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众们闻讯而來,围成一团,聂文富得意洋洋道:“我早就注意这小子了,整天在澡堂子附近鬼鬼祟祟的转悠,肯定沒安好心,刚才里面一声喊,我探头一看,就见他个龟儿子跑的比兔子还快,我一个箭步冲上去,飞起一腿,就把他放倒了。”

    说完他掏出烟盒点着一支,吞云吐雾好不得意。

    教职员工们纷纷痛斥陈南人面兽心,无耻至极。

    “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其实是个臭流氓,真龌龊。”

    “这就是斯文败类啊。”

    “右派嘛,都是心理阴暗的货色。”

    女学生们遭到偷-窥,也沒心思洗澡了,急忙忙穿上衣服出來,路过陈南都呸的一声,然后快速跑开,仿佛多看他一眼都会丢失贞洁一样。

    陈南百口莫辩,刚喊了一声不是我,就被聂文富一脚踏在后脑勺,整个脸撞在地上,眼镜碎了,脸被玻璃碎片划得鲜血直流。

    中学老师们到底是文化人,见不得血腥,一些老师说别打了,赶紧请领导來处理吧,可是很不巧,校长今天去省里开会了,学校里沒人当家,只有一个姓孙的教导主任,四十多岁的寡妇,心狠手辣被学生们背地里称为眼镜蛇。

    孙主任道:“这种人渣不值得同情,聂师傅,先把他关在锅炉房,明天报公安局,让他们來提人。”

    “好嘞。”聂文富摩拳擦掌,将陈南提起來,扣着脖子押往锅炉房。

    孙主任皱着眉头嚷道:“都散了,都散了,有什么好看的,伤风败俗,无耻下流。”

    围观人群渐渐散去,今晚又有了谈资了。

    那帮受了惊吓的女学生跑到宿舍门口,正好楼上又下來几个女生,抱着脸盆,肩膀上搭着毛巾准备去洗澡。

    “别去了,有流氓偷看女生洗澡。”

    “啊,这么下流,抓到了沒。”

    “当场就被聂师傅抓到了,你们猜是谁,就是刚分來的图书室的陈老师。”

    “不会吧,那人看起來挺有文化的,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

    “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嘘,听说陈老师是右派呢……”

    女生们的对话被经过此处的高中生王北泰听到,他心中一震,赶紧跑回家,上气不接下气道:“妈,出事了。”

    红玉正在给儿子做夜宵,赶紧问道:“咋了。”

    “我们学校图书室的陈老师,就是你说的那个可能是我哥哥的人,被人当成流氓抓了。”

    红玉手中盘子落地,摔了个粉碎。

    “怎么回事。”

    王北泰一五一十将听说的事情道來,末了还说,锅炉房的聂师傅不是好人,出手很重,陈老师都被打坏了。

    红玉沒有犹豫,回身从抽屉里拿了一个手电,道:“孩子,你在家看书,妈出去一下。”

    “妈妈,你去哪儿,我跟你一起。”

    红玉道:“你在家好好待着。”转身出门,直奔高土坡而去。

    高土坡已经初具规模,成为晨光机械厂和红旗钢铁厂的宿舍区,成排的红砖瓦房,道路平整,还有路灯和公厕,红玉随便找了一个路人问道:“请问晨光厂保卫科的陈北住在哪儿。”

    陈北和马春花两口子可是家喻户晓的人物,邻居哪有不认识的,立刻告知红玉确切地址。

    晨光机械厂行政级别升了,保卫科也成了保卫处,陈北当上了副处长,正在家里和几个处里的伙计喝酒呢。

    酒菜都是马春花张罗的,别看她在单位里是女强人,回家以后照样当贤妻良母,买菜做饭带孩子,基本不让陈北操心。

    “人家是英雄,因公致残,哪能让人家苦着累着。”马春花经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丈夫就是她的骄傲,她的一切。

    单位里的男同事都羡慕陈北,尤其保卫处的小伙子们,崇拜北哥简直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这也难怪,陈北是飞虎精英,空战王牌,起义英雄,将门虎子,人生的仪表堂堂不说,又会修机械,又会翻译英文,一身好武艺,最重要的是他竟然把马春花制的服服帖帖,这一点谁都佩服他。

    桌上摆着四瓶淮江大曲,炒花生米,凉拌豆腐皮,拍黄瓜,猪头肉,伙计们开怀畅饮,毛蛋已经四岁,在外面自己玩儿,马春花在厨下做饭,一家人和和睦睦,幸福无边。

    忽然一个陌生妇女在邻居带领下登门,急急火火要找陈北。

    “同志,你哪个单位的。”马春花拎着炒菜铲子就出來招呼了。

    红玉道:“我有急事找陈北,他弟弟被人打了。”

    马春花一听这话,当即扭头喊了一嗓子:“陈北出來,有大事。”

    陈南是马春花的小叔子,挺好的一个孩子,有礼貌又有学问,不过被打成了右派,下放到北泰,挺可怜的,來过一两次家里,马春花每回都做了一桌好菜招待他,打心眼里同情这个弟弟。

    陈北光着膀子就从屋里出來了,人高马大一条汉子,三十來岁的年纪也开始往横里长了,红玉就觉得眼前竖着一尊铁塔,把屋里的光线都挡住了。

    红玉长话短说,只说自己的学生家长,听说陈南被人当成流氓打了,现在关在茶炉房等明天送公安局呢。

    陈北勃然大怒:“妈的,敢欺负我弟弟,真当陈家沒人了么。”

    屋里一帮保卫处的伙计闻讯出來,都是喝了两盅酒劲正上头的时候,听说北哥的弟弟让人打了,那还了得。

    一个叫胡传峰的保卫处干事转身就抄起了空酒瓶子,嚷道::“走,揍他个龟孙子去。”

    陈北脸色阴沉,道:“抄家伙,都去。”

    弟兄们纷纷寻找趁手的家伙,有人拿了铁锨,有人拿了擀面杖,还有人捡了块砖头揣在军用挎包里,而陈北则回到卧室,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把乌黑油亮的五四式手枪,棕绿色的尼龙枪纲,黄棕色的牛皮枪套,刚擦过的手枪散发着枪油的味道。

    陈北退出子弹夹检查了一下,将枪套丢下,手枪别在裤腰带上,拿了个褂子出了门,弟兄们已经都上了自行车,如同整装待发的军人。

    胡传峰推出一辆二八大架自行车,在后座上猛推一把,车子径直向前冲去,陈北一把握住,翩腿上车,右腿一蹬,胡传峰紧跑几步跳上后座,一帮人浩浩荡荡杀气腾腾,直奔第一中学。

    第一中学校门口,传达室老大爷正躺在竹椅上乘凉,忽听一阵车铃响,五辆自行车呼啸而至,为首一人高叫:“公安局的,快开门。”

    大爷知道刚才学校里抓了个流氓,还以为真是公安來了,忙不迭的打开大门,那帮人直接骑了进去,一个个脸色不善,看打扮可不像公安局的,反倒像打群架的流氓。

    聂文富正在锅炉房里哼着小曲,不远处煤堆边躺着一脸乌青的陈南。

    “像你这种资本主义败类,就该尝尝无产阶级的铁拳。”聂文富卖弄着新学來的名词。

    陈南不说话,他心如死灰,恨不得一头撞进熊熊燃烧的锅炉里去,从小到大他都是生活在父母的庇护下,不管自己干什么事情,都有人善后,有人处理,最重要的是有人相信自己。

    而现在,自己成了右派,似乎所有的污水都顺理成章的应该泼在自己身上,偷看女澡堂的事情应该是聂文富做的,这家伙贼喊捉贼罢了,这点弯子,以陈南的智商岂能想不通,但最悲哀的是,教职员工们宁愿相信聂文富,也不相信自己这个右派。

    想到明天就要被扭送公安局,陈南近乎绝望,众口一词,黄泥掉在裤裆里说也说不清,自己已经是右派了,再背负一个流氓的罪名,怎么见人,怎么活,怎么面对父母。

    两行清泪无声落下。

    “妈的,还知道哭,你个右派分子。”聂文富上前薅住陈南的头发,抬起蒲扇般的大巴掌,这是一只经常拿铁锨往炉膛里铲煤炭的手,粗糙有力,指甲缝里都是黑泥。

    忽然锅炉房的门被踹开,聂文富一回头,刺眼的手电光照过來,他两眼发花,伸手挡在面前。

    陈北一脚踹过去,聂文富就跟断线的风筝一样直接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墙上,然后落在煤堆上,一口血沫从嘴里喷出來,肋骨起码断了四根以上。

    “给我打。”陈北一声令下,胡传峰等人挥舞着棍棒砖头上前,将聂文富暴打一顿,身为保卫干事,他们很有打人的经验,力道掌握的也很到位,不会把人打死,但绝对会让聂文富起码在医院躺三个月以上。

    陈北扶起弟弟道:“小南,还有谁打你的,报出名字,哥找他们算账去。”

    陈南近视镜碎了,高度近视的他看不清东西,但能听出是哥哥的声音,忙道:“沒别人,就他一个,他污蔑我偷看女澡堂,完全是中伤陷害。”

    陈北抬起一只手:“停。”

    弟兄们立刻停下拳脚,唯有胡传峰还不解气的扇了聂文富一个耳光。

    陈北上前提起聂文富,这小子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活脱脱一个猪头。

    “妈的,你也不扫听扫听,陈南是什么身份,陈子锟的儿子,陈北的弟弟,也是你狗日的随便欺负的。”

    聂文富被打掉了几颗牙,嘴唇也肿成香肠,两只眼睛更是被血污糊住看不清东西,他徒劳的挣扎着,求饶着。

    陈北道:“说,偷看女澡堂子的是不是你。”

    “不是。”聂文富含糊不清的否认道。

    “还敢嘴硬,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陈北将聂文富摔在地上,拔出五四式手枪,哗啦一声上了膛,顶住聂文富的太阳穴。

    胡传峰道:“崩了他,直接把尸体填炉子里烧成灰,谁他妈也不知道。”

    恶人还需恶人磨,聂文富也算是一中赫赫有名的滚刀肉了,校长都不敢惹他,但遇到陈北这种人也只能尿裤子。

    “是我,是我偷看的。”锅炉工缺牙漏风的嘴里咕哝出几句來。

    陈北合上击锤,道:“大家都听见了,是他亲口承认的。”

    胡传峰道:“妈的,交代清楚,怎么偷看的,踩几把椅子,看见的啥,都给我说清楚,签字画押。”

    陈北赞赏道:“小胡,有你的啊,不当公安都屈才了。”

    胡传峰挠挠脑袋,嘿嘿傻笑:“一般一般,北泰第三。”

    正说着,教导处孙主任推门进來了,身后还跟了两名公安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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