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渐西盯着傅临北嘴角那点如同冰山消融般的弧度微微怔愣, 只觉得各种奇怪的念头纷至沓来。
    但很快,他就压下那一刹那的恍惚,笑着迎了上去。
    临北, 你怎么在这儿?青年眉眼弯弯,肩头的金线流苏随着动作轻轻颤动,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事,傅临北顿时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喉结滚动时像是雪山的山峰悄悄移位,公司换了新址,现在就在中河南路五号线,过来刚好顺路。
    林渐西歪头想了想,很快反应过来:那就是在讯津大厦附近?
    对,距离还不到五百米。
    哇,那这么说来,岂不是离自己兼职的Verdelite咖啡厅也很近吗?说不定下午茶或者上下班的时候两个人还能碰见。
    这么想着,林渐西的脸上便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点笑意。
    傅临北看他高兴,嘴角立刻也跟着咧到了耳根,但转念一想,脑中突然警铃大作回过味来,敏锐地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刚才两人聊到什么的时候,他才突然笑了?
    好像是讯津大厦。
    那这地方有什么特别的吗?
    傅临北仔细琢磨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了。
    哦,是乔默川公司所在的写字楼。
    他嘴角迅速向下一撇,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像是吃了几公斤没成熟的李子,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泛着酸味,在夜色里萎蔫得像是能滴出水来。
    对了,我前些天去科大,刚好碰见你们学院的张教授。他干脆换了个话题,他还特别提到了你之前在实验室对定量蛋白组学技术的研究成果。
    研究成果还谈不上,只是稍微得出了一点有用的结论。林渐西实事求是,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看过你的报告,已经是很成熟的研究了。所以要是你之后没有想好去哪家公司或者工厂生产实践,可以考虑来我这里吗?
    他面上严肃,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和期待:是技术研发岗,我们的PTE实验室最近一直都在研究不稳定蛋白样本的定量,你你有兴趣吗?
    科大的理论课程一向和实践结合得很紧密,基本上每个学期都要安排与实际相关的社会活动。前两年是生产实践,等到临毕业了就是毕业实习,而且都要修满四十个学分,对履历有用是真的,麻烦也是真的。
    其实这件事林渐西交实验报告的时候,张教授就曾经跟他提过,这一听就是件好事,所以当时他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
    只不过眼下傅临北发出邀请的样子实在太过一本正经,像是生怕自己不答应似的,莫名让人产生一种想要逗弄他的冲动。
    我当然有兴趣,而且这个岗位很不错啊,应该很多人都想去吧,所以他拖长声音,笑眯眯地眨了眨眼,临北,你不会是以权谋私,特意给我留的福利吧?
    当然不是。傅临北立马很严肃地反驳:是因为渐西你的确很优秀,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想到了全新的课题,酶解实验出现问题之后也能很快想办法解决,还考虑到了不稳定样本保存的市场前景,和我们公司的需求也正好匹配
    又来了又来了。
    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他怎么这么真挚啊。
    林渐西默默别过头,感觉脸上有点发烧。
    早先他就发现,傅临北这人特别喜欢夸人,而且每次都夸得格外诚恳认真,能让人尾巴都翘到天上去。
    他轻咳一声道:既然你想要拉我去你们公司做苦力,那我作为老板的朋友,有没有什么特权优待啊?
    他当然知道这个人性格正直,最是公平公正,只不过玩心上来了才故意出言调侃。
    果然傅临北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一向都公私分明的,所以
    他顿了顿,眼中闪着点点微光:不是以公司的名义,而是我个人的名义,不论你在哪方面有什么特殊要求,我都无条件满足。
    林渐西顿时眼皮一跳。
    不知道是不是晚风太温柔,还是周围的灯光太缥缈,衬得男人说话的语气格外柔和,仿佛也要融入到这无边的夜色里。
    他下意识后退:我刚开玩笑的。
    但我是认真的。傅临北走近了一步。
    林渐西的大脑又是轻微一震,像是有什么东西悄悄钻了进来,带来陌生又古怪的战栗。
    想了想,他把这奇怪的感觉暂且归因于今晚上的头痛,于是就晃晃脑袋试图振作精神。
    这地方风大,越吹人越糊涂,蚊子又多,还是早点回家去吧。
    唔临北,你要上去坐坐吗?他指着楼上的窗口,向傅临北发出了邀请。
    要要要!
    傅临北心里的小人疯狂点头。
    可是两人站得近了之后,林渐西眼底的那点困倦和眉宇间的疲色根本无处躲藏,所以想要登门造访的这点冲动马上就被压了下去。
    很晚了,他也已经很累了,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欲给他造成额外的负担。
    不了。傅临北轻轻摇头向他告别,时间不早了,你今天工作那么辛苦,好好休息。
    好,你也是。
    林渐西朝他一笑,觉得心里暖洋洋的,然后转过身,脚步轻快地上了楼。
    他现在住的这个地方交通便利,租金却不高,所以与之相对的除了房间狭小之外,还有整个小区各种公共设施的年久失修。
    楼道声控灯的线路最近又出了点故障,一般声响都听不见,必须大吼一声或者死命跺脚才有可能亮灯。林渐西不想扰民,干脆就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以备不时之需。
    手电散发出的光芒范围不算太广,他便把步子放慢,艰难地摸索到自己居住的楼层,正打算掏钥匙开门,手里白光一晃,却照出一团黑影,而且似乎还动了一下!
    这什么东西?
    林渐西吓了一跳,汗毛竖起高度警戒,结果这个时候楼层的灯倒是迟钝地亮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光明有些刺眼,却也把蹲在墙角的人暴露得一清二楚。
    居然是路闻风!
    小西!
    青年立刻站了起来,因为起的太急甚至趔趄了一下,声音沙哑得几乎辨不清说出的话,眼中却迸发出一丝狂喜,就像是一个在沙漠中穿行多日眼看就要渴死的旅人,突然在前面发现了绿洲。
    刚出了这样的事,路闻风哪里还有心思开会,九点的时候他虽然人进了会议厅,魂却根本不在,神思不属满脑子都是林渐西离开时单薄清瘦的背影。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是不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偷偷掉眼泪?
    不,应该不会,他是一个无论做什么事都很认真的人,估计是一边强忍委屈一边还要默默地工作吧。
    路闻风越想越揪心,胸口的窒息感让他呼吸变得急促,甚至头一次不顾爷爷不悦的眼神,在会谈还没结束的自由讨论环节就提前退场。
    他先去主宴会厅找了一圈,后来又去了茶厅,庭院露台花园都走遍了,还问了林渐西的同事甚至是切尔顿的经理,可得到的答复全都是不知道!
    监控调不出来,电话没人接,再打就关机了,也没有其他可以询问的人,又不知道他会去什么地方
    于是路闻风再次陷入了不久之前联系不上青年的那种茫然,好像被丢在一个孤岛,切断了和他的所有联结。
    手足无措之下,他只好选择了最蠢的方法,守株待兔,在林渐西家门口死等。
    好在,终于让他等到了!
    小西,我、我有话和你说,你能给我一点时间吗?只要几分钟就好!
    路闻风身上做工精致的西装外套早就变得皱巴巴的,往日的从容风度和温和气质都消失不见了,慌乱的样子像一头找不到主人的大狗。
    然而林渐西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兀自慢悠悠地拿钥匙准备开门。
    这样的漠视让路闻风整颗心都揪在了一起,当下便仓皇地一把抓住了青年的手臂,神色恳切道:今天的事我可以解释的,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
    放手。
    不放。金发青年把手一挪,直接死死地握住他的手腕,像是怕人下一刻就会挣开自己逃走似的。
    然而林渐西并没有逃的意思,也没有挣扎,只是神色淡淡地睨了他一眼,不放我怎么开门?
    语气也平静得像一杯白开水:有什么话进来说吧。
    这话是什么意思?
    路闻风先是一愣,回过味来以后眼睛就亮了,心里立刻燃起一丝希望。
    至少,至少小西现在还愿意让自己进门,他从来都心软又好哄,以前到现在都是这样,那也许事情没自己想得那么糟糕也说不定呢。
    他这样想着,眉宇间便流露出一点隐约的喜色,却没看到青年眼中明晃晃闪过的冰冷嘲讽。
    啪
    门关上了,金属钥匙放在玻璃柜台,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渐西把领口的扣子解开一颗,又给自己倒了杯凉水,仰头先喝了一大口,然后才慵懒地靠坐在了书桌边的椅背上。
    你想说什么?
    路闻风顿时瞳孔一缩。
    这话一下子就把他问住了。
    在会谈的大厅,在来的路上,在青年的门口,他已经设想过无数种场景,也做好回应各种歇斯底里质问的准备,可唯独没料到林渐西会什么都不问,直接让自己开口。
    这无疑是最棘手的一种局面。
    因为他不能确定林渐西在露台茶厅门口备酒的时候到底听到了多少,这时候全部坦白无疑等于自爆,但又不能什么都不解释。
    我想说
    路闻风的大脑飞速运转,各种思绪翻腾,最后选择了最保险最稳妥的一种方式:我想说的是我从前一直想说,却没有对你说过的话。
    小西,他直视着眼前相貌精致的青年,眼中一片深情,我喜欢你。
    林渐西端着玻璃杯的手轻微一滞。
    而后,他眉毛微挑,马上表情玩味地反问了一遍:你喜欢我?
    对,我喜欢你。
    这话说出来之后,就连路闻风自己也有一瞬的怔忪。
    他喜欢林瑜已经很多年了,这个人就好像一棵参天大树,深深扎根在自己的心里,强行连根拔起只会生拉硬拽出全部的血肉最后痛彻心扉。
    这当然是很深的感情,甚至已经算得上是一种羁绊,所以他本来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上别的人了,可是没想到,小西却出现了。
    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他居然真的一点一点地被林渐西打动。
    这个心底柔软乖巧体贴的青年,就像是一阵绵绵春雨,润物细无声,等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把自己心里的那片土地全都浸润了浇透了!
    路闻风原先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可是每次收到他的消息就会开心,听见他说喜欢会心跳加快,看见他掉眼泪会难过,而且只要想到能和这个人像这样永远生活在一起,就觉得浑身上下都被幸福感包围。
    所以,这其实就是喜欢。
    路闻风心底轻轻一哂,眼中带着从未有过的缱绻和温柔,忍不住喟叹着再次认认真真地重复了一遍。
    林渐西,我喜欢你。
    因为怕叫小名表白不够严肃郑重,他还特意用了大名,低沉好听的嗓音在两人耳边回荡,于是室内的温度忽然就升高了,周遭一下子变得炙热起来。
    可是下一刻,另一个凉飕飕的声音就紧跟着响起。
    那林瑜学长呢?你不是喜欢他很多年了吗?
    这话就像一阵寒风,瞬间冰冻了原本旖旎的空气,也让路闻风心头一沉。
    看来林渐西那时候来得很早,听到的,大抵就是全部的事实了。
    他几乎没有思考,立刻就斩钉截铁地坦诚道:我是喜欢过他,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以后,都只有你。
    语气十分笃定,和过去一刀两断的心意也很坚决。
    可是林渐西听了,却半垂下眸子,飘忽地笑了一下。
    所以学长的意思是,你喜欢他那么久,为他开了家烘焙坊,不求回报地将研发技术成果转赠给他,甚至不久前还为了他一次又一次对我失约,现在却突然喜欢上了我?
    路闻风面色一僵。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青年的反常。
    他听到自己的表白,脸上没有羞怯,也没有高兴,甚至连一丝波动都没有,反驳的时候思路清晰,巧舌如簧,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这个样子的林渐西就好像一片云,悬浮在空中飘来荡去,根本抓不住。
    路闻风心里不禁生出一股惶恐,这种感觉忽然就和前段时间的冷淡重合在了一起,让他不自觉地喘息了两声,然后马上急切地开口解释。
    不是突然!以前是我蠢看不清自己的心意,其实我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了你,可能是在你为我熬汤,给我做一桌子的菜,准备生日惊喜
    那么学长,林渐西眉头皱起,直接不耐烦地打断他,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我对你好?
    是喜欢你!路闻风的语气毫不迟疑。
    这样犀利尖锐的质问,反而逼出了他的真心话。
    不可否认,那些细水长流的体贴和关怀让自己感动,也是他动心的前提。可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就算没有这些,林渐西也已经住进自己心里了,只要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就让他心动!
    小西,以后你不用再为我做任何事,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换成我来对你好。
    我约你,你想来就来,可以随便放我鸽子。我给你准备礼物和惊喜,你可以接受,也可以随意丢弃。
    路闻风语气恳切,那张温润如玉的俊脸上甚至带着一点卑微的讨好:我知道自己以前做了很多让你受委屈的事,可是以后,我会全部都补偿给你的。
    他的态度是真挚的,心意也是真挚的。
    于是林渐西从椅背上站起,背过身去,不说话了。
    现在终于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划开屏幕一看,是一条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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