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文渊受宠若惊地谢恩,在一旁石凳上坐下,谢徽禛笑笑提醒他:不必这般拘谨,孤现在还是少爷,待到了南边,就是大人你的师爷了。
    蒋文渊也笑:殿下说的是。
    他转头见萧砚宁似有不适,关切问了一句:砚宁贤弟可是身子不爽利?
    谢徽禛听到这几个字时眸光稍顿,再又端起茶盏,掩去了眼中情绪。
    萧砚宁道:无碍,有些腿麻了而已。
    蒋文渊提议道:我与拙荆学了两手推拿之法,愿为贤弟献丑一番,贤弟可想试一试?
    萧砚宁想说不用,尚来不及开口拒绝,一旁谢徽禛忽然出声:不必了,世子年少,不需要这些,自行便可恢复如常。
    萧砚宁也道:多谢大人美意,我已无碍。
    那蒋文渊还似有些遗憾,完全没觉察出先前谢徽禛言语间的冷意,接着与萧砚宁闲聊开,听他说江南的风土人情。
    谢徽禛安静听,没再打断他们。
    用过午膳,又在这亭子里歇息了两刻钟,重新上路。
    蒋文渊骑了一早上的马也骑不动了,下午打算乘车。先前用膳时听闻萧砚宁学识不错,便热情地邀他共乘一车,说要与他一块研讨经史子集,打发时候。
    萧砚宁还未说什么,正要踏上车辇的谢徽禛回头叫了他一句:砚宁过来,随孤一起。
    萧砚宁赶紧上前去。
    人既被太子叫走了,蒋文渊只能作罢,上车时却忽觉脊背一凉,抬眼朝太子车辇那头看去,只捕捉到谢徽禛漫不经心扫过去的余光。
    方才那一瞬间,似乎只是他的错觉。
    怪哉。
    重新坐进车内后,萧砚宁为谢徽禛斟茶,谢徽禛垂眸盯着他修长的手指节,忽然道:孤还道世子是不善言辞之人,没曾想这么快便能与人称兄道弟起来,是孤看走眼了。
    萧砚宁解释:蒋大人为人直率热情,很好相处。
    谢徽禛语气不明:是么。
    萧砚宁放下茶壶,将茶盏推至他面前:殿下喝茶吧。
    谢徽禛看向他,萧砚宁低了眼。
    片刻后谢徽禛端起茶盏,最后丢出句:你的名字,以后别让人随便叫。
    第27章 不是东西
    当日夜里,他们到达最近的驿站落脚。
    这驿站小,只剩一座单独的院落,正房自然要给谢徽禛这位少爷,蒋文渊与萧砚宁提议一起挤一间厢房,多余些房间给下头人,萧砚宁还未表态,谢徽禛先开了口:砚宁同孤一间。
    再提醒那蒋文渊:萧世子在萧王府行二,以后你称呼萧世子二郎便好。
    话说完他提步先走进屋中去,萧砚宁跟上。
    眼见着他俩一前一后进了门,蒋文渊呆愣片刻,回神一巴掌扇上自己的脸,他怎么就这么没眼色,都一整日了,竟这会儿才瞧出来!
    但是,这一个大舅子,一个妹夫的,这是比陛下还更不拘小节些啊?
    进门后谢徽禛命人传膳,萧砚宁小声提醒他:殿下,蒋大人怕是看出什么来了,殿下这般恐会有损殿下声誉。
    孤怎么了?能有损什么声誉?谢徽禛好笑道,他能去跟谁说?他敢说吗?便是真说了又如何,你很在意这个?
    萧砚宁摇头:殿下若觉得无碍,那便算了。
    至于他自己,既已做了,掩耳盗铃又有何用。
    谢徽禛冲他招了招手,萧砚宁走过去,被谢徽禛一手捏上脸:傻子,别想太多了,有孤在,别人不敢怎么着你。
    萧砚宁:臣知道,多谢殿下。
    谢徽禛道:不说这些了,去吃东西吧。
    用膳时萧砚宁提起明日就要登船改走水路,问谢徽禛是否会晕船:船行至江南要半月之久,殿下是头一回出京,恐有不适,还需叫人准备妥当些,上船之前先让随行的太医开帖药喝了,有备无患。
    嗯。谢徽禛随意点头,有萧砚宁在,他并不操心这些,只提醒他,你随孤同一条船,别到处乱跑。
    萧砚宁领命。
    用罢晚膳,再又下了两盘棋,夜色沉下时谢徽禛起身,示意萧砚宁:来帮孤更衣。
    萧砚宁走去他面前,手指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帮他将腰带解开,小声道:明日就要登船了,殿下今日还是早些歇了吧。
    还是不乐意?谢徽禛问。
    萧砚宁低了眼:没有什么愿不愿意的,殿下一定要做,臣不会拒绝。
    口是心非,谢徽禛哼笑,你这性子,真不知怎么养出来的。
    萧砚宁说不出干脆不说了,帮谢徽禛将衣衫一件一件脱下,谢徽禛看着他的动作,目光落在他曲起的手指关节上,忽然道:你亲孤一下。
    萧砚宁一愣。
    他不会亲人,之前每一回都是谢徽禛主动,他并不善于做这样的事情。
    被谢徽禛盯着,萧砚宁渐红了脸,谢徽禛再次道:亲孤。
    谢徽禛吩咐了,他只能照做,闭起眼眼睫轻颤,凑近过去,轻吻落在谢徽禛嘴角。
    萧砚宁脸红得厉害,耳根也在发烫。
    害羞?谢徽禛低声问他。
    萧砚宁不答,谢徽禛笑:又不是姑娘家,面皮怎这般薄?
    萧砚宁:臣既不是姑娘家,殿下何必要与臣做这种事情。
    谢徽禛略略意外:你这算是顶嘴吗?
    萧砚宁道:臣不敢。
    别一口一句臣了,谢徽禛提醒他,以后无人时便你我相称吧,我不自称孤,你也别自称臣,就像小时候一样。
    萧砚宁本想说于礼不合,话到嘴边想想又算了,点了点头。
    谢徽禛满意了,不再逗他,叫了人进来伺候。
    洗漱完并肩躺下,萧砚宁蜷缩起身体,谢徽禛自后覆上来,在他耳边道:我教你吧。
    萧砚宁:教什么?
    砚宁,谢徽禛轻喊他的名字,你转过身来看着我。
    萧砚宁只得转过身,借着帐子外那一星半点的烛光,对上谢徽禛在夜色中愈发明亮的眼,谢徽禛没叫他躲闪:教你怎么真正享受这件事。
    萧砚宁:殿下,臣
    你又叫错了。谢徽禛纠正他。
    萧砚宁深吸一口气,改了口:我之前,学会了。
    学会什么?谢徽禛揶揄道,从头至尾僵着身子不动,宁愿将自己唇舌咬破甚至咬出血,也不肯吭一声,明明有感觉了却拼命掩饰,你就学会了这个?
    他说得过于直白,萧砚宁羞得几要抬不起头:殿下别说了。
    谢徽禛:我说的不对?
    萧砚宁语塞,他在床上,确实就是这样的,不是不懂,只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谢徽禛忽然低头,在他锁骨处用力一吮,萧砚宁紧咬住唇,将要溢出口的声音生生咽回。
    片刻后谢徽禛撑起身体,垂眼看他:你便是这样,丝毫不解风情,分明是享乐之事,你却像在上刑一般,这样你觉得有意思吗?
    萧砚宁涩声道:殿下恕罪。
    又来了,谢徽禛无奈,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你这句,床笫间让我恕罪,我要恕你什么罪?你不肯配合与我行鱼水之欢?
    萧砚宁脸烧得通红,没什么底气地争辩:我没有,没有不配合。
    谢徽禛的手指摩挲过他泛红的眼尾:那你睁开眼看着我。
    萧砚宁慢慢睁了眼睛,对上谢徽禛过于露骨的目光,谢徽禛再次提醒他:接下来无论我做什么,都不许压抑声音,难受或是舒服,都诚实表达出来。
    谢徽禛的气息覆下,低了声音:张嘴。
    萧砚宁避不开只能启开唇,与他做最亲密的唇齿交融,被身上人带着沉沦。
    恍惚间抬起眼,只看到头顶晃动的帐帘,帐外烛台上有火光忽闪,热意在这如水凉夜里悄然攀升。
    断续的暧昧声响持续到后半夜,结束之后谢徽禛叫人将浴桶抬进房中,帮萧砚宁清洗。
    萧砚宁浑身无力,闭眼趴在浴桶边缘,身后谢徽禛帮他将长发挽起,用玉簪固定。
    他的后颈处有一小片十分显眼的深红印记,是先前谢徽禛自后咬下的,萧砚宁未有所觉,谢徽禛看着那个印子,轻眯起眼,伸手摩挲片刻,没有告诉他。
    今夜萧砚宁终于没再压抑自己的感受,谢徽禛不许他忍着,他只能叫出来,到后头连他自己都迷糊了,做了什么、喊了什么,不敢再回忆。
    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微红的面颊,幸好身后谢徽禛看不到。
    谢徽禛在水下的手帮他揉按酸疼的腰身,萧砚宁有些不适:谢殿下,不用了
    别动了,谢徽禛道,按一会儿能舒服些。
    萧砚宁再不能说什么。
    沐身完他的嗓子有些哑,谢徽禛亲手倒了杯温水,递去他手边:喝了。
    萧砚宁接过去,水喝了一半,搁下杯子时又被谢徽禛按坐下,这人拿了布巾帮他擦拭被水沾湿的发尾。
    谢徽禛没出声,萧砚宁也不吭声,他看到烛火映出的墙壁上他们的影子,一前一后紧贴在一块,近似缱绻。
    萧砚宁安静看了片刻,百般滋味在心上。
    谢徽禛不经意地抬头,注意到他目光落向的方向,便也看到了他们贴着的影子,轻声一笑。他竖起一根手指在萧砚宁头顶晃了晃,看着墙上影子摇动:砚宁在想什么?
    萧砚宁敛回心绪:没什么,不早了,殿下早些睡吧。
    谢徽禛:你呢?
    萧砚宁:我陪殿下一起。
    谢徽禛搁下布巾:那就睡吧。
    真正躺进床中,萧砚宁却有些睡不着,心里总不得平静,思绪纷乱杂念无数。身边人握住了他一只手,萧砚宁微微侧过头,谢徽禛一手枕在脑后盯着床顶的房梁,一手慢慢摩挲他手掌心:睡不着?
    殿下在看什么?萧砚宁犹豫问他。
    房梁上结了蜘蛛网。谢徽禛笑了声。
    萧砚宁皱眉去看,夜色太暗,根本看不清楚:出门在外就是这样,总不会像宫里那般讲究,殿下还得适应着些。
    蜘蛛网其实也没什么,谢徽禛不以为意道,小时候我还试过捉蜘蛛烤了吃,跟我小爹爹学的,砚宁肯定没吃过,那玩意儿又干又硬,还没肉,样子也吓人。
    萧砚宁有点不知该怎么说,半日憋出句:君后殿下胆识过人,殿下也不遑多让。
    谢徽禛的笑声好似更愉悦了些:砚宁这是在讥讽我与小爹爹吗?
    萧砚宁微微变了脸色:我不敢,我
    我说笑的,谢徽禛也转过头,看着他说,砚宁,其实我的很多坏毛病都是跟小爹爹学的,我以前就觉得他不是个东西,可再不是个东西父皇也拿他当宝,你说他怎么就这般好命啊?
    萧砚宁更不知能说什么,谢徽禛继续道:如果学他的就能得到我喜欢的人,我也宁愿和他一样不是个东西。
    萧砚宁不赞同道:每个人的际遇不同,没有什么事能一概而论,殿下这话太过偏颇了。
    是不一样,你和父皇性子相差何止千里,谢徽禛移开目光,言语中难掩失落,父皇看似是强权铁腕的皇帝,实则对小爹爹无底线纵容,当年小爹爹做过多少混账事,换做别人早该死千万次了,偏父皇一次又一次让步、对他破例,而我的砚宁
    我的砚宁表面看着性子软,跟面团一样,其实比谁都倔,头顶压着无数教条纲常,轻易不肯改。
    萧砚宁顿时哑口无言。
    但是算了,谢徽禛握紧他的手,不想改就不要改吧,你只将我当做特例好了,应当也不会有别的人敢像我一样,这般逼迫你。
    萧砚宁心里不好受,沉默一阵他问:殿下说这些,是故意与我示弱吗?
    谢徽禛又笑了:啊,被你听出来了,我就是想要你可怜可怜我,再心疼心疼我。
    萧砚宁拧眉:殿下的话,总是叫人听不出哪句真哪句假。
    那就不说了,谢徽禛指腹摩挲过他拇指的关节处,睡吧。
    话说完他先闭了眼。
    许久,身边萧砚宁才小声说了一句:殿下若一定要我改,我会改。
    谢徽禛握着他的手没有松开:不用了,你这样很好,之前说你不讨人喜欢是骗你的,一直这样就好,睡吧。
    第28章 一封家书
    翌日清早登船,出发前随行队伍众人喝下太医开的晕船药,分乘三艘船,趁着风和日丽、水缓浪平,起锚南下。
    上船之前蒋文渊过来与谢徽禛请安,说话间忽然瞧见萧砚宁颈后露出的印子,先是一愣,随即尴尬得没眼看,慌忙移开视线。
    分明他也是能说会道之人,今日却只支吾了几句便赶紧退下了,萧砚宁有些莫名:蒋大人这是怎么了?
    谢徽禛笑笑:大约昨夜没睡好吧,不用管他,走吧,上船了。
    登船出发,也不过个把时辰,河上忽然起了风,水势不再平缓。风浪渐大,船行随波起伏,颠簸得有些厉害。
    船舱之内,萧砚宁与谢徽禛对坐下棋,谢徽禛落下一子,抬眼见萧砚宁面色有些难看、脸都白了,当下握住了他一只手,皱眉问:怎么了?
    萧砚宁说不出话来,弯下腰一阵干呕,谢徽禛立刻坐过去扶住他,叫人去传太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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