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又去找齐神麻烦了?
    昨天不是刚堵了应裘?他是不是要开始整治我们班了?
    或许是他讨厌成绩好的?你看昨天挑了个班级第二,今天直接找上了年纪第一。
    他们窃窃私语声并没有影响到白绩与齐项火星四射的对视,但他们不像对峙,反而像一场走刀尖的调戏。
    齐项抚着后背,游刃有余地笑着,你带伞了吗?要不要齐项哥哥带你去商店买?
    白绩脸色更沉了,爬!再笑揍你。
    齐项挑眉,我又要去找周阿姨打小报告了。
    傻逼。白绩气得又踢了一脚齐项的椅腿。
    这下班里更是炸开了锅,嘀嘀咕咕地说着白绩的坏话。
    想来也是,齐项与他们相处一年,成绩好家世好,为人处世方面更是没毛病,整个人跟神仙下凡似的,走出去说跟齐项一个班都光荣,结果这个臭名昭著的白绩来学校第二天就打了他们班门面的,这效果,比揍了十个应裘都要爆炸。
    可白绩根本不在意那些陌生人的打量闲言,回到座位又趴了下来,屏蔽了萦绕耳边的苍蝇声,只盯着外头的天沉默着,似乎在谋划着什么大事。
    有人说:你看,他一定在想下一个挑衅谁。
    白绩阴沉着脸,看着十分深不可测,他垂下的手无意识地拧着校裤,想他好像真的没有带伞,可是外头这么晴,怎么可能下雨?
    *
    白绩不是睡觉,就是看窗外,苍昊上课时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胸口中身为人民教师的责任感愈发炙烤着他的灵魂,不能放弃任何一个学生!
    二节课下的大课间,齐项就被他喊来了办公室。
    报告。齐项逃了课间操,还挺高兴,苍总,什么事儿啊?
    苍昊年纪不大,个头小长得嫩,跟学生们处得很近,因为他以前买股赚了不少,转头就请他们全班下了馆子,便被班里的皮猴们追着叫苍总。
    你过来。苍昊招手,他桌面上放着齐项的住校申请,指尖点了点桌面,问,你一个人住宿,交四张表干嘛?心宽体大,一张床不够你睡?
    不是。齐项把桌上的申请表收拢,垒齐了,打哈哈糊弄,我第一次住校,害羞,包个单间,适应两年先。
    胡闹,钱多啊!苍昊说完就卡壳了,齐项确实钱多,年级主任能同意吗?
    齐项站得笔挺,开口全是瞎扯,同意啊,暑假宿舍扩建的时候我还拿了通行证领人进来装修了一下呢。
    对面的英语老师听完,严肃的神色没绷住,笑了,还好这个时候有人敲门,她一看是自己的课代表应裘,赶忙让他进来,说昨天作业的事。
    苍昊一时无话可说,怕齐项再语出惊人,只能说,这事你自己看着办。
    还有个事。他又拖来一把椅子来让齐项坐下,苍昊十指交叉握着,有商有量的说,我看你跟白绩不是认识嘛,他学习进度比较慢,我想把他调到你身边,一带一路共同进步,怎么样?
    齐项还没开口,就听后脑勺那儿,应裘像是故意的一般说道:只有白绩没交作业。
    鲜活的例子,苍昊更恨铁不成钢了。
    你看你看,作业不写,课不听,又不跟同学们玩到一块,这样在学校不是自找痛苦浪费时间嘛,你作为学委,没一点使命感吗?
    齐项瘪瘪嘴,头摇得果断,这个真的没有。
    笑话,又不是没给白绩补习过,他不比苍昊更知道白绩的学习态度?那就是没有态度啊,今个儿人恼了,来拌自己一脚,改明儿又坐一块补习,白绩不得天天跟他在桌子底下比划拳脚?
    让他再给白绩补习,不如让他替了女娲去补天,那还能看得见窟窿在哪儿呢。
    你怎么怎么能没有呢?苍昊说得没底气,只能抓着他问,为什么啊?你们有矛盾?
    不算矛盾。齐项跟他开玩笑,主要我娇弱些,怕打不过他,没法给他知识的威压。
    苍昊挠头,你为什么不能以理服人?
    齐项沉凝片刻后反问:你看我俩谁像讲道理的人?
    苍昊无语,这是他带过最差的一届年纪第一,气质上就输了!
    *
    中午午休时间,学校里的喧闹逐渐平息。
    白绩终于愿意离开后排贵地,拨冗去了趟校园商店买了把伞和面包,在他思考要不要买个牛奶时,想到齐项那似嘲非嘲的笑容,手一转,拿了瓶冰红茶。
    结账时,他发现有小盒的冰镇西瓜卖,他也买了一盒,站门口时叉了一块,咬开脆脆的瓜,清爽甘甜的汁水爆满整个口腔,一扫夏日的闷热。
    真甜。
    白绩一直紧绷的神经也因此短暂的舒展开来,他回味着嘴里的甜味,陡然又一次想到了齐项。
    这个狗东西在补习的时候曾特地抱了个西瓜来招惹正在写题的白绩,晃来晃去只为让白绩嘴馋,白绩一扭脸,毫不犹豫手刃脆瓜,给它拍翻了,最后两个人只能苦哈哈地趴地上撅着屁股清理现场。
    白绩回忆起来这事觉得他俩都可笑,当时为了给对方找不痛快,尽做些吃力不讨好的蠢事,他似乎跟齐项呆一起的时候常常被迫降智。
    比如他今天还莫名的羞恼上头,专门在门口等着绊齐项一脚?
    他喃喃,傻子快乐多。
    白绩一步三台阶的跨上楼梯,转念想有个认识的人在身边也蛮好的,齐项虽然嘴欠,但他是个好人。
    这个点,学校里人少,教室里更是只有两个女生面对面趴着说些八卦闲话,而话题的中心正是白绩。
    看新帖子,齐项说白绩有躁狂症会乱打人。
    我看看怪不得齐神不乐意给他补课,你没看到他今天还踹齐神椅子?
    对哦,昨天还是齐项带他来教室,听说一路上白绩没给一点好脸色,他又不是谢家正经少爷,为什么这么狂?
    不是正经少爷也能让后爹砸钱进校,没法谈。
    齐项说他是躁狂症,是不是就意味着齐项看过他发疯?
    说不定呢。
    她们或许以为白绩已经回去了,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丝毫没有想过这段话被正主听到会如何,更不会想过白绩会正巧出现在教室门口。
    白绩背对着门站得有些局促,手里的西瓜不再是冰的,反而像一把幽冥的火,沾了他的手,一直烧到他的心,把那一株刚发芽的苗烧了个精光,于是他心里一片荒芜。
    躁狂症?齐项说的?
    他也说得出口!
    他觉得自己得收回关于齐项是好人的话了,自己要是有躁狂症,家里被泼油漆的那天可不是一拳能收尾的事了,更何况两个人过招那次,还是齐项把他摁在墙上!
    白绩深吸一口气,转念一想,又无所谓了。他的坏传闻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谁都能来踩一脚,齐项不过是万分之一罢了。
    他捏住手里的塑料盒,怕自己骤然进教室那俩女生得吓着,索性转身,慢慢往楼上走去。白绩他们班是6班,在三楼,一幢教学楼有五层,白绩漫无目的地往上走,五楼向上还有一截楼梯,楼梯口立着天台误入的牌子。
    白绩把挡牌挪开,坚定地往无人之地前进,他没有去处,又懒得见人,不如在废弃的楼梯口休息会儿。他拾阶而上,果然看到那个所谓的天台大门,门被锈迹斑斑的铁索反捆住,他往后一拉,只拉开了一条过不了人的缝。
    他神出鬼使地向缝中伸出手,把里头的铁索锁往下一拉。
    开了?
    这锁根本没锁上,是个假锁!
    白绩看呆了这一操作,一把扯下铁链,推门而入,下一幕才是真正的魔幻现实墙壁的阴影下,一个大遮阳伞遮着一个旧的长沙发,充满电的风扇一刻不停歇地卷出风,一个人舒舒服服地戴着耳机躺着,听到了铁门被推开的声音,撑起上半身探过来。
    齐项眯起眼:你怎么上这儿来了?
    白绩目光难得呆滞。
    看清躺着的人是谁,他脑中只剩下四个字妈的,晦气!
    第15章
    遮阳伞很矮又靠着墙,加上楼层高有护栏,楼下的人来回走动根本没注意到天台的奇景。
    白绩沐浴在阳光下,一身苍白的皮肤被照得透亮,两个眼睛一动不动瞅着齐项,是难得的呆滞茫然,齐项看到他的表情,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脸上不自觉漾起的笑容,他招手,过来。
    白绩回过神,定在原地不动,拧着眉头不理人。他郁闷地看着齐项跟没事人一样躺着和自己说话,不知道这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脸,是永远不会感到尴尬吗?
    离谱!
    他的心里本来毫无波澜,如今也平白被烈日烘烤出三分怨气。
    因此白绩站在门口与齐项之间隔着一横阴影,想天堑横亘于两人之间,他说话是平静又有点讥诮,你为什么在这?
    锁都是我撬的,你说我该不该在这儿。齐项没听出他语气不对,反正白绩臭脸也正常,他刚趴了会儿,此刻心平气和的开玩笑,我还没问你怎么上来的呢,这可是我的秘密基地。
    凭什么就是你的?
    白绩倔脾气上来了。
    他撬门也有理?他俩都是不守规矩上来的人,谁比谁高贵?!
    他大步走到阴翳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齐项,面色冰冷回怼他的话,我飞上来的!
    白绩一过来就密密实实地挡住阳光,结实挡住了风扇垂处的风,如个小冰山一样,冒着冷气,宣泄着那被扩成八分的气恼。
    齐项被他怼的不明就里,恍惚地眨眨眼,指尖捏住白绩校服外套,轻轻往下扯,好言好语,怎么突然翻脸了?这么热的天,你非套个外套,莫不是闷出来的一身坏脾气?
    白绩甩开他的手,不冷不热地道:我乐意。
    是谁惹你了?齐项猜测。
    没人我躁狂症,只有我惹人!
    白绩垂眸,鸦羽般的睫毛垂落一片阴影,他吞下了后面的话,顿时没了争辩的念头,忖度着这话说出来怪委屈的,像多在意那点闲言碎语一样。
    他索然无味地转身,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因为齐项占了八成的位置,白绩骤然坐下,差点坐在齐项的肚子上,他刚沾了点齐项的身子,弹簧一样地又站了起来。
    白绩责怪地瞅着齐项,心说他都坐下来了,齐项是个呆子也得挪一挪吧?
    说话。齐项不惯着白绩,他偶尔也不喜欢白绩闷葫芦的性格,你不说我不说,都不是肚子里的蛔虫,谁能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他耐心地跟白绩说:你好好跟我说,要我挪开点。
    给你脸了。
    白绩翻了个白眼,只占了沙发横面的十分之一,半蹲半坐在沙发上,把挺拔孤傲的背影留给齐项。
    齐项叹了口气,服输地给白绩挪了一半的位置,缩手缩脚地蜷在里面,他拍拍沙发,坐进来。
    白绩选择性耳聋,于沙发一隅偻着,从塑料袋里拿出面包吃午饭。
    面包很干不好吃,他随便选的,这会儿只能认栽,未如嚼蜡地把面包一小块一小块咬下来,塞满嘴,鼓着个腮帮子,如同仓鼠一样,机械地咀嚼,再喝口水吞下去。
    他动作轻,但齐项不知道为什么视线就往他身上瞟,似乎是看他吃的难受,齐项再次主动搭腔,吃点西瓜。
    白绩把西瓜扔远了。
    齐项:你牛。
    *
    你给我安静点,我睡觉了。
    小哑巴不理人,齐项索性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抬起手臂挡在眼睛上,只能用耳朵去听外部的动静。
    片刻后,沙发一轻,白绩又暗戳戳把西瓜捡回来,打开塑料盖戳起来,吃着西瓜,他又从兜里掏出一颗糖,悉悉索索的拆糖纸声和水果糖咬碎的声音悉数传到齐项耳中。
    白绩吃了颗糖,心绪平静不少,他吹着风,身后的人存在感极强,他不由思考,齐项这么理直气壮,他是真不要脸还是真的没有诋毁自己?
    毕竟自己也没看过贴吧原帖。
    但凡有点了解躁狂症的人都应该知道,白绩这样不爱说话没精神的人怎么可能会是这病,齐项又不笨,更不是那种信口雌黄随意造谣别人的人,或许有什么误会?
    白绩抚上自己的侧腰,瞳孔颤动,他喉结滚动闭上眼缓了片刻,露出了一个破碎的自嘲般的笑容,他们说的也不错,自己确实有病。
    他的病是创伤后应激障碍,也就是网络上流行词PTSD。
    网络上玩笑的调侃是轻松的,但是真的生了这个病的人却是在实打实地承受崩塌的精神世界的折磨,白绩当年治疗不到位,现在又对治疗有抵触,只能接受心理疏导加上自我调解,努力把自己伪装成坏脾气的正常人。
    但是怎么也融不进去,齐项不想跟他玩也正常。
    想着白绩又拆了块糖,把吃剩的几个糖纸整整齐齐叠成小方块揣在兜里。
    齐项:
    他躺了这些会儿,白绩就没停过拆糖,吃糖,玩糖纸,仓鼠囤货都没他动静多。
    齐项支起手臂,用眼尾的余光觎着他,想看看这家伙到底在做什么,却发现白绩也正歪着脑袋若有所思地盯着他,脸颊鼓着一颗糖的弧度,发现自己看过来,他又迅速瞪他一眼,而后扭过头,假装什么事没发生。
    齐项被气笑了,根本睡不着,他估摸着时间大家都要回教室了,怕再有人过来便问:你锁门了吗?
    没。白绩说,你去。
    他不知道怎么锁,要是一不小心给铁锁戳上了,两个人谁也别想出去。
    行。齐项认命地起身,您老坐着嗷,慢慢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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