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惊雁看了看车窗外面,眼睛半眯着,又听于晨叮嘱聂还林:过两天角色全定下来之后会有开机宴,到时候你有空就跟一下。
    虽然这是孟家出事之后,孟惊雁第一次接正式的片子,但他之前也在娱乐圈里混了几年,自然知道像他这种身份的小演员是什么待遇。
    人类社会处处都讲究一个阶级,演艺圈尤甚。越是阶级高的人可能就越压抑,毛病就越多,他们总是要借助弱势的人来释放这种毛病带来的困扰。尤其Omega外形得天独厚,本来就容易招惹是非,在体力上却远远不如其他的性别,美丽又脆弱变成了双重的危险,所以演艺圈里Omega艺人因为潜规则出事的新闻层出不穷。
    这次的阵容中不乏一些大大小小的腕儿,初次见面不仅是要相互接触磨合气场。开机前的这几天看似比较轻松,但很多的演员会选在这个时候把自己在剧组的威风树起来。
    孟惊雁不仅是个Omega,还是个故事颇多的Omega,而且说得难听些,他的故事也就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每当人们说起时,扼腕惋惜之余总能嗅到淡淡的幸灾乐祸。
    这样一个演员进组,几乎不可能是顺顺当当的。
    孟惊雁心里头明白,他也知道于晨明白,但是他俩从来不讨论这个事,因为多说无益,改变不了现实。
    试镜地点是在制片方指定的工作室,挺高的写字楼,全玻璃表面映着秋日里苍白的阳光。
    楼下已经停了一溜保姆车。于晨和聂还林一边一个,跟着孟惊雁上了楼。
    孟惊雁的分场在十一楼,要先去化妆室简单上个妆。
    三个人一推门进去,就发现里头已经有人了。
    男男女女一大群,正围着中间一个人忙活。做头发的,画脸妆的,搭衣服的,个个忙得不亦乐乎,架势非常足,把小小的化妆间挤得连个落脚的地方都不好找。
    中间的人剑眉星目,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一头短寸显得很精神。这人孟惊雁认得,是灿星最近在热捧的新流量Alpha叶锦添,原先在同一个经纪公司的时候,孟惊雁和他接触的机会并不多,但听说为人十分跋扈。
    叶锦添在这个片子里接的是男三号,也就是最终和男主角贺知之终成眷属的梁源。
    正给叶锦添收拾头发的造型师林磊是他个人专属的,察觉出来有人进来了,也没回头,很不痛快地叼着嘴里的卡子说:这是演员专用的化妆间,闲杂他话说到一半从镜子里看见了孟惊雁,挤出一个笑:诶哟,孟老师来了。我们这边现在人有点多,地方不够了,要不您再去别的房间看看?
    于晨再不济也在圈里混了不少年,知道不能让孟惊雁一上来就被人立了威,一嘬牙根儿:啧,林造,您这话说的,这化妆间明明就是给十一楼的试镜演员公用的,容纳四五个化妆组也不在话下。叶老师一个人就把整个房间占了,恐怕不太合适吧?
    叶锦添突然嗤笑一声:孟老师这次来,跑的又是哪个龙套?说完又自问自答道:啊,是不是我的角色为了主角参加械斗的那场戏里面那些没脑子的喽啰?
    如果放在平时,孟惊雁可以很平静地听这些话,因为这些日子过来,他虽然说没到唾面自干的境界,也基本能表现得好像可以刀枪不入。而且叶锦添的推测并不是没有道理,要是潘绯没有拉他一把,他的确也就只有机会摸到一些边缘角色。
    但是今天不一样,孟惊雁从早上起心里就有些烦躁,看谁都不顺眼,突然就有些不想忍了。
    第19章
    但孟惊雁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听见身后的聂还林开口了,很平淡的两句话:别人我不管,但是孟惊雁的地方麻烦你们现在空出来。
    场面一度安静了下来,于晨有些惊讶于聂还林的大胆直白,又有些担心他给孟惊雁得罪了人,但他一看在场的人的神态,一下就全明白了:聂还林是个甲等Alpha,也就是说他本身就是个开挂的存在。就算忽略他们超出普通人的天赋,甲等Alpha也几乎可以运用自己的信息素优势达成自己的很多意愿。
    叶锦添的脸色一下变得很差,也不拿腔拿调了,恶狠狠地瞪着孟惊雁:怎么可能!你身边怎么可能有甲等Alpha?
    聂还林直接越过孟惊雁,把他护到自己身后,对着叶锦添说:麻烦您,我们的时间也很紧张,化妆师很快就过来了。
    面对着甲等Alpha,林磊明显怂了,他弯下腰好声好气地叶锦添商量:叶哥,先让几个助理回去吧,其实咱们这边也差不多了。
    于晨看对面让了步,也不能让孟惊雁把人得罪得太狠了,笑着递了台阶:叶老师的队伍动作就是利落,这么快就做好了。
    叶锦添却不知道沿着台阶下,反倒不冷不热地讽刺了孟惊雁一句:孟老师真是有本事,过去是带资进组,现在是不光是带债进组,还要带着
    可以了。聂还林刚说了三个字,整个化妆间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他的声音冷冰冰的,没有了一开始的平和,显得尤其冷酷:都出去。
    孟惊雁上一次见这样的聂还林还是在地铁上。其实相较于于晨的息事宁人,孟惊雁宁可跟这群人撕破脸皮算了。倒不是他想破罐破摔,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就算他把自己的姿态摆得再低,这群人依旧会拿他当个笑柄,时不时地给他找些不痛快。既然委屈也不能求全,又何必受这个委屈?
    虽然他没能亲自上阵,而且还把聂还林掺和了进来,但孟惊雁心里就是隐隐地感到开心。
    头一回,他感觉到有人如此完完全全地站在他身边,让他心里莫名的踏实。
    角落里一个瘦小的男孩快速地开始收拾熨烫包和各种小工具,他一动其他人也就有了动作,不到三分钟,屋子里就走得只剩下孟惊雁他们仨了。
    这时候化妆间的门又开了,探进来一个脑袋,正是上次拍苏打水广告时候的化妆师:孟老师!原来您在这儿呢,他一边走进来一边说:我刚才找错屋了,来晚了不好意思。
    孟惊雁心情好了很多,挺轻松地说:啊,又见面了。
    化妆师手脚很麻利地把化妆箱打开,抖开一卷妆刷:我听上头的意思,不出意外的话以后应该我就跟着孟老师了!
    他给孟惊雁做着保湿,挺开心地自我介绍:我姓肖,叫肖策,您以后叫我小肖就行。
    于晨找了个地儿坐下,表情有些精彩:你就是肖策?
    肖策点点头:您认得我?
    于晨不认得他,却认得这个名字。
    当年肖策为了自己跟的艺人直接跟经纪公司闹翻的事情传遍了整个娱乐圈,但是那个艺人一朝爆红之后就火速把身边从助理到妆师来了个大换血。肖策得罪了经纪公司也一直没听说有机会跟着固定的艺人,原来是到灿星来了。说起来,可能也能和孟惊雁算得上同是天涯沦落人。
    于晨笑着回了句算是吧,心说还真看不出来,这肖策看着弱不禁风,居然还是个有血有肉的。
    肖策明白了于晨是怎么个认识他,却没多说话,接着往孟惊雁脸上扫粉底。
    这次的妆容比上次拍苏打水广告时要浓重许多,因为除了孟惊雁本身的肌瘦之外,还要渲染出面黄和浓重的黑眼圈。
    一套妆画下来,孟惊雁果然变了样子,除了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满脸都是磨难的痕迹。
    肖策扳着孟惊雁的脸对着化妆镜打量了一下:正式妆会更细致一些,试镜先暂且这个样子。
    孟惊雁刚点了头,门口就传来一阵敲门声:孟老师,到您场次了,一号间。
    于晨赶紧应了一声:哎哎,马上就过来。
    于晨扭头跟聂还林说话:还林你就别跟想了想又叹了口气:咳算了,跟着就跟着吧,你小子怎么藏这么深又一下子全吐露出来,吓人呼啦的
    他们进试镜间的时候,屋里人不多,但都井然有序地调整着手头上的工作,机位、灯光、收声已经一一就绪了。
    导演费侠扎了高马尾,头顶上压了一顶黑色鸭舌帽,穿着一件口袋特别多的卡其色工装马甲,倒是很好认。她正跟一个人低声交谈着,身边那人一双标志性狭长的桃花眼,徐徐地望回来,目光如同一滴融入夜色的清露,晶莹清透却又冷冽无情。一位非常漂亮的Omega,正是新锐的台柱子时一馥。
    哎,正好孟老师过来了,咱都碰一面。费侠似乎是个挺直率的性子,直接朝孟惊雁招了招手。
    孟惊雁走过去,抿出一个笑,伸出手去:幸会。
    费侠的手有些汗津津的,带着湿凉,开场白很简单:您和寒冰心老师合作的作品非常棒,希望咱们这一次也能合作愉快。
    那部片子孟惊雁昨天才跟聂还林推荐过,他没想到费侠居然看过。表面上是夸他的话,但孟惊雁也能听出费侠的话中话,是在告诉他演员都是要用作品说话的,他现在拿得出手的不过就是和韩导合作的那一部而已。
    费侠虽然没留什么情面,但孟惊雁却明白她说的是实在话,不由有些窘迫,但还是非常认真地说:当然,我会尽力的。
    费侠笑了笑,眼神却是严厉的:我听小绯说,孟老师是最近才进的新锐,那就是咱们时老师的师弟,你们虽然是同门了,但这次咱们都是第一次合作,初期需要磨合是正常的。但二位是分担剧中的男一男二,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尽快进入角色。有不明白的地方,咱们尽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讨论解决,不浪费彼此的时间和精力。他说话的时候,几乎是把注意力平分给两个人,即没有针对谁,也没有特地关注谁,就事论事地说完,就等着两个人回话。
    孟惊雁一直很欣赏费侠这种干脆利落的人,谦逊有礼地说:请两位老师多指教。
    时一馥一直看上去冷冷清清的,周身萦绕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开口却是一把温和的薄嗓子,清泉水似的沁人心脾:我没问题。
    费侠一拍手:好,那不多说。今天的试镜还是要走个流程,我也得摸一下二位老师大致的戏路。说完跟两人交代了一下走位,就去吩咐剧务准备开拍。
    腕儿就是腕儿,分镜板一拍下来,时一馥身上就融出来一股几乎算是娇憨的学生气。他半躺在地上揉着伤腿,仰视着孟惊雁,和孟惊雁想象中的男主贺知之完美地重合了。
    孟惊雁前一秒还在戏外头,后一秒就被时一馥拉进了戏里头。他蹲下身,展露着席焰的好奇和关心歉疚,又隐匿着席焰的仇恨和野心勃勃,眼角眉梢都是热辣硌手的青春年少。
    副导演先坐不住了,他看着镜头里的孟惊雁,跟费侠耳语:时一馥算得上戏骨了,演成这样理所应当。怎么这个孟惊雁,我还以为是个花瓶,居然
    嘘。费侠皱着眉头挡开他的话,入了迷似的盯着镜头,聚精会神地看着席焰一点一点把贺知之引向陷阱,眼梢上是不加掩饰的欣赏。
    等到最后席焰掉下来那一滴泪,费侠依旧看着屏幕凝眸不语,神情却有一点沉重。直到孟惊雁和时一馥走过来,她才如梦初醒一般地转过脸来:噢,时老师,您这个贺知之,有点太稳了,他最好能情绪起伏地剧烈一点。毕竟现在的贺知之很单纯,席焰这个人物的心机很深沉,也非常会调动他,你回去再琢磨一下这个分寸。
    时一馥垂着头耐心地听完,没有摆谱,在剧本上给一页窝上角:我知道了。
    孟惊雁真心觉得时一馥真的演得非常好了,没想到费侠如此挑剔,有点忐忑地等着费侠点评自己。
    至于孟老师,您现在是独居吗?费侠问道。
    孟惊雁没明白他干嘛问这个,有点摸不清头绪,但还是照实说了:家里还有个弟弟一起住。
    费侠轻轻舒了一口气,像是稍微放下一点心:这一幕里头您对席焰情绪的把控很到位。作为导演,我当然希望您能越投入越好。但是由于这个人物性格的矛盾性和心理的复杂性,我还是希望您能在戏外的时间尽可能地自主调节情绪,不要过多地受到人物影响。
    孟惊雁以前就听说过费侠要求严格但很惜才,虽然他暂时还没觉得自己受到席焰的影响,但还是有些受宠若惊地点点头。
    费侠又接着说:这两天制片方就会公布剧组成员了,到时候会在微博上圈二位,二位都不是新进圈的,具体的我也不叮嘱了。
    三个人都不是爱聊天的人,正事说完就就地解散了。
    第20章
    隔天早上孟惊雁的邮箱里就进来两份新邮件,一份是开机宴的邀请函,一份是法院发来的拍卖会参会须知。
    他对着手机发了半天呆,把法院的通知打开了。里头是一张盖着公章的扫描件,极其简洁地交代了拍卖会的时间地点人物,措辞也很官方,要求他务必到场。下头粘着一个附件,长长的一串列表,交代了到时候会参加拍卖的物品和官方估价。
    孟惊雁轻轻滑动屏幕,从头到尾地扫过去,看见了那只雀蓝杯子。明明是鲜艳的翠蓝色,在照片里显得暗淡无光,反倒是旁边取证办的红公章鲜艳夺目。照片下面是估价,那么多位的数字,哪怕那只是对杯里头的一只,就是把孟惊雁在灿星拿到的所有钱都倒出来,连个杯子脚都买不起。
    孟惊雁用手指轻轻压住鼻梁,眼眶有点发烫。
    他忍不住想他,想那个小影子。明明他连同着名字和样貌,几乎把小影子的一切都忘了,可是只要那杯子还在他身边,他就总觉得他还留着点什么,哪怕是心里头的一种疼痛,都是似乎带着陪伴意味的疼痛,可是时至今日,他还是连这点念想也留不住了。
    哥。聂还林端着热牛奶走过来,挨着孟惊雁坐下来:今天有安排吗?
    孟惊雁把手机收起来,接过聂还林递过来的牛奶:今天约了房东,要去看房。
    聂还林当下没说什么,起身回卧室抱了几件衣服出来:今天又降温了,出门得多穿点。
    孟惊雁心情很低落,心里烦躁的感觉又升上来,但还是尽量压着情绪,就显得口气有些冷淡:你不用跟着去。
    聂还林稍微顿了一顿,又回到他身边坐下,带着点小心翼翼地问:哥,怎么了?
    孟惊雁心浮气躁,他不知道怎么跟聂还林解释,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心平气和地说:很快这所房子就有新主人了,你还是尽早找个落脚点,不然到时候没地方住会很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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