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掠过去,将南月紧紧抱在怀里。
    眼看人已经救得差不多了,无名拉着南月回房间,让她在床上坐着,小心地替她褪下沾湿的鞋袜。
    南月双手撑在被单上,脑袋微微上仰,小脸微红:痒
    那我快点儿。无名迅速替南月擦干脚丫,换上一双干净的足袋,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虎狼之词。不过小南月显然没听懂,脸红仅仅是因为小脚被无名抱在怀中,有些害羞不适应。
    南月脚尖抵在无名心口处,极小幅度地扭动,似乎想要缩回去,却不经意地撩起无名心弦。
    无名由于身前太过贫瘠的缘故,很少会穿内搭,夏天常常穿一件方便行动的胡女服饰,再在外边套一件披风藏住刀剑。于是现在南月脚尖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轻而易举地触碰到了什么。
    南月动了几下后便反应过来,身体瞬间僵硬起来,不敢再动,可怜地低头看着无名:对不起,无名,我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无名的声音有些哑。
    南月不说还好,可一说出口,无名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儿。
    说实话有点疼,也有点痒。可现在是大白天,船舱外人多眼杂,无名实在不好意思在南月面前说出帮我揉揉这样的混话,更难得没有起身欺负南月的意思。无名安静抱着南月的双脚,帮她将被江水浸得冰凉的脚丫捂暖。
    房间里安静下来,气氛并不暧丨昧,反而莫名有些诡异。
    无名,小南月,你们在里边吗?唐池雨突然敲响房门。
    无名若无其事地松开手,站起身子去开门,南月也坐直了,脚丫踩在鞋上不自觉地摩挲。
    无名,刚才那船怎么回事儿?唐池雨坐到床边。
    船上坐着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也不知是水师统领还是枫城太守。无名亦是在南月身边坐下,双手捧着下巴,思索道,不过我觉得,太守的可能性大一些。小七,你知道枫城太守姓名么?
    唐池雨蹙眉回忆道:似乎是叫凉月柏。我小时候还在京都见过他几面,后来不知怎的,他就被调去枫城,十来年没有回京。
    无名问:你还记得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不太记得了。唐池雨摇摇头,很快又厉声道,管他娘的是什么人,身为太守却不顾灾民性命,他压根儿就不配为一方父母官!
    无名不置可否。
    就算是着急赶回城里治理水灾,那艘船顶多从灾民身边绕过就是了,为何偏要碾过去?船上之人分明是故意的!
    凉太守的恶劣行径被别人看见还好,普通老百姓根本无处状告。可亲眼看见此等情景的人是唐池雨和无名,一个是大秦七公主,一个是陛下封赐的郡主,凉太守定要为此付出代价。
    三人走出船舱,那些被救起的灾民裹着毯子蜷缩在甲板上,有人面色怆然,有人满脸麻木,有人抱着一具残缺的尸身哭到晕厥。
    尸体被战船绞得不成样子,血在水里就流得差不多了,被泡得浮肿的残破尸身显得异常恐怖。
    无名捂住南月的眼睛,带着她去了另一边,站在甲板边看远处风景。
    唐池雨留在灾民身边,想要陪他们聊聊天,可一名灾民牵住她的袖口,不断重复着一句话:都习惯了,都习惯了都习惯了啊!
    习惯了什么?
    唐池雨脸色苍白。
    出游几个月,唐池雨见识到了穷山恶水出刁民,也见识到了朱门酒肉臭。可是天灾下如此草菅人命的惨烈场景,她还是第一次见。
    此时唐池雨还不知道,越往北边偏远处走,越是远离京都,类似的情景就越是常见。不过一个月之后,她们一行人就会遇见比现在更骇人听闻之事。
    秦王统治的这十六年间,大秦早就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从上至下从内之外早就被蛀虫啃噬殆尽,随时都可能坍塌。
    商船在浑浊的洪水中艰难前行,然而离枫城越近,无名就感觉心里越是焦躁。终于商船停泊在码头处,无名等人又划着小船却前行一段时间,终于抵达没被洪水淹没的城墙外时,无名才发觉心中莫名的焦躁来自哪儿。
    枫城城门紧闭,数百灾民躲在城墙边,面色苍白麻木,如一群可怜的活尸。
    凉太守根本没打算救治灾民!
    灾民数量并不多,和大兴山外流民相比,不过九牛一毛。可此时几人扫过一张张麻木绝望的脸,只感觉脊背发凉。
    唐池雨忽然冷静道:刚才在船上时,我听见有灾民说,他们已经习惯了。
    枫城一带雨水充沛,又是好几条江河的中枢,每隔几年就会闹一次洪灾,这是无名所知道的。可没有亲身经历过,无名从不知道,洪灾竟严重至此。凉太守将消息瞒得太紧了,说不定上下打点就花了不少银子,外边竟一点风声都没有,根本没人把洪灾当回事。
    那些生在低洼地区的村民们,好不容易将田地打理好,眼看就要到达一年收获的季节,一切却突然被洪水冲走,他们心里该是何等绝望?而枫城太守不但没有救治灾民,反而弃他们于不顾,封锁消息,不让留言传出去。年复一年,仿佛陷入一个看不到尽头的恶性循环中,灾民们怎能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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