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徽禛不说倒还好,他一提萧砚宁果真觉得自己眼睛干涩得厉害,下意识多眨了几下。
    谢徽禛提醒他:走吧,趁今日天气晴好,我们去外走走,顺便买些年货。
    萧砚宁面露尴尬:我想把给公主的信写了,一会儿去街上好顺便寄出去。
    谢徽禛神情顿了顿:一定要写?
    不会很久,萧砚宁低了声音,少爷去换身衣裳,我应该就写好了。
    谢徽禛问他:我们来江南这么久,乐平给你回过信吗?
    没有。萧砚宁不自在道。
    谢徽禛嗤笑:你倒是按时给她写信,一封不落,她却压根不搭理你,这样你还要继续写?
    萧砚宁摇了摇头:公主不想回信便算了,我应该写的。
    自出来以后他每十天半个月会给公主写一封家书,报平安,说一些琐事,虽然公主一次没有回信过。萧砚宁始终觉得这是他为人夫的责任,好叫在家中的妻子放心,他不能不做。
    他其实并无失望,大约因为他也不曾期望过什么,只想做好自己分内之事而已。
    谢徽禛气道:你就是个傻子。
    萧砚宁坚持:我应该做的。
    谢徽禛懒得再说,萧砚宁只当他是答应了,铺开信纸,提笔写起来。
    谢徽禛也没走,就站一旁看着,萧砚宁写得很快,信中提醒乐平天冷了记得添衣、注意身体,言辞恭敬并无安分暧昧。
    片刻后谢徽禛的目光落到他鬓边,伸手过去轻轻刮了一下。
    萧砚宁抬眼不解看向他。
    谢徽禛问:写完了吗?
    萧砚宁点点头,最后收尾落了款,他轻出一口气,搁下笔等之晾干。
    你打算一直与乐平这样到几时?谢徽禛忽然问他。
    萧砚宁怔了怔:少爷何意?
    谢徽禛:你与她夫妻不似夫妻,就这么不清不楚的打算到几时?
    萧砚宁一时语塞:我没想过。
    谢徽禛却道:我要你想呢?
    萧砚宁答不上来,他确实没想到谢徽禛会问这个,他自己也从未想过这些,既已是夫妻,还能改吗?
    谢徽禛丢下句你好好想想,回了屋里去换衣裳。
    申时他二人乘马车出门,先去驿馆,萧砚宁要将他写的信寄出。
    外头冷,谢徽禛没叫他下车,让他把信递给下头人,他们就在车里等着。
    谢徽禛坐着没动,靠着车壁闭目养神,萧砚宁几番犹豫,主动开了口:少爷,你方才说的事情,我之前确实从未没想过。
    谢徽禛嗯了声:现在想明白了吗?
    萧砚宁小声道:我与公主是先帝指的婚,即便没有夫妻之情,也该相敬如宾的过下去。
    谢徽禛终于睁眼觑向他:这就是你的答案?
    我所学浅薄,只能想到这个,萧砚宁迎视他的目光,平静问道,少爷觉得我说的不对吗?
    沉默对视一阵,谢徽禛忽然一伸手,扣住他手腕将人拉近,沉了声音:砚宁,我是在逼迫你吗?
    萧砚宁嘴唇翕动,不等他说,谢徽禛又道:我若是真逼迫你,会叫你立刻与乐平和离。
    和离两个字让萧砚宁微微变了脸色:不、不能。
    谢徽禛:为何不能?你姐姐都能与那英国公世子和离,你为何不可以?
    姐姐是姐姐,我是我,我与公主的婚事是先帝定下的,我若是与公主和离,是我们萧家辜负了皇恩,我不能叫父母因我受过,萧砚宁艰声道,还请少爷体谅。
    是因为这个?在你心里,摆在第一位的永远是你父母,是萧王府?谢徽禛将他的手掐得更紧。
    谢徽禛的眼神叫萧砚宁分外难受,他不想说太伤人的话,仍是那句:请少爷体谅。
    僵持片刻,谢徽禛慢慢松了手。
    他不会体谅,他要一点一点让萧砚宁全心全意接纳他,只属于他,他不会给萧砚宁第二种选择。
    萧砚宁低下声音:少爷恕罪。
    我早说过了,我恕不了你什么罪,谢徽禛苦笑,反正你就是不肯让我如愿,那日说的我所愿所想都会如愿以偿也是骗我的,砚宁,在你心里,我是见不得人的吗?
    萧砚宁头一次听到谢徽禛这种类似示弱的语气,实在不知能说什么,心里陡然生出了愧疚。
    可分明从一开始,他才是被迫接受的那个。
    我是见不得人的吗?谢徽禛又一次问他。
    不是,萧砚宁低了头,回避了他的目光,少爷明知道,我与公主连夫妻之实都没有,我什么都是少爷的。
    这些难以启齿之言,从前的萧砚宁决计说不出口,但是现在,在谢徽禛逼问下,他终于磕磕巴巴地说了:情爱之事我不懂,都是少爷教给我的。
    谢徽禛:真的什么都是我的?
    萧砚宁:是,是少爷的。
    等了片刻,他听到谢徽禛极轻的一声笑,萧砚宁抬了眼,面前谢徽禛又恢复了那副不正经之色,方才的种种仿佛是他的错觉。
    谢徽禛目光落向他微红的耳垂,伸手过去轻捏了捏:什么都是本少爷的,但本少爷依然是见不得人的,是吗?
    萧砚宁有心想解释,又被谢徽禛打断:罢了,以后再说吧。
    外头人来回报已经将信寄了,谢徽禛漫不经心地吩咐:走吧。
    马车重新动了,往清水街去,谢徽禛收回手,不再纠缠之前的话题,靠回车壁,继续闭目养神。
    萧砚宁看着他,神情黯下,到嘴边的话终是没说出口。
    第35章 徐家表兄
    到了清水街,这边却很热闹,买年货的人络绎不绝。
    下车后谢徽禛带着萧砚宁兴致勃勃地逛街,见着什么新奇的都想买,他看中了一对红灯笼,叫萧砚宁一起来看,回头见萧砚宁有些神思不属,喊了他一声:砚宁,想什么呢?
    萧砚宁回神打起精神:没什么,少爷有何吩咐?
    你过来看看这个灯笼怎么样?谢徽禛示意他。
    萧砚宁走上前,仔细看过后说道:挺好的。
    谢徽禛看着他:真觉得好?
    萧砚宁:是还挺好的。
    谢徽禛瞥开眼,说了句:方才在车上那些话别往心里去了,出来买年货,高兴一些吧。
    萧砚宁一愣,点了点头:好。
    谢徽禛直接叫人付了银子,再拉过他:走吧,我们去前头的成衣店瞧瞧。
    他说的成衣店就在前边街上位置最好的地方,占了两间铺子,规模颇大,卖的都是丝绸锦缎名贵料子的成衣,大约因衣裳样式好、绣工也精致,生意很是火爆。卖男装的铺子这边人还稍微少些,他二人进去,立刻有店掌柜迎上来,问他们想买什么样的衣裳,好给他们推荐。
    谢徽禛随意晃了眼,各样款式、颜色、用料的衣裳挂满整间铺子,琳琅满目。
    他问道:只有这些?
    小郎君若是这些没有瞧中眼的,这里还有几本画册,什么样式的衣裳里头都有,您可以慢慢挑。那掌柜的笑眯眯说道。他一看便知面前这二人都是富贵人家的少爷,来买成衣想必是心血来潮,画册里还有更贵更好的衣裳没挂出来,这二人必买得起。
    便有两个跑堂小二将画册送了过来,谢徽禛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画这画册的人功底大约不错,一件件衣衫画得十分细致,细节之处亦清晰明了。
    萧砚宁低声问他:少爷,你要买衣裳吗?
    谢徽禛挑中了一件绛紫色绣流云暗纹的直襟长袍,问那掌柜的:这件,他可穿得?
    谢徽禛说的是萧砚宁,不等掌柜的回答,萧砚宁先拧了眉:少爷不必给我买
    过年当然得穿新衣裳,少爷给你买不应该吗?谢徽禛说完再次问那掌柜,他穿得了吗?
    掌柜的笑着点头:穿得,当然穿得,这位小郎君身长挺拔,这件袍子穿在他身上应当正正好,小的这就叫人去拿来给小郎君试试。
    衣裳很快送来,谢徽禛坚持要萧砚宁试,他只能换上。
    萧砚宁甚少穿这般色彩艳丽的衣衫,有些不适,谢徽禛却很满意:你就该多穿这颜色厚重些的衣裳,好看,别成日里穿得那般素净。
    萧砚宁不知当说什么好,干脆不说。
    一旁掌柜的将他夸得天花乱坠,哄得谢徽禛高兴了,再多买了几件衣裳,萧砚宁劝不动,只能算了。
    说话间又有人进来铺子里,忽然喊道:砚宁?
    萧砚宁惊讶抬眼,来人脸上露出笑,走上前来:我还当是看错了,竟真的是砚宁你,你几时来了江南,怎的不与家里说一声?
    萧砚宁回神拱了拱手:见过表兄。
    那掌柜的亦惊讶万分:少东家,您认识这位小郎君?
    来人笑道:自家人,砚宁是来买衣裳的吗?挑中了哪件尽管拿走便是,自家的铺子付什么钱。
    萧砚宁刚想说不用,他身边谢徽禛开了口,问他道:砚宁,他是谁?
    萧砚宁赶紧与他介绍:少爷,这位是徐家表兄,是我舅舅的长子。
    听到少爷二字,来人神情一顿,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谢徽禛,面上多了几分恭谨之色,转身向他,拱手行了一礼:在下徐长青,见过公子。
    谢徽禛心知对方已猜到他真实身份,面色淡淡,随意点了点头:嗯。
    之后那徐长青说请他们去对面茶楼说话,掌柜的已将谢徽禛为萧砚宁挑中的几件衣裳包好,徐长青再次说不必付银子,谢徽禛没听他的,让身后内侍按原价给了钱。
    一刻钟后,他们坐上对街茶楼二楼的雅间,徐长青欲要与谢徽禛行大礼,被谢徽禛免了:孤这次来江南是微服前来,外头人都不知道,你莫要说出去。
    对方郑重应下。
    之所以不瞒着徐家人,实则也是瞒不住,萧砚宁入东宫当差之事他们都知道,更别提徐长青的父亲之前还是京官,几个月前才调回江南任学政一职,徐长青虽一直在江南这边念书没去过京里,他父亲从前却日日上朝,不可能不认识谢徽禛。
    谢徽禛让徐长青坐,徐长青也不推辞,与他们一同坐下了,并无拘谨。他问起萧砚宁来了南边怎不回去苍州看看,萧砚宁看一眼正淡定喝茶的谢徽禛,解释道:殿下来此是同巡察御史蒋大人一起,来考察江南政务,是陛下给他的历练,殿下身份不便对外透露,我须护卫殿下,公务在身走不开,原是想等过年前几日再回去一趟,没曾想今日会在寻州府这里碰上表兄。
    这套说辞是先前谢徽禛交代给他的,即便是对徐家人,查找铁矿之事也不便明着说,免得不慎走漏风声。
    原来如此,徐长青了然道,我来此是趁着年节之前过来拜访一位同窗,也不曾想会碰上了砚宁你,倒是巧了,前几日祖母还念叨着你,这回你回去家里过年,她老人家一准高兴,正巧我还要在这里多待几日,要不等过几日你随我一同回去吧?
    听到砚宁二字从徐长青嘴里出来,谢徽禛微不可察地蹙眉。
    面前这位徐家表兄年不及弱冠,样貌斯文俊秀,听闻学识也好,小小年纪就已过了乡试,家里有意压了一压,才叫他要等到后年才进京参加下一科的会试,前途应是无可限量。先前谢徽禛曾想过这样的人或许可以收为己用,但如今真正见了人,他却打消了心思,若要说原因,大约是这人看萧砚宁的眼神叫他不痛快罢。
    萧砚宁尚在犹豫是否要应下,谢徽禛搁下茶盏,冷淡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砚宁晚几日再去,免得他与你同行被人瞧见,猜出孤的身份。
    谢徽禛这么说了,萧砚宁便也道:表兄你的事情办完便先回去吧,年前我自会去苍州看望外祖母。
    如此徐长青自然说不得什么,他看着萧砚宁道:若是天冷路不好走,到时候我派车来接你。
    萧砚宁点头:多谢表兄。
    之后又说了些有的没的,有谢徽禛在,闲聊家常也不合适,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只喝了半盏茶,谢徽禛提醒萧砚宁:走吧,我们回去了。
    他说完先站起身,提步离开,萧砚宁赶紧跟上。
    徐长青陪同他们一块下楼,恭恭敬敬地将谢徽禛送上车,再要与萧砚宁告别,车中谢徽禛喊了一声:砚宁,上来。
    萧砚宁来不及跟徐长青多说,上了车去。
    谢徽禛的车驾很快走远,徐长青垂首静默片刻,抬眼望向前方街头马车消失的方向,面无表情地转身。
    回到官邸,刚一进门谢徽禛便示意萧砚宁:去榻上坐下,将鞋脱了,我看看你的脚。
    萧砚宁尴尬道:少爷,我脚上的伤已经好了。
    谢徽禛不信:我看看。
    萧砚宁只得走去榻边,刚坐下脱了靴,谢徽禛上前来,在他身前半蹲下,握住他受伤的那只脚,在脚踝处轻按了按,语气难得温柔:今日走了这么久,不疼?
    真没事了。萧砚宁低声道。
    谢徽禛仔细看了看,确定已无大碍,一弯唇角,也坐去了榻上。
    下头人奉来茶水,谢徽禛啜了一口,慢悠悠道:都说这江南的名茶好喝,可孤还是觉着,从京里带来的茶叶喝得惯些。
    他这话仿佛意有所指,萧砚宁大约觉出他对徐长青的冷淡,犹豫问道:少爷是对徐家表兄有不满吗?
    谢徽禛瞥他一眼,问他:你与他关系很亲近?
    恋耽美

章节目录

金风玉露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np只为原作者白芥子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白芥子并收藏金风玉露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