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有意思的,一群人还没明白真相,却全都选择站在沈轻那边,一致认为是他辜负了他。
    也许是那几个人要和他关系更好一些,这么说只是对沈轻的客气,也许是因为霍晔曾经问的那句被勉强的人会最先放手,貌似现在又在他身上得到了验证,又也许是他无法解释这一系列发生的种种,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比不过沈轻十年的辛苦等待。
    人都只信眼见为实,而那些在背后的坚忍难熬,内心苦苦地挣扎,反复的自我怀疑自我折磨,还有那些失意后仰望过的落寞黑夜,那些无人体会却在他身上重复上演了无数遍的绝望瞬间,因为看不见摸不到,所以不重要,所以最致命。
    沈轻没放手前,江箫觉得没人能理解他,沈轻说释怀后,他觉得这世上,只有那一个人最懂他。
    关了机,病房重回安宁,江箫闭上眼,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人的身影。
    沈轻变了,沈轻很好,之后会变得更好,而他不知道以后的自己,还会不会配得上他。
    挺搞笑的,他原先瞧不上他,现在却在思考自己配不配的问题。
    不过他们本来就是平等的,抛去情浓时的那些甜言蜜语,抛去带着明显情感偏向的男友滤镜,单看那样一个认真努力过生活的人,那人就很美好。
    活着,和你。
    在连他都对生命和未来感到无望的时候,那人还在坚持,他曾经在席间高谈阔论,自以为那人再平凡不过的理想,沈轻却执着地将其做到了极致。
    自愧不如,无法入梦,江箫贴脸蹭了蹭枕头,睁眼轻叹一声。
    嘿!大爷!饿了没!宋鹜从后头推门进来,吆喝了声,二十块钱的小素包!热乎的!
    谢了。江箫搓了下耳朵,坐起身,伸手去接食,却先被人往怀里塞了个衣袋。
    衣服自己换,裤子我帮你穿,宋鹜立在他跟前,一脸认真:他说的!
    绵滑的布料,隔着袋子摸就知道是他常穿的那套,比身上干糙如纸的病号服舒服不知多少倍。
    江箫甩人一句滚,抱着东西巴巴地跑去卫生间赶紧换上。
    换完衣服,里头还有个给他遮光头的帽子。
    深棕色毛绒小熊帽,耷拉着两边绒软的小围脖,一捏就可以竖起耳朵的那种。
    江箫盯着那玩意儿拧了半天眉,忍不住一脚踹出门,朝人喊,宋鹜!你是不是有毛病!
    哥,宋鹜在床边替他晾着饭,舔脸笑着,最近超火的一款,戴上我瞅瞅呗!
    滚!要戴你自己戴!要不是手腕不方便,他准把这东西摔到对方脸上!
    如此有损他王霸之气的幼稚毛绒玩具!简直就是对他人格和尊严的双重侮辱!
    江箫不想理他,一屁股坐上床,去拿手机给沈轻发消息。他要他那顶深色酒红的棒球帽。
    诶,你干嘛啊,宋鹜瞧他一眼,啧了声,跟你弟告状啊?
    你闪开我不想跟你说话。江箫虚踹他一脚。
    分手了,说话难免要客气上几分,江箫编辑了条你晚上过来的时候,麻烦给拿个帽子,谢了,正要点发送,头顶挺合时宜的说了句,他晚上不过来了。
    手指一顿,江箫抬头看他一眼。
    宋鹜朝他耸了耸肩,递给他一个迷你小包子。
    不知该做什么表情,他哦了声,然后低头删除消息,重新关机。
    接过包子,细细嚼着,食不知味。
    宋鹜从兜里掏出手机,拖凳子坐他床边,低头开始打游戏,随口安慰着:大爷别伤心,我陪你。
    江箫瞥他一眼,你这是陪我?
    他说你喜欢安静,让你安静个够。
    江箫:
    沈轻,好小子!
    手机不能玩,睡觉睡不着,床边还有个打游戏消遣不理他的混蛋,脑子出血的时候灌进了风,最近不太好使,江箫想回忆原先学过的知识点,也是一动细想就脑仁疼,左右脑跟报废了似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于是突然变成白痴的秃头怪,就这么在病房里待着,趴了躺,躺了趴,要么就坐起身盯着墙上的人体构造图干瞪眼,一瞪就是一整个下午。
    智障似的。
    宋鹜晚上七点准时就要下班,临走前跟江箫讨价还价,说让他戴上那个帽子,竖一下小熊耳朵卖个萌,他今晚就延迟半小时下班,多陪他一会儿。
    江箫忍住踹他一脚的冲动,说了句用不着。
    你不喜欢我陪你啊?宋鹜站在门口,回头问了句。
    你来不来都一样。反正那人下了令,宋鹜来了也是打游戏,根本没人陪他说话。
    那行,那你以后吃饭就找护士帮你买吧,我撞见过她们私底下夸过你帅,人家都挺喜欢你的,宋鹜叉了下腰,语气颇为欣慰:嗐呀真是太好啦!那我们以后都不来了,等出院那天,你自个儿找辆出租,记得穿厚点哈!
    江箫:
    被亲爹揍进医院,旧情人撒手不管,微信四人组集体围攻,老朋友也没心没肺,要说他是史上最惨的一个病号,应该没人会反驳吧?
    宋鹜还是走了。
    江箫一个人坐床上凄凄惨惨戚戚了一会儿,实在无聊透顶,就下床开窗去通风,吹风看雪数星星,呼吸着新鲜空气。
    手里攥着手机,江箫望着窗外的夜幕,安静思索了一会儿,又开了机,给一个人打了电话。
    新年快乐,对方笑,昨天给你发的红包,怎么没收啊,都回来了。
    新年快乐,江箫也笑声寒暄着:手机坏了,耽误了,要不你再给发一回吧。
    我才不发,对方笑说:你自己回来找我要。
    也行,那我先提前谢过了,江箫笑说,过几天有空吗?
    等等,先打住,对方笑不出来了,警惕道,让我想想,这是你第几次说这句话了?
    这回是真的,玻璃窗镜里的削瘦光头,瘦到脱形,江箫视线落在举手机的那截裹绷带的手腕上,说,真的,我回去就找你。
    我不管你,愿来就来,不过你要再折腾我,对方冷哼一声,威胁道:我可饶不了你!
    江箫笑了声,好。
    挂了。
    再见。
    挂了电话,终于感觉到了点冷,江箫关上窗,抬手正准备扯帘,就见窗镜后推门进来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她提着两个保温饭盒,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不再往前走。
    惊讶地扬了扬眉,江箫没想到她会来,收了手机,转头看她。
    男生剃的光头后脑上,缝了一条丑陋狰狞的黑色蜈蚣,针线绞裹着肉皮,乍一见触目惊心,沈静被惊了一下,眼神躲避,不敢抬头看他。
    江箫莫名其妙,不明白她在怕什么,原本还以为她会和他爸一样,知道真相后会发了疯似的来打他,毕竟从道理上讲,最该感到抱歉的人,是他才对。
    那个
    妈。
    两个人同时开口,尴尬对视一眼。
    沈静满身不自在,往后撤了撤步子,奈何脚跟已经抵在了门上,还撞出了一声响,让本就尴尬的两个人,更加尴尬。
    妈,江箫先开了口,大步过去接:给我吧。
    病房终于又来了个人,江箫实在控制不住满心的热情,不管是谁,只要来个人跟他说句话就行!
    你沈静不敢看他的光头,也不敢看他那双裹着白布的手腕,她错手躲了过去,疾步将东西放在柜桌上,回头看他一眼,你还是叫我阿姨吧。
    江箫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点点头。
    宋鹜说他爸妈马上要离婚了。
    又一次。
    鸡汤味道浓郁,带鱼酥脆鲜香,荤油不腻,另一个饭盒里装的是掺了白糖的小米粥,还有份油菜鸡蛋和清炒苦瓜丝,清淡有味,小馒头也是新蒸的,夹的流心,甜而不腻。
    东西做好后分了三份,一份盖在厨房桌上留着给善心房主,一份端进了晕倒了的混小子屋里,最后一份鼓足了很大的勇气过来医院,提给了她的继子。
    沈静坐在床边上,沉默着盯着地板,胡乱抠着指甲。
    没干活也没动脑,江箫不怎么饿,但一掀开盖儿闻着那种熟悉的香味,还是忍不住狼吞虎咽起来。
    家里的母亲做的,就是和从外面买的东西不一样!
    不对。
    正囫囵进食,江箫突然醒悟过来。
    他已经没有家,也没有母亲了。
    除了吃饭声,屋里始终安静沉寂,俩人都没话可说,直到江箫吃完放下了碗,转头跟她道谢时,沈静从兜里掏出那个金像玉坠来,连盒子一起,轻轻地递到他的桌上。
    江箫盘腿坐在床上,见这玩意儿,眉头狠狠一抽。
    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家,沈静满脸歉意地望着他,辜负了你的一片好心,对不起。
    妈阿,不是,那个额一时改嘴挺不习惯,江箫现在称呼她什么都觉得烫嘴,手上却赶忙把东西还回去,解释着,这是沈轻给你买的,怕你不收,才让我代送的。
    没事,你不用客气,沈静把东西推回去,他没那么多钱。
    他是大网红。江箫说。
    眉毛挑起,沈静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半过气的那种。江箫又补充。
    沈静:
    妈,对不起,我还是更习惯这个称呼,江箫直接把盒子塞回她手里,认真跟人解释,这真不是我买的,沈轻送我爸那串手串才是,不过这两样东西都是一样的价。
    沈静愕然望着他,张了张嘴,话音卡在了喉咙里。
    对不起,妈,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江箫下床朝她鞠了个躬,我和沈轻,是我先开始,你要怨就怨我,是我先亲的他,是我明知故犯,他只是把我当哥哥,太过喜欢,是我让他的这份感情变了质,一切都是因为我。
    你
    他是孝敬你的,最开始讨好我,也是顺着你的意,江箫抬头看她,妈,你恨我是我活该,但是你不能怨他。
    这话太毒,戳中了心窝,仿佛一切的一切都是她造成的一样,即便知道对方不是这个意思,沈静还是忍不住蹙起了眉。
    事情发展成这样,又岂是她的本意?
    江箫躬身低下头,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样子。
    人都伤成这样了,哪里还能下得去手,沈静手掌来回转着那盒吊坠,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空气仿佛就此凝固住,一个弯着腰等人来罚,一个坐在床上,内心五味陈杂,回忆从前和现在,思绪越飘越远。
    半刻钟过后,弯下的后背,刚愈合的伤口又绷开了好几个,江箫站姿有些僵硬,没忍住伸手朝后扯了扯自己的衣服。
    沈静被这一下弄得,也终于回过了神儿。
    揣回吊坠盒,她过去把人扶回床上,然后收拾饭盒准备离开。
    妈!在人开门那一瞬,江箫不放心地又叫了她一声,别怨他,算我求你!
    不怨,她推门离开,我回去看看他,把饭都吃干净了没。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按这个字数写的话,差不多到大结局时,正文突不破之前说的120章
    不过瓦快开学了,往后几天会很忙,可能会请假,我尽量绷住,看情况叭~
    (望大家看在瓦放假期间每天日更这么多字的份上见谅一哈子~谢谢大家~)
    哎呀大涛大浪过去了,Everybody又就要可爱快乐起来啦~
    感谢在20210827 14:04:08~20210829 19:1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yy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每个人的评论和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二章
    冷冰袋敷在早就消肿的脸上,凉丝丝的,沈轻惬意地躺在他哥的被窝里,懒眯着眼装死。
    混吃混喝等人伺候,算上今天,已经是他赖床不起的第四天了。
    一日三餐有人供应,要么宋鹜,要么他妈。房主享受着三分之一的母爱,最近心情也是无比舒爽,走路颠颠的,哼吟着小曲儿,头回送饭过后,还回来给他添了床厚被子,并在试图偷亲他的某一个瞬间,被他一拳砸个了熊猫眼。
    重高烧,头一天浑身轻飘飘的,几乎没有知觉,只记得他妈给他做了饭摆在桌上,留了个纸条写着不用刷碗,他做梦似的过去吃了,又飘飘地倒回去床上睡了,然后就是一双臭不要脸的大手,捏着他的脸,给他报告消息。
    凑在他耳边的声音说,他爸妈离婚了,中午一块儿吃了顿散伙饭,男方请的客,在西餐厅,还挺正式的。
    迷迷糊糊中,沈轻潜意识里觉得很奇怪。
    散伙饭没什么好深究的,毕竟江纪封数十年如一日扮演的,就是这种正派有风度的温雅君子,如果没他和他哥这一茬,男人演着演着,说不准还真就连自己也演进去了,说不准以后真成了这样的人,然后盖过之前的种种。
    不过西餐厅,沈轻总觉得江纪封和他妈俩人进去,特别的别扭。
    红酒牛排和意面,钢琴曲宛转悠扬,两人都不怎么吃西餐的人,拿着不习惯使用的刀叉,对座面对面,看着并不作为爱人的对方,餐厅越是有情调,这散伙饭吃得,就越是尴尬。
    关于财产分割,还有市区那套共同拥有的房,沈静回来后一字没提,沈轻猜着她大约是净身出户,毕竟当年来时就是孑然一身,更何况她儿子还抢了男人的儿子,从某种意义上说,还是在她的撺掇之下,本就心有愧意,更不敢再求什么别的。
    快开学了,但江箫的身体还需要慢慢调理,如果没人照顾,又要落下病根,沈静同意跟他们一起走,去那边照顾兄弟俩的饮食起居。
    江箫托霍晔帮她妈找了活儿,在M大附近一家小学生辅导机构当教师,一月工资六千起步,有从业经验并取得成就者优先,沈静教师做了大半辈子,档案上的获奖记录满满当当,做个辅导班老师绰绰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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