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朝泠无奈道:你不必如此自谦。
    谢朝渊靠近他说了两句什么,谢朝泠沉吟片刻,改了口:也罢,朕再想想吧。
    晌午,谢徽禛与萧砚宁留宫中用午膳。
    谢徽禛被谢朝泠叫去单独说话,谢朝泠开门见山道:朕给你放十日婚假,对外便说你风寒未好。
    谢徽禛笑着谢恩:多谢父皇。
    谢朝泠没好气问:婚假之后你打算如何办?朕的太子不能日日留宿宫外。
    谢徽禛:这个简单,父皇不如下旨,让世子去东宫当差吧,反正他年岁不大,现在让他入朝堂他和萧家都有诸多顾虑,干脆让他进东宫卫队里任武职好了,如此他得在东宫值宿,每十日才有一日休沐,儿臣也就只陪他回去那一日。
    谢朝泠不意外谢徽禛会这么说,方才谢朝渊就与他提了,应该是这小子先与谢朝渊通了气。
    你这般胡闹,朕不与你计较,还配合着你捉弄人,萧氏是忠臣,朕如此做,委实对他们不住。谢朝泠道。
    谢徽禛还要说话,谢朝泠挥手打断他,继续道:朕纵容你,是心知你有分寸,并非只为闹着玩,所以朕让你如愿以偿,你也得当真有分寸,别做太过了,朕给你一年的时间,若是不能叫那萧世子真正接纳你,你便放过他,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朕也不想寒了世代忠良之臣的心。
    谢徽禛低了头,遮去眼中情绪:儿臣知道。
    嗯,谢朝泠点头,你如今业已成婚了,虽是以女儿家的身份嫁了,总归是成了家,以后得自己立起来,不能再肆意妄为,这般出格之事,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谢徽禛乖乖受教。
    之后便是家宴,仍就他们四人,围坐一张圆桌。
    萧砚宁第一次与皇帝同桌用膳,席间礼仪教养自无可挑剔,态度亦十足恭谨。
    谢朝渊为他倒酒,萧砚宁想起身谢恩,刚站起来便被谢朝渊一手压住肩膀按坐回去:世子明明才十七岁,怎的这般实诚,陛下都说了这里没有外人,不必这些虚礼,本王给你倒酒,你坐着便是。
    萧砚宁没再动,嘴上与谢朝渊谢恩。
    谢朝渊挑唇笑了笑,与谢徽禛道:乐平,你这驸马老实得很,你可别把人欺负狠了。
    谢徽禛岂不知谢朝渊是故意笑他,面不改色:我一柔弱女子,哪里来的那般本事。
    柔弱女子,谢朝渊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忍笑,举杯向萧砚宁,乐平虽是皇家公主,你却也是她的夫君,偶尔正一正夫纲也不算有错,凡事讲究对错,本王与陛下自不会一味偏袒乐平。
    谢朝渊这么说,萧砚宁却不能接这话,只道:公主殿下若有错,也是臣之错在先,臣不敢与殿下计较。
    谢朝渊瞧着稀奇,若是换个人说这话,他只当对方是故意在他们面前说好听的,但面前这小世子神色诚挚、言语认真,却是真心这般想的。
    萧衍绩那个武夫能养出个这般性情的世子,当真了不得。
    谢朝泠也道:既已结为夫妻,便该互相包容、爱护,没有一方必须一味忍让的道理,还望日后你二人能同舟共济、患难与共。
    多谢陛下教诲。谢徽禛与萧砚宁异口同声,举杯与谢朝泠和谢朝渊敬酒。
    未时,他二人拜别帝后,出宫往萧王府。
    萧家人早已等候多时,徐氏更一早就派了家丁几番出去瞧,盼到这会儿才把儿子和公主新媳盼来。
    听闻公主的车驾已经到了两条街外,萧衍绩与徐氏带着府中上下一齐出去迎接,一刻钟后,萧砚宁骑着马的身影出现在街角,其后是乐平公主的车辇。
    车停在王府正门外,萧砚宁翻身下马,和先前在宫门外一样,亲手将谢徽禛扶下车。
    萧家人迎上去见礼,被谢徽禛笑着打断:不必客气,王爷王妃免礼。
    萧氏虽封王,却不比谢家宗室的亲王公主,天然比他们低一个头,按礼数确实该他们与谢徽禛行礼,而谢徽禛是皇家公主,即便嫁了萧砚宁,在他父母面前也不用改口,这便是尊卑之别。
    谢徽禛没打算为难人,面上言笑晏晏,对着萧氏众人十分客气。
    进门后谢徽禛站着与萧衍绩和徐氏奉了茶,接了他们给新媳妇的见面礼,再又给萧砚宁幼妹和萧家其他房的小辈赏了礼物,一时间所有人都很高兴,萧家正院里欢笑声不断。
    徐氏有心想单独问自个儿子几句,可惜找不着机会,眼瞧着公主性子颇好,举手投足间也很照顾萧砚宁,便不再多想,心头大石彻底落下了。
    如今只安心等着,或许很快便能抱到乖孙孙吧。
    他们留在萧王府用了晚膳,夜幕低垂时才打道回公主府。
    公主府与萧王府在京城两头,路程不近。
    行至半路忽然落了雨,雨势来得迅猛,谢徽禛推开半面窗,萧砚宁仍骑在马上,身板挺得笔直,衣裳头发俱都湿了也没想着要上车来。
    呆子。
    谢徽禛略无奈,示意停车,让人去将萧砚宁叫来。
    片刻后萧砚宁上来车中,谢徽禛伸手一指:你坐。
    萧砚宁说了句多谢公主,在旁坐下,他外袍全湿了,发丝也被风吹乱,几缕湿发贴在面颊上。
    将外衫脱了。谢徽禛皱眉提醒他。
    萧砚宁稍一犹豫,抬手脱去了外袍。
    在他解开扣子时,谢徽禛手上捏着帕子贴上了他的脸。
    萧砚宁一愣,抬眼望向面前谢徽禛。
    谢徽禛帮他擦去额头和脸上的水,将帕子扔给他,语气不太好:下次别逞强,下雨了为何不上车来?本宫会吃了你吗?
    萧砚宁接过帕子,低了头:臣知错了。
    谢徽禛:你这人,又迂腐又固执,十七岁的身子里怕不是住着个七十岁的芯子。
    偏他还瞧上了。
    萧砚宁不知该怎么接话,沉默不言。
    谢徽禛又伸手过去,拨开他搭在额前的一缕湿发,然后便瞧见面前他的小夫君竟慢慢红了耳根。
    啧。
    第6章 是个好人
    萧砚宁的婚假只有三日,之后便回去了国子监念书,每日辰时出门,申时才回府。
    谢徽禛对他始终不冷不热,萧砚宁自觉理亏,并不敢有怨言。
    徐氏私下派人来问,他也尽说谢徽禛的好话,不提别的,不叫家中人担忧。
    未时,谢徽禛正倚榻看书,下头人进来禀报,说萧王妃派人送了庄子上产的新鲜绿叶菜来,还有一箩筐的肥蟹和几坛好酒。
    谢徽禛漫不经心地嗯了声,吩咐人:那便收下吧,跟王妃道谢,记得给送东西来的人下些赏赐。
    下头人领命退下,谢徽禛搁了手中书册,看一眼窗外,问身后内侍:什么时辰了?
    内侍道:回殿下,未时四刻了。
    谢徽禛略一沉吟,起身:走吧,本宫去接驸马回府。
    国子监离公主府不远,谢徽禛换了身衣裳再慢悠悠地乘车出门,到国子监外头时,萧砚宁还未下学。
    他也没叫人进去,就让车停在街对面候着。
    一盏茶的工夫后,陆续有学生出来,再等了片刻,谢徽禛便看到萧砚宁同三两同窗一起走出了国子监大门。
    谢徽禛的人迎上去。
    萧砚宁听闻公主殿下来了,先是意外,下意识抬眼朝对街望去,果真看到了谢徽禛的车辇。
    身边好友笑着揶揄了他两句,各自告辞离开,萧砚宁走去街对面,在车下问谢徽禛:公主怎的来了国子监?
    谢徽禛淡道 :路过,你也上来吧。
    萧砚宁上车,谢徽禛歪倚在车中,正在用茶点。他今日发髻又是随意挽的,略施薄粉的脸上神情有些慵懒,萧砚宁只看了一眼便垂了眸。
    念了一整日的书,饿吗?吃些东西吧。谢徽禛示意他。
    萧砚宁谢恩,端起茶盏,夹了一筷子点心进嘴里。
    谢徽禛看他吃东西也是斯斯文文、无声无息的,心不在焉地想着这般教养的人,若是被欺负狠了,不知又会是个什么光景。
    胡思乱想间,萧砚宁已拎起热壶,帮他将茶盏斟满。
    谢徽禛目光落过去,萧砚宁伸手示意:公主刚一直在吃点心,喝口热茶吧。
    谢徽禛一笑,将那些蠢蠢欲动的心思按下,端起茶盏。
    回府刚申时二刻,下头人来问晚膳要不要蒸几只螃蟹,谢徽禛随口应了,与萧砚宁道:王妃倒是时时刻刻惦记着你,隔两日就要派人来送东西,好似怕你在这公主府里吃不饱穿不暖一样。
    他本是一句随口的调侃,萧砚宁听罢却赶忙拱手请罪:母亲并无此意,她只是习惯了帮臣操持这些琐碎之事而已
    行了,谢徽禛皱眉打断他,本宫当然知道王妃不是这个意思,说笑而已,你怎么总是这般谨小慎微?
    萧砚宁低了头,再次告罪:是臣想岔了,公主息怒。
    谢徽禛:你这样的,叫本宫怎么与你亲近得起来?
    不等萧砚宁说,他又道:你娶本宫,是娶了尊菩萨回来打算供着吗?
    也罢,萧砚宁对他这个乐平公主又敬又怕,总好过动了真心。
    萧砚宁有心解释,但谢徽禛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摆了摆手:你先去换身衣裳。
    他话音刚落,外头又有人进来禀报,说是兵部送了告身来,请驸马去前头迎接。
    萧砚宁不明所以,谢徽禛倒是心中有数,陪着他一起去了。
    来送告身的兵部小吏先与他二人见了礼,脸上堆满笑,将那封任职告身文书递给萧砚宁:恭喜驸马爷了,这是陛下亲自下的敕封,册您为东宫禁卫军副统领,明日起便去东宫赴任。
    萧砚宁十分意外,将告身接过去,与人道谢。
    来的几个小吏都得了谢徽禛的赏银,高高兴兴地走了,萧砚宁仍在看那封告身文书,确确实实出自兵部,也确确实实给了他从四品的东宫武职。
    谢徽禛从他手里抽去文书,快速浏览完,弯起唇角:陛下先前就说给你封官,你不要,如今连敕封都下了,你总不能再推辞,怎么,不高兴?
    萧砚宁道:臣不敢。
    谢徽禛:是没想到陛下会让你去东宫?让你入朝堂你不肯,进东宫也不愿吗?莫不是担心日后成了东宫派系之人,会牵连了萧家?
    萧砚宁面色微变,谢徽禛不以为然:你想太多了,陛下心胸开阔,是难得的明君,他若是真防着东宫,当初大可不必立这么一位太子,陛下还这般年轻,从宗室里选几个不知事的孩童慢慢教不是更好?他既然立了如今这位太子,便是不在意外头人顾虑的那些。
    本宫先前同你讲过本宫与太子的关系,陛下既让你入东宫,想必也有他的考量,你进了东宫,做好分内之事便是,旁的何须多虑。
    萧砚宁:公主说的是,臣知道了。
    谢徽禛笑了笑:真知道了?
    萧砚宁点头:知道了。
    谢徽禛又问他:你那日在宫宴上见过太子,觉着他如何?
    萧砚宁想了一下,答:太子殿下与传闻中一般,有先贤风范。
    你对他评价如此之高?谢徽闻言颇意外,为何这般觉得?
    萧砚宁:殿下光风霁月、谦和有礼,日后定与陛下一般,是难得的明君、仁君,陛下会选中他,想必是有道理的。
    谢徽禛忍笑:就因为他帮你挡了酒,亲手为你系上了御赐的玉腰带?
    萧砚宁一愣,谢徽禛道:外头都传你得了太子青眼,那日宫宴上的事早已传遍了,本宫自然也听说了。
    萧砚宁红了脸,嚅嗫道:并非如此,殿下确实是个好人。
    好人,谢徽禛哼笑,你如何就认定了?
    萧砚宁自个也说不上来,或许是直觉,他就是觉得太子殿下很好。
    那本宫呢,本宫与他,孰好?谢徽禛追问。
    萧砚宁却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这不一样?
    谢徽禛:有何不一样?
    萧砚宁:公主是臣的妻,太子殿下是天下人的储君。
    这话却并不能叫谢徽禛满意,他不以为然道:人无完人,本宫如此,太子亦如此,且人亦不可貌相,驸马只怕要失望了。
    萧砚宁猜不透他话中深意,便没再接话,谢徽禛也懒得说了,将那封告身递还给他:明日早些进宫吧,第一日赴任别迟了,宫里的禁卫军都是十日一休,要在宫中值宿,从明日起,只怕本宫也难得见上你一面了。
    他说到这个,忽又笑了,问萧砚宁:待王爷王妃知道,会不会埋怨陛下不通情达理,本宫与你才刚新婚燕尔,便被棒打鸳鸯,以后每十日才能见上一面,王妃怕也要担心不知几时能抱上孙子吧?
    萧砚宁有心想解释萧氏不敢这般想,话到嘴边想到方才一句话让谢徽禛生气,却只能干巴巴地挤出句:臣与公主年岁都不大,要孩子之事,来日方长。
    谢徽禛神色一顿:本宫不愿与你行夫妻之实,你心里可有怨恨本宫?
    萧砚宁赶忙道:没有,是臣做得不够好,惹了公主生气。
    谢徽禛打量着他的神情,这人从来不会说谎,他这么说就确实是这么想的:你与王妃派来问的人提过?
    萧砚宁:并未,臣未与任何人提过这事。
    谢徽禛点了点头:那便算了。
    之后便不再提这个,又坐了片刻,谢徽禛吩咐人传膳。
    新鲜肥美的河蟹做了两吃,席间萧砚宁亲手帮谢徽禛剥蟹,无微不至。
    谢徽禛几番看他,见他专注干着这并不熟练的活,心里笑着傻子,免不得又有些感慨。
    可惜这些,他只会为他名义上的妻做。
    用过晚膳,谢徽禛留萧砚宁下来挑灯下了两盘棋,戌时,萧砚宁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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