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徽禛:好。
    萧砚宁告辞离开,走下长阶后似有所感,又回头望了一眼,谢徽禛仍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
    萧砚宁心里不舒服,愧疚和自责又冒了头。
    闭了闭眼,他收回视线,大步离开。
    第42章 露出端倪
    过了几日,徐黔生带着家小抵达寻州,翌日前往别宫拜见乐平公主。
    谢徽禛清早便先回去了别宫,萧砚宁过来时,他已梳妆完毕,还换了全套的公主宫装,优雅端坐殿中。萧砚宁进门行了礼,被谢徽禛叫去身边坐。
    谢徽禛瞧见他身上簇新的衣衫,笑了笑:驸马这身袍衫还挺好看的,是在这边做的吗?
    萧砚宁身上的是之前谢徽禛给他买的衣裳,这还是他第二回 穿,今早出来得匆忙,下头人给他拿了这件,他便直接换了。
    萧砚宁没说是谁买的,含糊嗯了声,谢徽禛便也不再问,只道:你穿这个颜色好看,以后多穿穿。
    萧砚宁点头,只觉得公主说这话时的语气,与那位少爷也是一个样。
    辰时末,外头人进来禀报,说徐家人已经到了,正候在殿外,求见公主和驸马。
    谢徽禛随意一点头:请他们进来吧。
    徐家一大家子人都来了,连老夫人也在,老老少少十几口人,进门便一齐规规矩矩与谢徽禛行了礼。
    谢徽禛叫人给他们赐座奉茶,寒暄了几句:本宫听驸马说,年节期间他一直住在徐府上,叨扰了你们,本宫这次来江南,给各位带了些见面礼,也算是感谢徐府多年来对驸马的照拂。
    谢徽禛示下,便有内侍宫女将东西捧出来,送到每人手中。
    给徐老夫人准备的是一尊玉观音,几位徐大人是全套的文房器具,女眷们是头面首饰,小辈们又是其他别的东西,无一人落下。
    徐家人欢欢喜喜地接下,与谢徽禛谢恩。
    有不知事的小孩拿到了好玩的玩具,高兴之下趁着大人没注意,跑去了萧砚宁身边,一脸天真地问他:为何表嫂与宁表哥的那个好朋友钱哥哥长得一个模样?
    萧砚宁面露尴尬,不知要如何解释,小孩已被家中长辈呵斥了回去,不情不愿地嘟着嘴,往回走时还在偷偷打量谢徽禛。
    谢徽禛笑了声,倒没说什么。
    徐黔生起身请罪,被他挥手打断:徐大人坐吧,小孩子的童言无忌而已,本宫不会计较这些。
    其实也不单是那孩子,徐家这些人,知道谢徽禛是那钱郎君的,好奇公主竟与太子殿下这般肖似,不知道的则更是心下嘀咕不停,只不敢说而已。
    徐长青几次不着痕迹地打量主位上的谢徽禛,有些狐疑,再又低了眼,没在人前表现出来。
    晌午他们就留在这别宫里用膳,谢徽禛设宴招待徐府众人。
    席间说到萧砚宁的小舅母刚有了两个月身子,萧砚宁闻言赶忙说过后会再送一份礼过去,谢徽禛顺嘴接话:本宫也会叫人准备份礼物,与驸马的一块送去府上,提前恭喜府上又要添丁了。
    徐老夫人笑道:家里孩子多,也算不得什么,待到公主与宁儿也传出喜讯,那才真正是大喜了。
    萧砚宁红了脸,徐家人都道他是害羞,其实窘迫,也接不上话。
    谢徽禛反而笑吟吟道:承老夫人吉言。
    徐家人便又说公主与驸马这般恩爱,必能早日诞得麟儿,萧砚宁闻言愈发不是滋味,举杯倒了口酒进嘴里,谢徽禛偏头看他一眼,没管他,继续去与徐家人说话。
    酒过三巡,向来十分克制的萧砚宁喝醉了,谢徽禛叫人扶他去后殿歇下,也让徐家人去偏殿歇息片刻,等稍晚些时候再出宫回去。
    徐家人再次谢恩,退了下去。
    萧砚宁闭着眼侧身靠在榻上,谢徽禛坐去他身边,帮他将衣衫解开些,再拿了热帕子亲手给他擦脸。
    不会喝酒喝这么多做什么?徐家人又不是没见过,就有这般高兴?谢徽禛教训着人,下手的力道有些重。
    萧砚宁迷迷糊糊间抬了眼,模糊的视线里只有谢徽禛压抑着气性的那双眼睛,他呆呆看着,轻喊了一声:少爷。
    谢徽禛皱眉,醉得就有这般厉害吗?
    萧砚宁攥住了他一只袖子,重新低了头,闷声道:我若是从不认识少爷就好了。
    谢徽禛眉手上动作稍顿,就听他道:我若是从不认识少爷,便能与公主和和睦睦地过下去,也许还会有孩子,公主应该会高兴吧,父亲母亲也会高兴,这样多好。
    萧砚宁说完又沉默了下去,片刻后,谢徽禛沉声问他:那你自己呢?你自己会高兴吗?
    他用的是本来的声音,萧砚宁确实醉了,仿若未觉:我不知道。
    谢徽禛:为何不知道?
    萧砚宁嗓音干涩:我本来是想这样的,有妻有子,孝顺父母,天伦之乐,谁会不喜欢?可认识了少爷,这些都没有了
    谢徽禛:后悔了吗?
    萧砚宁摇头:不后悔,不想后悔,也不能后悔,我若是后悔了,少爷会不开心,少爷不开心了,我也不开心,我心里难受。
    你喝醉了,说的都是糊话,谢徽禛提醒他,以后少喝些酒。
    萧砚宁迷瞪着眼睛看向面前人,略微红了眼:我喝了酒才敢与少爷说这些,我一见到公主就难受、愧疚,可没了少爷,我心里更加不好受,从前祖父教导我做人要顶天立地、问心无愧,我做不到。
    谢徽禛不再说,扶着他躺下,拿帕子重新给他擦了把脸,轻抚他鬓发:别想太多了,睡吧。
    萧砚宁:少爷会走吗?
    谢徽禛:我不走,你睡吧,我陪着你。
    萧砚宁握住了他一只手,阖上眼,无声无息地睡了过去。
    谢徽禛盯着萧砚宁过于安静的睡颜看了片刻,有内侍进来小声禀报:殿下,徐郎君在外头,说想求见世子。
    谢徽禛一拧眉:去问他有何事?世子睡着了,不方便见他。
    徐长青就候在殿外,小心翼翼地抬眼朝里头看,隐约能看到那靠在一块的身影。
    谢徽禛的内侍出门来,原封不动地转告了谢徽禛的话,徐长青面色稍沉,道:方才驸马的这个香囊掉了,我恰巧捡到了,来还给驸马
    他话未说完,内侍已伸手将香囊接了过去,动作极快,丝毫不客气。
    徐长青愕然一瞬,像是没想到公主跟前的内侍竟有这般无礼,那内侍也不欲与他多说:多谢徐郎君送回东西,徐郎君请回吧。
    徐长青恨得咬了咬牙,一个阉人而已,竟也敢给他脸色,偏他还得赔笑脸!
    对方欲要转身进去殿内,徐长青上前一步将人拦住:我要求见公主。
    内侍皱眉,徐长青又道:劳烦公公再进去说一声,我有要事要与公主禀报。
    一刻钟后,徐长青被请进门,上前与谢徽禛见礼。
    谢徽禛仍坐在榻边,萧砚宁睡在他身侧,缩着身子被他揽在怀中,他的注意力全放在怀里人身上,并未看徐长青。
    徐长青低下眼,恭恭敬敬道:公主对驸马呵护有加、关怀备至,岂知驸马这些日子日日与太子殿下同进同出、同食同寝,做那等佞幸之人才会做的事情,丢尽了公主您与萧王府的脸。
    谢徽禛漫不经心地听,并未如徐长青期待那般变了脸色,半日才将目光转向他,不紧不慢问:是么?你说的有要事要禀,就是这个?
    徐长青摸不准他意思,小心翼翼回:小子所言句句属实,决计不敢欺瞒公主殿下。
    谢徽禛轻蔑哂笑,徐长青心下惴惴,又有些恼,一样是居高临下的蔑视人,这乐平公主竟连神态都与那位少爷一模一样。
    不知徐郎君特地来与本宫说这些是何意?你不是驸马表兄吗?怎的跑来本宫面前挑拨是非了?谢徽禛问他,言语间尽是嘲弄。
    徐长青忍耐着道:小子并非挑拨是非,小子父亲先前也劝说过驸马,不要做这等累及自身清誉、叫世人不齿之事,奈何驸马一意孤行,并不听劝,小子才不得不来禀报公主殿下,还望公主殿下能劝得驸马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谢徽禛微眯起眼,已然对面前这人起了杀念。
    对上他眼神,徐长青心下一凛,还要说什么,睡榻上的萧砚宁轻轻翻了个身,身上毛毯滑落了一半,谢徽禛伸手过去,帮他将毛毯重新拉上,再轻拍了拍他的腰。
    徐长青抬眼看过去,眼瞳猛地一缩,落在了谢徽禛因拉毛毯的动作而露出的一截手腕上。
    那里有一道划痕,是剑伤所致,徐长青错愕目光骤然落回谢徽禛脸上,谢徽禛似有所觉,转眼看向他,泛冷的双眼里有不加掩饰的厌恶。
    徐长青立刻低了头,背上冷汗涔涔,心头惊涛骇浪。
    萧砚宁与那位离开徐家前一日,他曾去翠木居想单独再与萧砚宁说几句话,却没碰到人,萧砚宁被老夫人叫走了,只有谢徽禛一个在院中练剑,他停步看了一阵,走上前说想讨教一二,当时谢徽禛轻蔑看他一眼,准了。
    他二人便交起手来,说是讨教,其实争锋相对、互不相让,他没想到谢徽禛的剑术甚至更在他之上,像故意戏弄他一般逼得他只能狼狈应对,后头谢徽禛大约烦了,随手一刺,剑刃狠狠划破了他手臂,他当时心头怨恨累积,也发了狠,不管不顾地横剑扫向谢徽禛,却只在他手腕上划破了点皮。
    谢徽禛的侍卫当场就要上来拿人,谢徽禛当时却没说什么,似全然不在意,放了他走,此番作态,却更叫徐长青觉得屈辱,时刻记着。
    但是现下,同样的剑伤划痕出现在乐平公主的手腕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之后谢徽禛再说了什么,徐长青都不再争辩,很快告退下去,转身时用力握紧了双拳,快步而去。
    谢徽禛没再理会,帮萧砚宁将身上毛毯掖平,靠着他阖目养神。
    萧砚宁睡了一个时辰才醒,谢徽禛坐在一旁正在煮茶,见他睁开眼回头冲他笑了笑:醒了?
    萧砚宁怔了怔,方才他醉迷糊了,似乎看到了殿下,是他的错觉吗?
    驸马方才喝醉了,一直在说胡话,现在酒醒了吗?谢徽禛问他。
    萧砚宁坐起身,十分汗颜,他已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但必是在公主面前失态了。
    谢徽禛倒了杯茶递给他:睡了一觉舒服些了吗?润润嗓子吧。
    萧砚宁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尴尬道:臣先前失态了,若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公主别往心里去。
    没有说不好听的,谢徽禛道,本宫不会与一个醉鬼计较。
    萧砚宁还欲再说,谢徽禛打断他:本宫不往心里去,驸马也不必往心里去。
    他拿起先前徐长青还回来的香囊,帮萧砚宁挂到身上:太子送的礼物,驸马别再弄丢了,要不太子知道了得不高兴了。
    萧砚宁也没想到几时将这个弄丢了,有些紧张地仔细将东西系紧。
    谢徽禛见状微微一笑:驸马倒是上紧太子送的东西。
    萧砚宁手指一顿,轻点了点头。
    谢徽禛眼中笑意愈深,不再多言,提醒他:喝茶吧。
    第43章 不会骗他
    傍晚,萧砚宁辞别谢徽禛,出宫回官邸。
    车驾出别宫门走了一段,被在此等候已久的徐长青拦住,萧砚宁只得下车去与他说话。
    砚宁,你与公主成婚多少时日了?徐长青张嘴便问。
    萧砚宁不解其意:有几个月了
    徐长青看着他:你与公主圆房了吗?
    萧砚宁一愣,渐拧起眉:表兄问这个是何意?
    徐长青从他的神情里得到了答案,冷声道:没有,你没有与公主圆房,却日日与那位少爷厮混。
    这些事情不该表兄过问,饶是萧砚宁脾气再好,听到徐长青用这种语气说起自己的私事,嗓音也冷硬了几分,我也不必与表兄交代这些。
    徐长青:你这副语气是虚心吗?被我说中了?你与那位少爷做过的事情还怕人说吗?
    还请表兄慎言,萧砚宁忍耐提醒他,少爷的身份你心知肚明,他不是你能议论的,不想给家里添祸事,最好还是谨言慎行。
    砚宁,你几时学得狐假虎威、仗势凌人了?徐长青嘲弄道。
    萧砚宁变了脸色,头一次觉得他这位表兄如此不可理喻,不欲与他再说,留下句我先回去了,还要当值,转身便走。
    身后徐长青拔高声音追问了他一句:你就这般信任那位少爷,若是他欺骗你呢?
    萧砚宁顿住脚步,再又摇了摇头,径直离开。
    他信任谢徽禛,谢徽禛不会骗他。
    回到官邸时,谢徽禛已在这边听胡田学禀报事情。
    这几日钦差一直在苍州那头办案,将王府上上下下查了个遍,可以确定王廷是自缢的,死因无可疑,但究竟为何自缢,他们查了寿宴当日所有与王廷接触过的人,仍没有什么头绪。
    当日寿宴上往来之人众多,但大多都只是在大庭广众下与王廷寒暄敬酒,并没有多打交道,据一直跟着王廷的仆从交代,王廷衣裳被酒水打湿回去后院换衣裳,后头便又去了书房,将下头人挥退了,也没有看到其他人进去过,再后边他们见王廷一直在书房中没出来去找他,才发现他已经悬梁了。
    谢徽禛皱眉问:他夫人呢?可有问过?
    问过,胡田学汗颜道,王夫人坚持称当时并未去过书房,也是后头才听人禀报王廷上吊了,其他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一个刚刚丧夫的寡妇,一说起这些就眼泪涟涟,臣等实在不好过多逼问。王家上下所有人,臣都已叫人都仔细盘问过了,并无可疑之处。
    也非是他们办差不利,若是王廷还活着,有刘颉交代的事情,大可将人扣下严审,可如今他人已经没了,无凭无据的单凭刘颉的一面之词,却实在做不了什么,连过多逼问他家里人都显得没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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