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乐思和艾斯比同时说:赫卡忒不是一位,而是三位。
    这就是仪式失败的原因。在原著之中,三位赫卡忒女神降临,但是只有索莎娜一具容器,于是才引得女神大怒,屠杀了所有人。
    这么说,在女神降临的仪式上,准备上三个女孩,岂不就万事大吉?康拉德学院虽然学生不多,但是找三个年轻健康的女孩还是很容易的。陶乐思顿时感觉自己掌握了存活密码,心情一下子好多了。
    克劳迪娅站起身,从陶乐思的手中拿过了笔记本。
    我还不太清楚你究竟明白了多少,克劳迪娅说,但是从你的表情去看,我的笔记应该对你有用。
    就在这时,房间门被敲响了,原来是酒店送来了早餐。
    早餐是夹着抹着蜂蜜的黑面包,还有一点奶酪,搭配一杯黑咖啡。克劳迪娅把餐盘放在陶乐思面前,热情地邀请她一起吃。
    陶乐思本身对西餐不是很反感,但是穿过来这两个星期,天天都是这样的饭,她觉得自己快疯了。
    她吃得很少,嚼了几口面包,倒是把咖啡都喝了。
    我现在不明白的是,陶乐思对克劳迪娅说,这些都是康拉德学院的秘密,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受一种力量的感召来到这里的。克劳迪娅说。
    陶乐思抬起头,想要问一句你没开玩笑吧,但是看着克劳迪娅严肃的神情,赶紧闭麦。
    我是凯尔特的女儿,我们全家都信奉岛屿基督教,非常虔诚,克劳迪娅说,不经意地拨了拨她那头如火般鲜红的长发,但是我从小就能感受到一些不同的呼唤,我不是一个合格的信徒,我的父母为此非常失望。但是,这也是最终我会来到这里的原因。
    克劳迪娅走到窗前,眺望着灰扑扑的康拉德学院的教学楼。
    当我来到这里时,我明白了,一定是这里。赫卡忒的信徒就聚集在这里,这就是我应该来的地方。但是尴尬的是,我没有办法进入校园,这是一座音乐学院,而我是学习美术的。所以我在它的对面住下来,我已经住了很多天,我一直在等待那一天。
    那一天?
    三位赫卡忒女神汇合的那一天。克劳迪娅很坚定地说。
    陶乐思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灌下去的一大杯黑咖啡效果立竿见影,她现在觉得很兴奋,甚至有点兴奋过头,想要下楼跑个两圈。
    也许你应该去和学院的负责人谈一下你的结论,你一定是他们正在寻找的人。陶乐思建议。
    克劳迪娅有着年轻美貌的身体,而且信奉着赫卡忒,是一个合适的用作赫卡忒女神降临的容器,简直打着灯笼都难找。
    不,克劳迪娅摇了摇头,那一天来临,神会亲自来找我的,我不需要去找什么人,我不需要与祂的信徒去谈。
    陶乐思想象着,红头发的克劳迪娅和希尔达面对面,坐在意大利餐厅里一张桌子的两端,她们谈论着关于甘愿献身于女神的种种事宜,那样的场景一定十分古怪。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么多?陶乐思问,这是一个秘密的供奉,即使是学院的老师,也不希望更多人知道赫卡忒。
    克劳迪娅从窗前转过身,望着陶乐思微笑。她的目光变得很柔和,好像她突然得知,陶乐思是她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
    我们是同类。克劳迪娅轻声说。
    第18章 约克郡布丁和牧羊人馅饼
    陶乐思从酒店里出来的时候,并没有马上返回学院。
    她沿着街道,开始漫无目的地瞎逛。
    克劳迪娅说,她和陶乐思是同类。言下之意是,陶乐思应该有着和她相同的信仰。
    不,并非如此。
    陶乐思并不信奉赫卡忒、上帝之类的,克劳迪娅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她穿过了两条街道,远远看了一眼她曾和希尔达共进晚餐的意大利餐厅,又绕了过去。
    城镇中心有一个小公园,尽管是周末,此时此刻也显得很是萧条。陶乐思走在草坪小径上,找了一张长椅坐下来。
    天色很是阴沉,从昨天到今天一直都是阴天,但是没有下雨。此刻风已经凉了,还带着一股潮湿的味道。
    如果说克劳迪娅也是一具适合赫卡忒降临的容器,为什么在原著中,这些女巫没有选择她?陶乐思问艾斯比。
    这帮女巫是一个秘密的团体,又不是整天拿着大喇叭跑到大街上招募信徒,艾斯比解释道,所以她们做事情尽量低调,宁愿选择自己的学生,也不愿意冒险去找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我从来没有想过,如果希尔达真的成功召唤出赫卡忒,她会向她的女神索要怎样的奖赏?陶乐思喃喃地说。
    您打算把你从克劳迪娅那里得来的结论告诉希尔达吗?艾斯比问,让她做好准备,至少要物色三个合适的女孩儿。
    不,不会的,陶乐思否决道,她已经有了主意,我不是希尔达的宗教顾问,我也不是她的助手。我会按照我自己的想法,一步一步来。至于她自己的仪式,让她自己琢磨去。
    艾斯比说:您这个样子,我真的很想再给您加几项根本就没法完成的任务呢。
    陶乐思说:您这个样子,我真的很想抽您呢。
    忽然,一滴冰冷的水滴落到了陶乐思的面颊上,她抬头看看,下雨了。水泥路面上布了星星点点的水滴印。
    这场雨会下大的,您最好还是找个地方避雨。艾斯比提醒。
    陶乐思站起身,准备返回学院去吃午饭。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了很远的路。从公园出来时,雨已经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街道上本来就没有几个行人,此刻都行色匆匆地从街头跑过去。
    陶乐思一只胳膊横在额头上挡雨,小跑着穿过建筑物的房檐。
    在路过一座建筑物时,陶乐思稍稍停顿住脚步。
    这里是城镇里的警察局,陶乐思不知道在这个国家像这种治安派出机构应该怎么称呼,不过说是警察局总没错。
    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女人推开警察局的玻璃大门,她戴着一条棕色的长围巾,抬头看了看雨幕,打开随身携带的雨伞,走入雨中。
    陶乐思快步追了上去。
    夫人!她叫道,希尔达!
    黑衣女人转过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桃乐丝,你怎么在这里?
    希尔达裹在黑色的外衣之下,更显得苍白与憔悴。在夜晚的琴房中,希尔达像是一个女巫,一个不死的精灵,一个外星来客,但是此时此刻,在白天,在活人的世界,希尔达却看起来只是步履匆忙的中年妇女。
    陶乐思笑起来,雨水打湿了她的脸颊和头发。
    我只是出来走一走,路过这里,她说着,跑到希尔达的伞底下,希尔达就自然而然地将伞向她倾去一点,然后看见了你。没什么事吧?
    因为那个小伙子从康拉德的楼上跳下来,所以我需要接受一些询问。希尔达轻描淡写地说。不过陶乐思觉得,事情或许并不仅仅是接受一些询问那么简单。
    您没事吧?陶乐思问。
    希尔达摇了摇头。她看了陶乐思一眼,开口问道:你怎么了,桃乐丝?你看起来脸色很苍白,而且在发抖。
    陶乐思确实感到头晕,但她觉得头晕的原因并不是希尔达被警察叫走配合调查,而是早上在克劳迪娅房间里喝了黑咖啡导致的低血糖。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叫你过来,警局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陶乐思有点语无伦次,如果他们找借口羁押你或者逮捕你,如果
    桃乐丝,希尔达将空着的那只手搭在陶乐思肩膀上,男性看到女人组成一个小团体的时候总会大惊小怪,他们认为是这些女人在做一些恐怖的勾当,最终会导致死亡和厄运。
    我知道,最终这就成了猎巫的由来。陶乐思说。
    康拉德学院在这座城镇的居民眼里,是一所怪胎的学校,学校里有女巫,有恶魔,有可怕的舞蹈,就是没有正常的艺术,希尔达说,她们在雨中慢慢走着,希尔达打着伞,因为她比陶乐思要高,我已经习惯了这样,但是很多学生没有习惯。我支持她们在离开学校后,仍然追求自己所喜爱的艺术形式。
    他们没有把你怎么样吧?陶乐思担心地问。他们指的是那些警察。
    希尔达摇摇头,脸上浮现出笑意:桃乐丝,被审判的,向来都是无辜的女性;而真正的女巫,必不被审判。你是想要当女巫,还是当无辜清白的女性?
    我只想要做我自己,陶乐思咳了一声,她觉得迎面吹过来夹杂着雨丝的风很冷,如果你被逮捕了,我会冒充外国人去大使馆寻求帮助,我会到处寻找报社为你声援,我会聘请律师帮你打官司这就是我能做到的。
    希尔达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但陶乐思觉得她那双大眼睛里依然含着笑意。她伸手,拉住了陶乐思的手。
    如果是索莎娜做这样的动作,很容易理解为一种同伴之间的亲昵,但希尔达这样做好吧,希尔达只是牵着她,走过一条有车辆嗖嗖穿行而且绝对不会礼让行人的危险马路。
    你说过你是社会主义者,是的,我相信这一点哦,亲爱的,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我饿了。陶乐思说。
    对不起,我都忘了,已经到了午饭的时间,而我还一直在想着我自己的事情,希尔达说,在走过马路后,她依然没有松开陶乐思的手,附近有一家咖啡厅,我们可以去那里吃。中午的时候,这一家会供应正宗的英国菜。
    理论上来说,陶乐思听到正宗的英国菜这几个字之后应该就饱了。
    不过她确实很饿,还有点低血糖,现在应该连仰望星空派都能连带盘子吃下去。于是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跟着希尔达。
    咖啡馆中十分暖和,各种菜品的香气和香烟的气息氤氲在一起,在窗子上凝成了一层水雾。
    希尔达和陶乐思在角落里坐下来,她点了约克郡布丁和牧羊人馅饼作为主食。
    菜端上来的时候,希尔达告诉陶乐思,这两样菜实际上都不是它们字面上所表现出来的那样。牧羊人馅饼是土豆泥盖在牛肉馅料上面烤制出来的,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馅饼;约克郡布丁则是形状类似于窝窝头的软面包配上烤牛肉,也与法餐中鸡蛋焦糖制成的布丁大相径庭。希尔达评价英国人也像他们的特色菜一样,总会在起名字的时候耍点小花招,不够坦率。
    高热量高碳水的食物让陶乐思感觉舒服多了,她一边忙着吃,一边听希尔达和她谈论英国人。她想起来克劳迪娅也是英国人,毕竟苏格兰还没有独立。
    克劳迪娅是个非典型的英国人,她足够坦率,甚至坦率得有点故弄玄虚了。
    陶乐思期望希尔达能和她再谈一谈别的事情,尤其是关于赫卡忒、或者安娜塔西亚的事情。但希尔达只是一边吃着盘子里的食物,一边和陶乐思闲聊一些无关的话题。
    餐后,侍者将餐具收走,端上来了咖啡。希尔达坐在桌边,点起一根烟。
    很多食客都已经离开了,咖啡馆内此时安静了许多,窗外的雨哗啦啦地下着。
    索莎娜最近的状态很糟糕,安娜塔西亚的事情给她的打击很大,她一直在怀疑着什么,她希尔达说,烟雾升腾而起,像是她的面纱,用以遮掩自己,或者是用来观察着陶乐思,我只是希望她不要因为崩溃或者别的什么离开学校。
    希尔达在与陶乐思对话的时候,往往会吸烟。一开始陶乐思认为是希尔达烟瘾很大,但是后来她发现,这是希尔达掩饰她内心紧张或是惊慌的一种方式。飘渺消散的烟雾是她的武器,也是她的盾牌。
    这并不取决于我,希尔达。陶乐思说。
    不,恰恰相反,希尔达说,如果你不离开学校,索莎娜就不会离开学校。
    我当然不会离开学校。这句话,陶乐思几乎是毫不犹豫就说了出来,我之前已经说过。如果需要我承诺,我会承诺的。
    她低头看了看杯中的咖啡,掺了奶和方糖,呈现一种微微粘稠的淡棕色。但是今天早上在克劳迪娅的房间里喝了过量的咖啡后,她近半年估计都不想再和咖啡了。
    那就好,希尔达轻轻吐出一口烟,她好像还要说什么,但是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化成一声叹息,那就好。
    第19章 艾米莉亚的消失与再现
    陶乐思和希尔达返回学院的时候,雨已经小多了。
    希尔达回到在教学楼四层的房间,陶乐思也回到了宿舍。
    周六的午后,又下着雨无法外出,宿舍楼里闹哄哄的。几个女生在宿舍楼一层的餐厅里排练芭蕾舞剧,还有个女生在大声喊艾米莉亚,你跑哪去了,声音在走廊间回荡着。
    陶乐思上了楼,先推开索莎娜房间的门看了看,索莎娜不在房间里。
    她又来到自己的房间。午饭吃得很饱,令她昏昏欲睡。她准备先睡一觉,然后下午去琴房再练练琴。
    康拉德音乐学院与其说是艺术类本科院校,倒更像是职业技能培训学校,学业上的压力很小,又缺乏绩点之类的考核方式。这一个星期来,先是校长要求她给舞蹈伴奏,再是钢琴老师出了意外,陶乐思相当于放了一周的羊。
    不管怎么说,还是不能荒废了琴技,最起码要能配得上希尔达的舞蹈。这一次的配乐虽然简单,下一回说不定难度就飚上超技练习曲了。
    陶乐思回到房间后,发现好像有人进来过,自己的东西有被动过的痕迹。
    住在宿舍的女生平时都不锁房间门。大家相互熟稔,房间中一般也不会有什么贵重物品。大家有时候相互借用一些诸如卷发筒、吹风机之类的东西,要是物品主人暂时不在,也就随手拿走了,过后再归还。
    但是陶乐思看了看自己的东西,好像只少了手电筒,其他的生活用品都好好地放在原处。
    她心里一动,连忙走到安娜的床头柜拉开抽屉,那封信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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