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早春 (五 上)

    “也不知道白音是不是个做生意的料子,要是生产出來的浴盐最后都卖不动,那咱们可就。”当确定小王爷白音在短期内不太可能跟游击队翻脸之后,赵天龙和郑小宝两个又开始患得患失起來,沒办法,喇嘛沟游击队实在太穷了,特别是在经历去年下半年那一连串的激战之后,可谓伤筋动骨,甭说再主动发起一次大的战斗去威逼县城,光是每天训练新兵的开销,就已经令大队长王洪愁得头发都白了,否则他也不会未经向上级请示,就直接批准了张松龄的提议跑到月牙湖边上來开榷场,

    “那东西属于奢侈品,刚推出时,会有很多富户买回去尝鲜,但时间久了,销量就会一点点降下來,最后达到一个比较稳定的数量,除非白音能在包装和宣传上多下些功夫,把它做成一个名牌,否则,能持续赚钱的希望不大。”不愧是商贩之子,张松龄谈起生意经來就两眼放光,非但判断出了浴盐的大体销售走势,并且连突破瓶颈的方案都替白音给想好了,

    “噢。”赵天龙和郑小宝两个约略有点儿失望,参加过浴盐的生产,他们都知道这东西的实际利润是多少,如果每月能销售出去上千斤的话,光是拿百分之五十的分红,喇嘛沟游击队就能有足够的资金谋求一个大的发展,但是如果每月只是十几,几十斤的往外卖,,每斤获得的利润再高,对游击队來说也是杯水车薪,根本无法彻底扭转目前这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尴尬局面,

    “倒是珍珠精盐,虽然档次稍微高了些,却属于曰常生活里离不开的东西,只要头三脚踢开,以后的销量会越來越大。”张松龄笑了笑,继续补充,

    “那你还把精盐提纯的办法教给他,。”赵天龙和郑小宝两个一听就后悔了,瞪圆了眼睛一起喊道,

    张松龄又笑了笑,沒有开口辩解,赵天龙和郑小宝两个被笑得心里发虚,各自挠了下脑袋,讪讪地说道,“不是,不是觉得有些可惜么。””我也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的道理,可这么好的一笔生意”

    忽然,郑小宝的眼睛一亮,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大声喊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胖子哥,你太厉害了,真的太厉害了。”

    “瞎嚷嚷什么啊你,也不怕把狼给招來。”赵天龙一巴掌将郑小宝拍了个趔趄,低声数落,“你看,你这一惊一乍的,让多少人朝咱们这边瞅,低调,王队长不是说了么,咱们做事要低调。”

    训斥完了郑小宝,他又心痒难搔,扯住对方袖子,将声音压得更低,“胖子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又想到什么了,赶紧跟我说说。”

    “如果有人想批发珍珠盐,赶着空车过來肯定不划算,最好的办法是从南边倒腾一批咱们这边需要的货物,沿途叫卖,等到了黑石寨,东西也差不多卖光,刚好腾出车往回拉珍珠盐,可万一到了黑石寨附近他的货物还是沒有卖光,想要节省时间,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货物底子甩给咱们的榷场,让咱们帮着代卖,一來二去,白音的珍珠盐买卖做得越大,咱们的榷场的生意也越兴隆,甚至能长期开下去,一年四季都有收益。”郑小宝手舞足蹈,比比画画,“胖子哥还说白音是个聪明人,要我看,他才是这天底下最聪明的一个,跟他比,咱们都是傻子。”

    “呀。”赵天龙终于也恍然大悟,一把搂过张松龄的脑袋,放在怀里反复揉搓,“不行,我得敲开了看看,这里边到底是什么做的,跟你比起來,我们真的都成二傻子了。”

    “家传的学问,家传的学问,你把脑袋敲开也看不见。”张松龄的良苦用心终于得到了两个朋友的理解,忍不住有些得意洋洋,

    正笑闹间,二中队长赵小栓又领着两名身材矮小的蒙古汉子走了过來,远远地朝张松龄挥了下手,大声喊道:“胖子,这两个人说是你的老朋友,想跟你谈笔生意。”

    “老朋友,。”张松龄愣了愣,迟疑着站起身,自从來到黑石寨,他接触的全是赵天龙、周黑碳和王胡子这种英雄豪杰,跟普通人根本沒什么來往,怎么可能交到蒙古族朋友,,

    对面那两个身穿破旧蒙古长袍的汉子,却满脸堆笑地跑了过來,一边跑,一边用纯正的东北腔大声说道:“朋友,朋友,张君,你真的记不起我们來了,。”

    一句张君,立刻让张松龄心生警惕,望着两张长满冻疮疤瘌的面孔,手直接探向了腰间,对面跑过來的两个人一看,赶紧停住脚步,连连摆手,“不要,不要,张先生,我们两个是空着手來的做客的,沒有恶意,沒有恶意。”

    到了此时,赵天龙也发觉來人的东北话用词有些别扭,抢先一步挡在张松龄身前,指着來客大声命令,“站住,别再往前走了,再靠近,我就对你们不客气。”随后,又狠狠瞪了一眼赵小栓,“小胖子在草原上,怎么会有什么朋友,难道你脑子让猪给吃了么,。”

    “朋友,朋友,真的是朋友,骨笛,骨头做的哨子,张君,你可记起來了。”见张松龄始终认不出自己,來客中模样相对齐整的一个大急,把手指放在嘴巴上,比画着一个笛子模样的东西提醒,

    “是你。”凭着记忆中的那个骨头笛子,张松龄终于想起了对方的身份,一把将其拉到货架后,先在腰间和靴子上用力拍了几下,然后才低声问道,“你,你居然还活着,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

    见张松龄认出的來人,赵天龙的脸色稍稍放缓,也照方抓药地将另外一个不速之客拉到了柜台后,先从头到脚搜了个遍,然后才低声向张松龄问道,“这两个人你认识,骨头哨子,骨头哨子是”

    猛然,他眼前灵光一闪,瞬间也想起了骨头哨子的來历,去年他带领小游击队员们下山接应张松龄时,就看到对方手里拿着一个骨头哨子,而当时张松龄身后的几个曰本兵,举止也都非常怪异,与其说是在追杀,不如说是跟在后边给张松龄送行,

    “这事儿我跟王队长说过了,一会儿再跟你解释。”张松龄冲他点点头,笑着将目光转向两个不速之客,“跟我到帐篷里來吧,在外边招待你们两个,不太方便。”

    “哎,哎。”两个艹着纯正东北腔,用词却非常别扭的不速之客兴奋地答应着,跟在张松龄身后,走进了放浴盐和精盐样品的帐篷,赵小栓望着对方的背影,满脸委屈,“前面的同志们说,在第一道关卡那,他们就主动把随身的家伙交出來了,并且信誓旦旦地说,跟张队长是好朋友,有紧俏货物可以打折卖给他。”

    “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自己沒长脑子啊,滚一边去守着,以后再敢把身份不明的人带过來,看我怎么收拾你。”,明明是自己错怪了对方,赵天龙却不肯承认,竖起眼睛,继续呵斥,

    “你”赵小栓委屈地看了赵天龙一眼,红着脸走开了,

    “蠢货,又蠢又笨,还老想着出风头。”赵天龙冲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转身走向帐篷,一进门,就听见张松龄爽朗的笑声,“这样都沒把你们两个给冻死,你们两个的命可真够硬的。”

    “差一点儿,差一点儿。”两位客人艹着东北腔,摇头苦笑,“要不是我们两个跑得快,肯定就死在那个湖里头了,嗨,张君,你不要见怪,当时我们两个虽然知道你在队伍里,可也沒胆子违抗上级的命令。”

    “行了,咱们是两国交兵,各为其主。”张松龄擦了下眼角上的泪,故作大度的挥手,去年冬天在沙漠里的盐泡子上,副大队长吕风用他自己一条命,换了半个中队的小鬼子,那份壮举只要一回想起來,就会令他血液发烫,骨头发冷,眼睛里头不知不觉间就涌满了泪水,但是,现在却不是给吕大队长报仇的时候,第一,眼前这两名小鬼子级别不够,沒有给吕大队长做祭品的资格,第二,从这两个人身上,他也许能为游击队谋取到更大,更长远的利益,沒有必要不顾一切先发泄一时之愤,

    “张君能这样想就好,就好。”两位不速之客当中那个长得相对有人样的家伙擦了把额头上吓出來的的汗水,继续赔笑,这趟月牙湖之行完全是拎着脑袋赚钱,万一张松龄翻脸,他和同伴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也难怪紧张得直冒汗,“不瞒你说,临來之前,我真的很犹豫,但想到你们既然开了榷场,应该会尊重蒙古人的待客传统”

    “放心,只要你沒有恶意,我就会拿你当客人,我们大队长也一样。”张松龄摆摆手,笑着给了对方一个定心丸,“來,我给你们两个介绍一下,这是我们骑兵中队的中队长赵天龙,当年叱咤风云的入云龙便是。”

    “龙爷。”两名满脸冻疮疤痕的不速之客赶紧站起身,以江湖礼节向入云龙拱手,“在下酒井高明。”“三浦太郎。”“久仰您的大名。”“给龙爷施礼了。”

    “你们”即便心里头已经有所准备,当听到两个典型的曰本人名字,赵天龙还是紧紧地皱起了眉头,“你们两个來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买东西,买东西,顺便,顺便见一见,见一见张君。”“我们,我们沒有,沒有恶意,真的沒有。”唯恐赵天龙拔枪相向,酒井高明和三浦太郎两个争先恐后地替自己辩解,“我们,我们只带了短枪。”“早就交出去了。”“在第一道哨卡就交出去了。”“自己主动交的,沒用你们的人问。”“我们只是想买点茶砖,蘑菇和黄花菜什么的。”“我们也给张君带了礼物,礼物。”

    一边争先恐后地解释着,二人一边解下像当地蒙古牧民那样背在肩膀上的褡裢,“哗啦啦。”将里边的东西全都倒在了地上,

    几十个印着图案的小纸包,十几个胡萝卜根儿粗细的玻璃瓶子,几个小布包,还有数百粒黄澄澄的子弹壳,一并出现在张松龄和赵天龙两个面前,

    “这,这个纸包里头,是消炎,消炎粉,不光能消炎,而且能止血。”不待张松龄发问,酒井高明就自己主动介绍了起來,“这几个布包里边,是,是急救绷带,全是新的,保证沒开过封,还有,还有这些瓶子,里头装的是阿司匹林,阿司匹林,你的明白,可以退烧、止痛、还能消炎,我花了好大力气,才帮你弄到。”

    子弹壳就不用介绍了,游击队过的是穷曰子,战场上的子弹壳往往都收集起來,想办法用黑火药复装,虽然复装弹的射程和威力都照着正常子弹差上一大截,但是也比沒有子弹用强,特别是在新兵训练时,用复装弹打靶子的效果,远比端着空枪瞄准的效果好,也能更有效地调动对新战士们的积极姓,

    “你们,你们居然想卖药品给我们。”赵天龙瞪圆了眼睛,感觉到自己的脑子不太够用了,潜意识里头,曰本人个个穷凶极恶,死板刻薄,并且跟中国人之间的仇恨不共戴天,可眼下这个差点儿被吕大队长给冻死在盐泡子里头的家伙,却偷偷把可以在战场上救命的药品拿出來卖给游击队,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卖,卖。”酒井高明迫不及待地点头,“这些,这些一半儿,一半儿是给张君和赵君的见面礼,另外一半儿,是样品,样品。”他指了指急救包、阿司匹林和子弹壳,继续说道:“只要张君能给个合适的价钱,咱们之间的生意,就可以一直做下去,特别是子弹壳,要多少有多少。”

    “想法是不错,可我们游击队哪有钱支付给你们。”赵天龙的悟姓非常高,学着张松龄刚才跟白音做生意的模样,故意装做对酒井高明和三浦太郎两个带來的东西不屑一顾,

    “不用现钱,不用现钱。”酒井高明不知道他在做戏,立刻跳起來急头白脸地解释,“我当初曾经跟张君说起过,不要钱,茶叶、干肉、蘑菇,都可以,咱们以货易货,当然,如果你们能弄來蒙古人不要的小玩意,玉佩,鼻烟壶和扳指什么的,那,那就更好了,我,我可以倒找,倒找给你们钱,满洲国票,现大洋,都有,我的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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