皱了下眉。
    我好像真的说过。
    他什么时候听见的!
    带你回家有什么用?文颂改变策略,你会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吗?
    秦覃点点头:我会。
    他好像真的会!
    文颂被连堵了两句,心里火蹿得更旺。憋了这么久,终于能把旧账翻出来扔到他脸上,你就没有别的事情要做?你这么忙哪有时间给小少爷当保姆啊。可别委屈了自己。
    不委屈。秦覃低着头说,我喜欢当保姆。
    怎么会有这种人啊!
    绿灯亮了。文颂一边开车,一边分神想着要怎么说句最狠的话扔回去。但可能是开车太耗神,导致他能想到最狠的一句话是:
    我可不给你发工资!
    秦覃努力抿平弯起的嘴角,顺从地说,好。
    **
    掉头去酒店收拾行李退房,折腾完早就过了午饭的时间。回家之前文颂带他先去提前吃了顿晚饭,看他刘海太长了戳眼睛又顺便带他去剪了个头发,清清爽爽的看着更顺眼。
    不想显得很好心,本来要说从工资里扣,想起他已经没有工资了,又改口说,这个算加班费,第一周的周六日不能休息。
    秦覃想也没想地说好。洗头小哥打岔开玩笑,这是你老板?可真够抠门的。
    他立刻皱着眉头反驳,他对我很好。
    无效拍马屁。文颂心里嫌弃,就当没听见。
    最近都住在酒店,家里冰箱一直空着。他们在楼下超市买了些零食饮料,文颂觉得差不多了,却看到他推着车往生鲜区走,用零食和饮料是做不出饭来的,少爷。
    就你最有生活常识。
    文颂暗自腹诽,但作为在超市里从来都只买零食和饮料的人,在这块区域就完全没发言权,只能看着他挑了新鲜的肉和蔬菜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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