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树根的表白就这样失败了,他尽力装出无所谓的样子,依旧谈笑风生,陈嫣似乎根本沒把这回事放在心里,这让杨树根有些放心,也有些郁闷,难道我在她心里竟如此无关紧要。

    生活毕竟要继续,杨树根年龄也不小了,如果继续留在苦水井,这辈子就真耽误了,他必须着手两件事,第一件是调到城里,第二件是找一个能在事业上对自己有所帮助的爱人。

    夜深了,杨树根还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把手头的女性资源全都过了一遍,基本上沒有合适的,漂亮的家庭条件差,配不上自己,长得丑的自己又看不上,想來想去,一个名字跃上心头。

    马春花。

    这位女同志各方面综合素质比价高,是机械公司团委书记,地委组织部重点培养的后备人才,又是三八红旗手,人大代表,虽然长的不如陈嫣窈窕动人,但也体健貌端,熄了灯沒啥大区别,更重要的是两人曾经有过一段假扮夫妻的经历,也算感情基础吧。

    想到这里,杨树根终于安了心,就她了,了结了心思的杨书记酣然入睡,一觉直到大天明。

    次日,杨树根借着去县里调拨消毒药水的名义,搭乘拖拉机进城去了。

    到了县城,他先办了公事,又去国营糖烟酒店买了二斤硬糖,搭船去北泰,照例先去看望行署领导麦平。

    杨树根在高层沒有背景,麦平虽然只是一个科级干部,但他和省委郑书记是老交情,上面有人,前途不可限量,搭上他这根线对自己的将來是有好处的。

    麦平四十來岁,早年家庭包办过婚姻,解放后离婚了,新娶了一个年轻的,刚给他生了女儿,取名麦抗美,一家人住在行署宿舍里。

    杨树根來访,麦平很热情的招待,他很看好这个年轻人,主动向自己靠拢,说明这小子眼里有水,而且自己想在政治上有一番作为,也需要下面有人才行。

    “麦科长,嫂子,一点小意思。”杨树根奉上二斤硬糖,嫂子接了糖责怪道:“來就來,还带东西,下次不许了。”

    “是勒,嫂子。”杨树根谦恭的笑笑,拿出北泰卷烟厂出品的红旗牌香烟给麦平上了一支,帮他点燃。

    麦平抽了一口烟,笑道:“小杨,你下次來找我,兴许我就不在行署了。”

    杨树根道:“肯定组织上对您有更重要的委派。”

    麦平道:“地委准备调我去地区公安处当政治部副主任,正式任命还沒下达,不过差不离了。”

    杨树根惊喜道:“哎呀,恭喜老领导了。”

    麦平淡然一笑:“同喜,你也快提拔了吧。”

    杨树根苦恼道:“乡下做不出成绩,做出來领导也看不见,很头疼啊。”

    麦平道:“你还是不开窍啊,我指点指点你,凡事要和上面保持高度一致,要过犹不及,上面要求一,你要做到二甚至三,你懂了么。”

    一语点醒梦中人,杨树根豁然开朗。

    麦平起家,靠的是抓出大特务夏景琦团伙,但后面就是自己努力的结果了,三反五反运动中他表现很积极,揪出了不少贪污腐化官僚主义分子,虽然有逼供信之嫌,但组织上对他的工作能力是相当肯定的,事实上麦平现在的主要靠山不是郑泽如,而是地委书记马云卿。

    “麦主任,我懂了,谢谢你的点拨。”杨树根诚恳无比的说道。

    麦平爽朗一笑:“客气啥,自己人,晚上留下喝酒。”

    杨树根扭捏道:“就不喝了吧,回招待所随便吃点得了。”

    麦平道:“來了还想走,坐下,让你嫂子炒几个菜。”

    杨树根道:“那我就叨扰了,那啥,我上个茅房。”

    他借口上茅房,跑到外面小卖铺买了两瓶上好的淮江特曲,又去小饭馆炒了四个菜,回锅肉溜大肠炒腰花炒肉丝,都是硬菜,花了不少钱。

    拎着酒菜回來,麦平大笑:“小杨你真见外。”

    杨树根道:“应该的,应该的。”

    酒过三巡,杨树根借着酒劲道:“麦主任,嫂子,其实我來市里是有一件大事,想请你们帮忙。”

    麦平有些警惕:“你先说,看看我有沒有这个能力。”

    杨树根道:“我想请嫂子帮我做媒。”

    麦平松了一口气,道:“想媳妇了,好事啊,看上哪个单位的大姑娘了,让你嫂子说去。”

    杨树根道:“不是别人,麦主任你也认识,马春花。”

    麦平一拍大腿:“她呀,我说小杨同志,你真是有眼光,马春花绝对有前途,找她准沒错,你俩也般配,这事儿准成。”

    嫂子也拍了胸脯:“这事儿我们妇联包了。”

    当夜,杨树根在地区招待所睡的很踏实,很香,不过又梦见陈嫣了,被子湿了,搞得很尴尬。

    麦平的爱人在妇联工作,平时就喜欢做个媒什么的,这回业务正对口,她兴冲冲來到联合机械公司妇联,都是经常见面的熟人,啥话都能说的开,这边立刻嘻嘻哈哈把马春花叫來,说张大姐要给你做媒哩。

    马春花很诧异:“做媒,谁呀。”

    “呵呵,那个人你也认识,小伙子不错,觉悟和素质在全南泰都是数的着的,在全江北也能排上号,而且你俩还很有缘哩。”张大姐笑呵呵道。

    马春花有些脸红,她想叉了,以为介绍的是陈北。

    “组织做主呗。”马春花一甩五四头,爽朗的很。

    张大姐啧啧连声:“我就说嘛,俩年轻人早就对眼了,那啥,革命工作不等人,趁着今年十月一国庆节咱就把事儿办了,你和小杨早早培育革命接班人。”

    马春花脸色一变:“哪个小杨。”

    “杨树根呗,咋,你不知道。”张大姐奇道。

    马春花道:“原來是杨树根啊,我跟他过不到一起去,组织上还是省了吧。”说罢扭头就走,弄的张大姐很难堪。

    张大姐回來给杨树根一说,杨树根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被陈嫣拒绝也就罢了,沒想到马春花这样的货色也敢拒绝自己。

    他的自尊受到了很大伤害,沒继续在市里逗留,也沒去找马春花,直接回乡下去了。

    ……

    陈子锟回到了省城,立刻召开家庭会议,商量如何安排这个飞來的儿媳妇和“孙子”。

    意见还是比较统一的,大家都觉得这个马春花配不上陈北,但既然生米煮成熟饭就应该对人家负责,当然不能偏听一面之词,最好还是等上一两个月,找个老中医把把脉,看看是不是真怀孕了,如果是真的,说啥都要娶回家。

    对这事夏小青最积极,她是江湖卖艺出身,对贫下中农有种天生的亲近,而且她是陈北的亲娘,儿子的事情她不关心谁关心,几个月前沧州老家传來噩耗,表弟燕忌南被当地政府镇压,这事儿对她的刺激很大,总想着早抱孙子,在世间留下血脉。

    于是,夏小青亲自赶赴北泰,面见未來的儿媳。

    见面是在机械公司团委办公室里,马春花风风火火从外面赶來,端起茶缸子咕咚咚灌下去,拿袖子一擦嘴,这才看见屋里坐了个人,年约四十來岁的中年妇女,青布衫黑布裤,坐的端正,眼神凌厉,眉眼略似陈北。

    “您是。”马春花隐约猜出对方是谁。

    “我是陈北的娘。”夏小青淡淡一笑,这个女孩和丈夫形容的一样,标准的贫下中农,黑里透红,腰圆胳膊粗,干活一把好手,性格看似也粗豪的很。

    “大姨,你喝茶。”马春花忙着倒水,先把茶缸擦了一下才倒了半杯开水,又兑了半杯凉白开,双手奉上。

    夏小青问:“小马,你哪里人,家里还有谁。”

    马春花道:“南泰乡下人,家里人都被地主害死了,我是孤儿。”

    夏小青道:“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这些年你都咋过的。”

    马春花滔滔不绝讲起來,从当民兵讲起,搞地工,搞侦查,当区长,镇反运动后期才调到机械公司担任团的领导干部。

    “我虽然是孤儿,但并不孤单,党就是我的亲娘。”马春花说到动情处,饱含眼泪这样说。

    夏小青很感慨,这个女孩子很自强,也很有能力,走到这一步不简单啊。

    “结婚后你有什么打算。”夏小青问。

    马春花心中一喜,对方这么说,说明认可这桩婚事。

    “结婚后该咋过还咋过,现在是新社会了,妇女能顶半边天,厂里有宿舍,俺们有工资,不给家里添麻烦,将來孩子大了,厂里也有托儿所幼儿园,不用爷爷奶奶照顾。”

    夏小青点点头:“果然是个要强的孩子,听说你怀了孩子。”

    马春花有些羞涩,捂着肚子说:“兴许是有了。”

    夏小青道:“我带了一个老中医來,替你把把脉吧。”

    马春花自然答应。

    夏小青把老中医叫进來,替马春花把了脉,老中医点点头,道:“是喜脉。”

    “走,跟我去见见小北。”夏小青起身道。

    此时陈北已经出院,正在保卫科办公室里坐着发愣,忽见母亲和马春花进來,顿觉不妙。

    “小北,你打算瞒娘到几时。”夏小青笑道,将马春花的手交在陈北手里,“春花这孩子不错,十一国庆节你俩就把事儿办了吧。”

    马春花喜道:“中,我这就打报告申请结婚。”

    陈北甩开马春花的手,扭头就走。

    “你给我回來。”马春花在后面大喊。

    陈北头也不回,跳上摩托车一拧油门,轰隆隆开走了。

    “大姨,你看他这个态度。”马春花跺脚道。

    夏小青道:“别担心,孙猴子逃不出如來佛的五指山。”

    陈北一怒之下骑着摩托车跑到省城,找父亲评理。

    但陈子锟并不站在他这一边,反而斥责他:“自己惹出的祸,自己承担,人家一个大姑娘不嫌弃你是瘸子,你还挑三拣四的,是不是男子汉,这门亲事,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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