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一瞬间,他看到alpha的眼睛就睁开了,很红,全是红血丝。
    白糖?声音也是哑的。
    白糖轻声说:是我,我来啦。
    蒋云书把椅子搬过来,贴着隔间的墙坐下,他能感觉到omega的信息素源源不断地从隔间的小孔中涌出来。
    就宛如一个衣不蔽体的人行走在零下几十度的冰川之间,突然遇到了温暖源一般,让他僵硬的肢体、炸裂的头脑稍稍放松下来。
    得救了。
    如果不是他尚且还有理智,他可能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狼狈地将鼻子凑过去不停地嗅。
    白糖扒拉在小窗口上,窗口太小了,就一个巴掌大,alpha贴着隔间的门坐,以至于他只能看到蒋云书的一些发丝。
    蒋医生,还难受吗?
    蒋云书闭着眼睛,不怎么难受了。
    骗人。白糖说:你去床上躺着吧,去睡一会好不好?
    蒋云书不太想说话,也不想去到床那边,因为那离白糖太远了,他摇摇头,哑着嗓子说:我不太想睡,没关系。
    但坐着多难受啊,白糖道,你把床挪过来,然后躺在上面吧?蒋医生?
    蒋云书垂着眼睑,听话地站起身,一个用力直接把床抬了过来,他侧躺在上边,脸对着白糖的方向。
    那我不打扰你了,白糖放轻声音,你睡吧。
    蒋云书道:别,你说话吧,说什么都可以。
    白糖趴在桌子上笑了一声,两人隔着一扇薄薄的门感受着对方的存在。
    那我说了啊,今天我们学校有一个beta和一个alpha打起来了,为了一块鸡扒,很神奇的是beta竟然赢了,同学们说是那个alpha非要和原本排着队的beta抢蒋医生那鸡扒真的很好吃!有股新奥尔良和黑椒味结合在一起的奇特味道唔我下次在家里试试看能不能做出来,或者我带你来我们食堂吃!
    蒋云书嗯了一声。
    还有!今天我们有体育课,我跑八百米竟然不是最后一个!虽然跑得很累,嗓子里边像着火了一样,又干又涩
    蒋云书平静地说:跑完步别立刻坐,先走一会,可以喝一点水。
    我知道嘿嘿,还有还有啊
    白糖一直在讲,什么事情都讲,哪怕只是冲厕所的时候没将纸巾冲下去的小事都讲一番,直到最后口干舌燥,实在是没什么事可以讲了。
    唔,白糖绞尽脑汁,那我给你讲讲我小时候的事?我的妈妈是一个beta,爸爸是一个alpha,我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哥哥们都是beta,而姐姐是个alpha,小时候我觉得我就很乖了,什么都不会和他们抢,每次吃的草莓都是最小个又酸又涩的
    蒋云书说:回去就买大草莓。
    白糖笑出声来,眼睛热热的,就因为这一句话。其实还是很委屈的,超级委屈,凭什么他要吃最小个的,凭什么爸爸妈妈不喜欢他,凭什么。
    他吸了下鼻子,继续说,想到什么都说什么,断断续续、拼拼凑凑的,越说越委屈,整个omega都开始冒酸汁了。
    林白昼在期间给白糖送来了一罐温牛奶,omega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其实我小时候过得好像也不算太好,沉默片刻,隔间的那边突然响起了alpha低沉的声音,我的父母都是医生,平时很忙,对我的要求也很高,比如小学要每科一百分,初中每科不可以低于95分,高中语数英要上135,其他科不能低于90。
    可能是易感期的原因,可能是诉说的对象是白糖的原因,也有可能是因为白糖先说了自己的家庭,作为一个仪式又或者其他什么的,他第一次开口和别人说这些事情。
    他也想白糖多了解自己。
    他们不会带我出去玩,只会让我不停地上辅导班,我一次游乐园、水族馆、动物园都没去过,反倒是全国大大小小的博物馆都去得差不多了。
    白糖拧着好看的眉毛,手指贴着透明窗,用力到泛白,装作轻松地说:那回家了我们就去,虽然我也没去过多少次,但我们肯定能玩得很好,我看别人头上戴的那些发箍可好看了!还有限定冰淇淋!
    蒋云书笑了笑,答应下来。
    小时候的我对他们还抱有期望,以为我只要做得足够好,就能得到他们的一点温柔,所以我拼命地学。初中有一次,我7科的成绩加起来扣的分不超过20时,我真的得到了他们一句很简单的夸奖,从那以后,我为了能让他们把注意力分一点到我身上,更加的疯狂了。那时候小,精力很好,我可以两天不睡觉就为了把一章的学习内容研究透彻。
    蒋云书说:但后来,我就发现,是我错了,无论我怎么付出,在他们眼里都只是一个必须要永远优秀的战利品,所以我自暴自弃过一段时间,我逃学去网吧里打游戏,去学那些小混混怎么抽烟,怎么打架比较帅,然后我就被我爸打折了一条腿,我爸是个骨科医生,那条腿还是他给我接上的。
    白糖眼里全是心疼,鼻子酸胀地皱起来,忍了好几次才把泪意压下去。他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都觉得太无力,他只想抱抱那个在此时此刻显得有些脆弱的alpha。
    他只想给蒋云书一个拥抱。
    蒋云书的语气仍旧淡淡的,我怎么付出,都没法得到他们的回报,我放弃了,却发现他们对我的要求已经刻在了骨子里,我扔不掉了。
    蒋医生白糖突然喊,声音里带着点点哭腔。
    蒋云书睁开眼睛:嗯?怎么了?怎么还哭了?我不说
    蒋医生!白糖的尾调有些失控。
    在这一刻,白糖突然不想等了,心脏处有什么东西破裂开来,他心疼到快喘不上气。
    什么后顾之忧、什么前车之鉴,他都不想管了。
    前所未有的冲动,他甚至想打开隔间的门,死死地抱住alpha,告诉他:那是你父母的错,你那么好就该享受全世界都及不上的爱。
    那么好的蒋医生,那么好竟然会有父母不懂得珍惜。
    那么好的蒋医生啊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全部都献上的蒋医生。
    白糖从来没有过如此强烈的渴望与念想,他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蒋云书能够在他身边。
    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抓住蒋云书,他要想用自己的全部去爱蒋云书。
    虽然他经历过背叛,受到过辜负,遭受过伤害,但蒋云书值得他抛弃过去、打破不安、突破黑暗,不顾一切地去给予爱。
    只要蒋云书有一点喜欢他,他就可以付出一切。
    只要一点就可以了。
    白糖哭着说:那你来喜欢我吧,这一次你会得到很多很多的回报。
    第71章 亲哪里?
    炼乳味越来越浓。
    蒋云书知道白糖是那种有话就说的人,但他还是被这个直球打得猝不及防,直接打进了心里。
    一瞬间,蒋云书如释负重白糖选择了和自己在一起。
    这段时间里,他想过很多次,虽然说着将决定权交给白糖,可心里真的如嘴上所说的那么豁达大度吗?
    蒋云书扪心自问,如果白糖真的喜欢上了别的alpha,他真的会心甘情愿地放手吗?除了自己,他真的放心把白糖交给别人吗?这个世界上的好alpha那么少,万一白糖又遇上一个畜生呢?
    他能够承受白糖再次收到伤害的模样吗?
    不能,他只是想了想,就觉得快要窒息了。
    他好不容易救出来的小孩,为什么要喜欢别人?他一点一点陪着好起来的小孩,为什么要给别的alpha糟蹋?
    只有他看着,呆在他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在等白糖从学校过来时,易感期的alpha甚至冒出过极度恶劣的想法:如果白糖有哪一天不喜欢自己了,那就把他锁起来,永远关在家里。就算白糖发现了自己的坏与无趣又如何,既然一开始选择了喜欢,那就要接受自己的全部不是吗?选择了喜欢,那就要喜欢到底不是吗?
    再说了,反正已经是自己的omega了不是吗?
    没法离婚的。
    占有欲和控制欲前所未有的强烈。
    直到4个小时之前,他才发现,原来他早已比想象中的更喜欢白糖了。
    蒋医生
    白糖染上了哀切的声音打断了alpha的思维,蒋医生,好不好啊?
    蒋云书这才想起来,隔壁那位小朋友还可怜兮兮地哭着,他得快点答应啊,不然白糖第二天怎么上学,会被同学调侃的。
    他说:好。
    那边的抽噎声还断断续续的,忽然反射弧极长地安静了一刻,似乎是不可置信,好一会才问:你你说什么?你有说话吗?
    好,蒋云书眼里有笑意,我说好,别哭了,眼睛该肿了。
    一滴泪珠还卡在下睫毛上,白糖微微张着嘴,脑子嗡嗡叫着,似乎没听懂alpha的那句话,什么意思?是答应了吗?答应喜欢自己了?
    虽然他幻想过无数遍、模拟过无数遍自己与蒋云书谈恋爱的画面,可当蒋云书真正答应时,白糖又觉得不真实,太不真实了。
    蒋医生那么优秀的人真的喜欢自己?
    白糖无意识地放轻了呼吸,蒋医生,你能再说一遍吗?
    蒋云书不厌其烦地回应:好。
    又安静片刻,那边猛地一声痛呼,似乎是狠狠掐了自己一下。
    白糖终于相信了,他喜极而泣地呜咽出声:呜蒋医生我
    可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隔离间外突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警报声,紧接着一秒不到,两个装备齐全的医护人员破门而入,一个捂住白糖的嘴,一个抬起白糖,直接连人带椅地薅走了。
    唔!白糖被吓了一大跳,眼睛瞪得大大的,他被抬出隔离间的最后一秒,迟钝地看了一眼仪器表上的数值。
    一条黑线明目张胆地横亘在红线上。
    啪嗒。
    门合上了。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绝不超过5秒钟。
    虽然蒋云书知道医院的流程,也能感受到白糖的信息素越发浓郁,可事发实在突然,他也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对着空荡荡的隔离室喊了一声:白糖?
    无人应答。
    omega被带走这个认知顿时出现在易感期的alpha脑海里,蒋云书的头一阵尖锐的刺痛,暴躁的情绪油然而生,他喘着粗气,觉得自己现在能一脚踹烂隔间的铁门。
    原本平坦的天花板上翻出两个黑黝黝的管子,慢慢的,蒋云书就感觉到omega的信息素在一点点的减少,浓度重新回到白线以下的水平。
    他一下又一下用额头撞着冰冷的隔间门,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在易感期尝过omega的甜,又岂是这么容易就能克制的?
    蒋云书把染上炼乳味的床被捂在怀里,就像抱着白糖一样,他埋进去闭着眼一下又一下嗅着。
    不知过了多久,也可能是痛麻木了,他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想起刚刚发生的事,顿时觉得有些滑稽。
    他无声地勾了勾嘴角。
    白糖肯定也很不好受,易感期时alpha的信息素本就是碾压omega的,omega信息素的浓度高了就变相等于alpha的信息素浓度更高。
    白糖,白糖白糖现在在做什么呢?有没有发脾气?还有没有在哭?亦或者是笑着的?像自己一样。
    蒋云书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从他答应的那一刻,在这茫茫人海、芸芸众生中,在一生能够与几千万人擦肩而过的诺大世界,终有个人于他而言,他于白糖而言,都是与众不同、独一无二的。
    是朋友,是家人,是伴侣,是绑在他脖子上枷锁的另一头,一辈子都无法解开。
    这种比血缘关系更亲密、比白纸黑字更永恒的羁绊,让他感到安心。
    以及无法言语的满足与欢愉。
    眼前闪过白糖的笑颜,他不由自主地低笑了一声。
    白糖被医护人员扔到了隔壁的omega隔离室。
    他的确发脾气了,不过是在发自己的脾气,他快被自己蠢哭了,怎么激动起来没控制好自己的信息素呢!蒋医生现在该有多难受啊
    可因为被alpha信息素影响着,他现在的身体实实在在地在发烫,没法自如地收放信息素。
    过了15分钟,他才急迫地摁下了呼叫器。
    林白昼用电脑检测了下omega隔离室的信息素浓度值,确定白糖没有再散发信息素后,才打开门让他出来。
    林医生!我还要进去!
    林白昼就知道,他无奈地说:白糖,医院有规定,两次机会,如果这一次也警报声响起的话,那么蒋云书这一次的易感期,你就没法再进去了。
    我不会的!白糖的眼眶还红着,他说,我这一次一定好好做。
    再一次进到来,白糖小心翼翼得不行,可还是被另一边的alpha瞬间就发现了,白糖?
    嗯。白糖迟迟涌上来的丢脸。
    答应得太迟疑,蒋云书坐起身来,用指节敲了敲透明小窗,过来,我看看你。
    啊?白糖下意识地擦了一把脸,理了理头发,他觉得自己现在肯定不好看,便委婉拒绝道,下次下次再看吧好不好?
    要是平常的蒋云书,压根不会想那么多,只会想着不看就不看吧。
    可alpha在易感期也是非常敏感的,闻言他的心跳漏了一拍,危机感与信息素一下子爆发,他皱着眉问:你后悔了?
    白糖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啊alpha在说什么,他连忙凑到窗口,一下子对上了alpha冷冰冰的眼睛。
    omega被吓了一跳,心脏砰砰乱撞,他想,完了,怎么蒋医生连生气的样子都那么帅。他解释道:我没有!别生气别生气我就是觉得自己现在不好看,所以
    蒋云书紧绷的肩膀放下来,他盯着omega的眉眼半晌,说:好看的。
    白糖望着鞋面,不好意思起来:谢谢
    隔着一扇铁门,窗子小得不行,两人都只能看到对方的眼睛鼻子嘴巴,甚至看不到完整的一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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