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杳然微眯起眼。
    果然是有备而来。
    如果我拒绝呢?
    贺秋渡勾起唇角,你将得到一个史上最爱耍大牌的魔鬼甲方。
    林杳然转身,进来吧,拖鞋就在玄关鞋架上。
    AZURE老师。
    林杳然头皮一麻。
    虽然很多人会这样叫他,但从贺秋渡嘴里说出来就非常不对味,感觉超级怪异。
    怎么了?
    贺秋渡指了指地上,你的拖鞋都太小了。
    林杳然默默比较了一下两个人脚的大小,不由再次为他和贺秋渡之间巨大的体格差异深受打击。
    这家伙吃什么长的,这么大个。
    AZURE老师。
    林杳然微笑,你又怎么了?
    贺秋渡看着他,你在家也戴帽子的吗?
    林杳然一僵,下意识就去压帽檐。
    贺秋渡继续道:华桦上次告诉我,你好像特别容易受冷,不太能吹风,所以一年四季都坚持戴帽子。
    林杳然连连颔首,没错,头部可以散失掉大量的热量。中医里也说,头是所有阳气汇聚的地方。凡五脏精华之血、六腑清阳之气,皆汇于头部
    贺秋渡忽然走向他。
    仗着人高腿长的优势,他来不及避退,贺秋渡就迫近在了他的面前。
    那种过分洁净的凛冽气息漫延开来,将他整个人密匝包围。
    那就戴戴好。贺秋渡抬手,明晰修长的指骨掠过他的贝雷帽边沿。
    林杳然下意识就要偏头去躲,这时恰好贺秋渡的手也要离开,结果反而不当心蹭上了那温热有力的指腹。
    他的体温一直偏低,脸颊皮肤也是凉润的,像淬了寒水的上佳白玉,而贺秋渡看着冷情冷性,温度却又出乎意料的高。
    温差对比就特别鲜明。
    对两个人都是。
    林杳然拉低帽檐,遮挡住贺秋渡的视线,却隔绝不了被注视的感觉。
    贺秋渡还在看他,用那双晦暗不明,偏又敛着乌浓光亮的眼睛。
    我们在哪儿做?
    数秒沉默后,贺秋渡缓声开了口。
    林杳然思忖了一下,拼装高达模型需要良好的照明条件和足够的桌面空间,更何况他买的还是一比一百的,零部件相对更多。
    唔好像只有自己房间合适。
    算了,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贺秋渡。
    况且,他们进行的是一项充满男人浪漫的有益活动。
    请坐。林杳然示意。
    他看了眼坐在对面兴致勃勃开盒拆件的贺秋渡,忽然感觉自己和他像放学后参加动漫社活动的学生。
    请问,你为什么会对这个感兴趣?见贺秋渡动作娴熟,林杳然忍不住问道。
    贺秋渡扫了他一眼,我有个朋友也喜欢玩这个。
    那就找他去啊为什么找我?
    林杳然呵呵一笑。
    也喜欢自由高达。贺秋渡顿了顿,跟你一样。
    有眼光。林杳然一脸我懂的表情,驾驶自由的机师还特别帅,既温柔又强大。
    他自以为很好地接上话题,可不知为何,贺秋渡脸色好像又有点不爽。
    零件已经全部从板子上拆下来了,两个人开始对着说明书分件。
    同时低下头,两颗脑袋便凑得异常的近。
    林杳然悄悄抬起眼睛,贺秋渡的脸异常清晰地拓印在视界。
    墨色碎发随意散落额前,眉骨优越,自下是挺直的鼻梁和微抿成直线的薄唇。
    这样一副认真的神气,使他想起一个人。
    萤火虫哥哥
    小萤随口一唤的称呼,此刻想起莫名令他耳热。
    真是见鬼了。
    林杳然压低帽檐,看似专心实则精神游离地挑拣零件。
    错了。
    贺秋渡提醒他。
    林杳然没反应。
    AZURE老师。
    修长宽劲的大手伸过来,在桌面上敲了敲。
    林杳然如梦初醒地回过神,啊?
    贺秋渡似笑非笑看着他,全分错了。
    林杳然低下头,骨架零件全被他混进外装甲那堆里去了。
    在想什么?贺秋渡笑得更深刻了些,浑身散发着不普通而且真的很自信的光芒。
    林杳然面不改色,我的尾款。
    光芒随着贺秋渡的脸色一起黑了下去。
    终于搞定了零件整理,接下来就是最考验耐心的打磨水口。
    水口是工厂在浇制模型时形成的框架与零件的结合部位,零件剪下来之后都难免会有留有一点,所以需要用笔刀慢慢削去,最后用砂纸打磨平滑。
    这种活儿,林杳然从来都是做不好的。
    以前有爸爸,后来有那个男孩,再后来,他的眼睛慢慢不好了,也不可能再尝试这种考验视力的事情。
    虽然他已经在努力改正身上的坏习惯,但过去的任性哭闹仿佛迟来的报应,终究逃避不掉。
    *
    经过手术和矫正,他的视力总算保住了,但视物清晰度很低,看什么都如隔雾望花,必须带上眼镜才能维持正常生活。
    住院期间,爷爷、爸爸和秦阿姨有来看望他。
    林鸿见他因为难受反复推镜框,深深皱起眉,忍一忍就习惯了。顿了顿,加重语气,还不是因为你小时候不听话,总是哭哭哭,好好的眼睛才会哭坏。
    他心里知道并不是这样。病就是病,不讲道理,而流泪更是再正常不过的每个人都该有的权利。
    虽然在他身上已经不被允许。
    隔着厚重的镜片,他再一次求助地望向爸爸。
    爸爸当然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因为他正温柔地哄着怀里哭泣的小萤。
    *
    林杳然拿起一枚零件,笑眯眯道:好久没弄这个了,不知道手法会不会生疏。
    贺秋渡看了他一眼,不行我来。
    林杳然握紧笔刀,把零件举到眼前,眯起眼睛一点一点去削。
    食指指节忽然一凉,然后蔓延开锐痛。
    啪嗒。几滴鲜血落在绿色的切割垫上。
    林杳然叹气,扯了张餐巾纸刚想去擦拭垫子上血痕,手腕却传来被紧握的烫热感,他抬起眼,对上贺秋渡那张长眉紧蹙的严肃面孔。
    不好意思,我手滑了。林杳然抱歉笑笑。
    贺秋渡脸色更加难看,药箱放哪儿?
    手腕依旧被他攥着,林杳然只能用另一只手指给他看。
    贺秋渡拉开抽屉,一股药房里特有的淡苦味扑面而来,里面除了药箱,还整整齐齐码着各种盒装和瓶装的药物。
    林杳然赶紧解释,你别怕啊,很多都只是备着而已,我没有怪病。
    贺秋渡把药箱往桌上重重一放。
    林杳然有点被吓到。他猜是自己这个猪队友影响到贺秋渡男人的快乐的关系,所以才又不爽了。
    没事儿,你继续,我拿创可贴包一下就行。
    贺秋渡没说话,拢着他的手平放到桌上,先取出棉签帮他擦掉残余的血迹,然后拧开一瓶碘伏。
    林杳然一见那玩意儿就要把手抽走,真不用了。
    贺秋渡把他不安分的手捉回自己掌中,听话。
    冷冷的语调,轻缓却不容抗拒的动作。
    林杳然妥协了。他觉得面前这人的表情、话语和行为都是互相矛盾的,矛盾到令他困惑,根本不知该如何应对。
    棉签沾了碘伏,轻轻擦上嫩红的伤口。刚开始一阵冰凉,随后才有一缩一胀的强烈痛感传递过来。
    林杳然疼得脸都皱起来了。虽然从小到大多病多灾,但他还是很怕痛,就算拼命硬忍也会觉得好痛。
    可很快,皮肤上就落下凉丝丝的气息,一阵一阵,带着微微酥痒的轻柔感,驱散了火辣辣的痛意。
    贺秋渡正捧着他的手,很小心地往伤口上吹气。
    虽然依旧一脸冰冷淡漠,但眼眸中却蓄着柔和的光亮。
    于是林杳然愈发困惑了。
    出于礼貌,他很认真地说:谢谢。
    贺秋渡没抬眼,只淡淡地问:你眼睛到底怎么回事?近视也不至于这样。
    林杳然没想到他的洞察力还挺敏锐的。
    自己现在戴上医生专门配的特殊眼镜后,正常看东西没问题,但盯着看小物件做精细活儿会有些困难,时间一长就容易视线模糊,难以聚焦,所以才会不慎割伤手。
    都是手机的锅。林杳然轻描淡写地笑道,血泪教训,千万不要大半夜躲被窝里摸黑看手机。
    贺秋渡停下动作,看着他。
    林杳然被他看得莫名慌乱,移开视线,没想到你还挺有医疗卫生知识的,之前也能很快帮我把药找出来。
    贺秋渡正在给他包创可贴,闻言淡声道:因为摇摇总是让人放心不下,她身体不好,我想能一直好好照顾她。
    摇摇
    摇摇。
    心尖不可思议地揪紧了
    心跳突然变得强烈。
    竟然差点误听成杳杳。
    在暗嘲自己听力难道也要变得跟视力一样差的同时,揪紧的心尖慢慢松懈下来,林杳然感觉自己成了被戳破的皮球,嘶嘶地往外漏气。
    一瞬充盈欣悦情绪,又一瞬被抽离得一干二净。
    一定是太久没人这么称呼自己的关系。
    一定是太过怀念这个称呼的关系。
    不然的话,无论如何都无法解释这荒谬的幻听。
    林杳然动了动手指,他的手始终被贺秋渡掌控感十足地握在掌心。被比自己高出很多的体温包围,初时是会觉得温暖舒服,但时间久了只是有害无益
    低温烫伤的危险,自己应该比谁都明白,不是吗?
    慢慢地,林杳然把手抽了回来。
    这只手好像都不属于自己了,又烫,又麻,又痛。
    对不起。他以略带歉意的微笑望向贺秋渡。我不知道摇摇在你心中的意义。那天晚上对你说了那样的话,我真的很抱歉。
    贺秋渡薄唇微动,似要说什么,但林杳然没有给他机会,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先前我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但以后不会了。如果我们的婚约被旧事重提,我一定坚决反对,绝不给你造成任何困扰。
    还有,林杳然站起身,往门口走去。我已经交代过华桦,等这次合作结束,我不会再接你的工作,我们也没必要再见面了。
    第10章 接受条件 把帽子摘掉
    林杳然!
    身后传来贺秋渡闷着狠劲儿的声音。
    林杳然回过头,不及反应,眼前那抹高大身影就覆罩而来,长臂一伸撑在墙上,轻而易举地就将他整个人困锢在无路可逃的死角。
    刚才的话,给我解释一下。
    贺秋渡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墨瞳半隐在浓暗阴影中,视线愈发凌厉慑人。
    林杳然微笑着别过脸,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下颌突然一紧。
    他被贺秋渡捏住了下巴,强制地转过头去。
    我不接受。
    又冷又凶的声音。
    林杳然嘴角依旧保持着上扬的弧度,镜片反着光,整个人看起来还是那么平和可亲。开口时的语气也很平静,甚至有些木然。
    我只想恢复到之前的生活状态,这有什么不对吗?不妨告诉你,我最后悔的就是接下《低温烫伤》,给谁写歌不是写唔
    贺秋渡显然被他的话激怒了,失控般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使他无法继续说下去,只能发出一点模糊的喉音。
    但林杳然不甘示弱,犟着脖颈跟他较劲。
    僵持没多久,终究还是贺秋渡先松开了手。他什么都没说,视线停在他的下颌。
    林杳然本来就白,此刻被拘在黑黢黢的阴影里,更是白得沉淀出一圈光。而且他天生皮肤薄软,轻轻一碰就容易留下痕迹。所以,适才手指留下的印痕很快就浮现出来,淡淡的红,却格外明显
    甚至晃眼。
    贺秋渡喉结微一滚动,要我接受也可以。
    声音不自觉地沉了下去。
    把帽子摘掉。
    林杳然愣住了,他做梦都没想到贺秋渡竟会说出这种话。
    对旁人而言,这自然是微不足道的玩笑。但对他而言,无异于要他把最羞于见人的一面暴露出来。
    *
    住在苦荞村的那段时间,因为不怎么和外人接触,所以纵使不愿留着这样一头长发,却还是能勉强忍受。
    况且,有那个男孩子在。
    只要是有关他的,那个男孩都会觉得好。
    好几次,他发现对方会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小心而迅速地触一触他的发梢。一旦被他当场抓包,平日里骄傲的小王子就会微红了脸,小声分辩道:因为杳杳的头发真的很漂亮。
    然而,离开苦荞村后,头发带给他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烦恼。
    在学校,他每一天都要忍受同学们异样的眼光。在他们眼中,自己就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异类,不男不女的怪胎,还经常有调皮的男生去扯他的头发。
    有一次,在上体育课的时候,班里身高体壮最喜欢欺负他的男生,用力去抓他束在脑后的马尾,结果害他摔倒在地,胳膊肘和膝盖都擦破了好大一块,血肉模糊的恐怖,还差点骨折。
    林鸿知道这件事后自然大为震怒,勒令校方让那男生强制退学,之前欺负过他的所有男生也一并受到严重处分。
    伤好重回学校的那天,他开始戴起了帽子。明知是掩耳盗铃,却多少能给自己一点心理安慰,好像只要遮住就不存在。
    没人敢再明目张胆地欺负他了,大家都心有灵犀般换了另一种方式。
    走过他的身边,他们会突然发出尖锐的笑声,间杂着正好能让他听见的诸如好恶心、我要吐了之类的刻薄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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