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尔斯打开灯,于是洛特看见了躺在床上的母亲的样子。
    她很虚弱,面无血色,眼神空洞,活着却像是死去了一般。
    洛特走近去的时候,母亲从被子下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
    洛特的手腕被抓住了,女人抓得很用力,一开始还在他的手上面挠出了一条血痕。
    洛特疼得吸了一口气,他听到女人有些激动地、低声地叫着自己的名字。
    和以前一样。
    妈妈还是没有好起来。
    洛特垂下了眼睛,他听到母亲反复地用口齿不清的话语叫着自己的名字。
    查尔斯走近来,说道:“她总是这样,一点也没有好起来过。”
    “会好的。”洛特说道,即使他自己也不确定,会有什么好的,他只是说道,“一切都会好的。”
    查尔斯沉默着,而后他说道:“妈妈可能一辈子都是这样了。”
    查尔斯很轻地、用几乎喃喃自语的声音说道:“谁希望自己的母亲一辈子是一个寄生虫呢?”
    洛特转过头,他看着自己的兄长,他问道:“我的病严重了,也会变成……妈妈这样吗?”
    查尔斯想了一想,他说道:“不会的。”
    洛特问道:“那哥哥,我们可以离开吗?带着母亲一起——”
    查尔斯摇了摇头。
    洛特叹了口气,他说道:“但是你可以离开的,不是吗,哥哥?父亲从不限制你的行动。”
    查尔斯反驳道:“那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关心过我。”
    查尔斯似乎是被戳中了什么,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不。没什么。”
    “我是为了你和妈妈才活下去的。”
    查尔斯笑起来,他金色的眼睛看过来,说道:“所以我没有理由独自离开。”
    ……
    夏油杰经常过来威尔特夏家的宅邸了。
    虽然他经常是偷偷地过来的,像是做贼一般。
    每次查尔斯打开门的时候都会皱起眉头,而后又会默不作声地指向下面的房间。
    夏油杰说了声谢谢,就走下了楼梯,他敲开地下室的门。
    有时候洛特会立刻打开门,有时候他还在睡觉,就会在听到响声后,过了片刻才起来,揉着迷蒙的眼睛走过来打开门。
    夏油杰站在门口,他收回手,笑着说道:“我又来了。”
    洛特会抱住夏油杰。
    他的声音总是不自觉地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似乎是因为那是格外对他好的人,他说道:“你终于来了,我好想你,杰。”
    明明他们根本没有分开多久。
    夏油杰低下头,笑起来,他看着洛特埋在自己的脖颈间,于是他拍了拍洛特的后背,说道:“进去吧。”
    洛特闷着声“嗯”了一下,他抬起头,看见了从楼道口望下来的兄长,像是有些脸红了,又拉着夏油杰进到了房间里。
    夏油杰带了药膏。
    洛特坐在那张小床上,他毫不顾忌地撩起了自己那件宽大的衣服。
    旧的伤痕淡去了,但是每次他的身上又会有新的伤痕。
    夏油杰刻意放轻了力道,一点点地将药膏涂上去,他问道:“疼吗?”
    洛特正对着夏油杰,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而后他又说道:“不疼。”
    “别撒谎。”夏油杰说道。
    洛特的声音带着颤抖,像是疼的,他说道:“知道了。”
    夏油杰擦完了药,用尚且还干净的手背,擦去了他眼角渗出的泪水,说道:“疼了就说,我会再小心点的。”
    洛特点头,随后,他扯起来的衣服就被放下去了。
    宽大的衣服遮掩住了洛特身上的伤痕。
    洛特坐在床上,他看着夏油杰去拿过书来。
    那是一本童话书。
    偶尔除了学校的东西之外,夏油杰也会给他念一点别的。
    洛特倚靠在他的肩膀上,垂着眼睛,他很安静。
    在没有人理会他,或者是他不想说什么的时候,他就会这么安静。
    夏油杰笑了下,他翻开书页,点着书里的内容,说道:“想听这个吗?”
    洛特抬起眼睛,他看过去,然后他说道:“好呀。”
    那是个童话,关于纯白的世界与墨色的呕吐。
    是《墨水公主和纸公主》的故事。
    一个无聊的睡前故事。
    洛特的手掌撑在床面上,他听着,摇晃着自己的腿,在听到没有结局之后,他闷声说道:“没有结局吗?”
    夏油杰笑着,他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大人们说,它更像是一种心理测试。”
    “它能测试出什么呢?”
    夏油杰想了想,他说道:“能测出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洛特抬起眼睛,他说道:“杰会怎么续写这个故事呢?”
    夏油杰说道:“墨水公主不会再帮助那些迫害她的人。”
    洛特拍手,说道:“好棒。”
    然后洛特又笑起来,他支着下巴,看过去,说道:“墨水公主实在是太可怜了。我想,如果是我的话,我会……”
    “……她吃掉了纸,她变成了纸公主,她是纯白的了。于是世界上再也没有寄生虫,没有污染。”
    “这样吗?”
    洛特说道:“这个结局不像是一个童话。”
    洛特叹了口气,他说道:“没有童话会是血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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