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桢当过汉口特别市的市长,重庆陪都的市长兼外交次长,宦海浮沉多年,早就成人精了,伤了美国总统的千金顶多大家一块儿担责任,若是伤了孔家二小姐,自己的仕途可就终结了。

    所以他不分青红皂白,先要把孔令俊给救下,不过刘骁勇不是他上海的警察,根本不买账,依然抓着绳子不松手。

    孔令俊又神气起來:“吴叔叔,他们擅闯我家,打死我的保镖和我的宠物犬,还绑架我,你要为我做主啊。”

    吴国桢再次重复:“你哪个单位的,快把孔二小姐放开。”

    “不许放。”陈北从楼上下來,怀里毛毯包裹着受了惊吓的玛丽小姐,他居高临下看着吴国桢,根本不把这位市长大人放在眼里,“孔令俊是绑架犯,被现场抓住,谁敢包庇罪犯。”

    吴国桢大怒:“荒唐,我命令你们,立刻放人,來人吧,把他们的枪缴了。”

    市长发飙,机动大队的警察们立刻端起枪,刚才还并肩战斗的战友立刻变成了敌人,江北交警势单力薄,处于下风。

    “啪”的一声,伊丽莎白按动快门,吴国桢喝道:“你是哪家报纸的记者。”

    伊丽莎白道:“我是纽约时报的记者。”扭头悄声对嫣儿道:“实习记者。”两人挤眉弄眼,分明不把市长当回事。

    吴国桢醒悟过來,自己反应有些过头了,这事情若是见报,地都沒得洗,当即换了一张面孔道:“案子重大,应有我上海警方处理,你们把犯人移交吧。”

    陈北还想说什么,刘骁勇递给他一个眼色,将孔令俊推了过去:“吴市长,希望你秉公执法。”

    吴国桢示意手下赶紧把孔令俊带走,陈北站在台阶上说道:“不男不女的妖怪,咱们法庭见。”

    孔令俊站住,扭头看着陈北,居然笑了:“小子,你还是沒搞清楚形势,这天下究竟是谁家的。”

    说罢仰头狂笑而去,上了囚车,警察立刻给她解开绑绳,低声下气:“二小姐受委屈了。”

    陈北四顾:“这个人妖怎么这么嚣张,早知道我刚才一枪打死她。”

    刘骁勇道:“老弟,幸亏你沒冲动,要不然麻烦就大了。”

    一行人也上了车,送玛丽去医院检查,美国驻上海总领馆的外交人员也赶到医院,所幸玛丽并无外伤,只是受了惊吓,外交官要带她回领事馆,可她却执意要陈北陪伴左右,不然就歇斯底里。

    “这是惊吓过度的表现,严重缺乏安全感。”医生给了这样的临床论断,沒有什么药方,只能委屈陈北了,充当护花使者。

    伊丽莎白气得够呛:“玛丽一定是故意的。”

    嫣儿作无奈状:“沒办法,你们俩公平竞争吧。”

    ……

    吴国桢回到市政府,先把小姑奶奶孔令俊安顿好,然后打电话向南京方面报喜:“所谓绑票事件纯属误会,已经圆满解决,杜鲁门小姐安然无恙,情绪十分稳定。”

    南京国民政府指挥中心,一片掌声响起,宋美龄和蒋介石对视一眼,都对吴国桢的随机应变非常之满意,既保全了国家的面子,又能对友邦交代,两人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

    蒋介石当即安排夫人宋美龄女士,代表自己前往上海慰问杜鲁门小姐,同时处理善后事宜。

    司徒雷登和魏德迈也都是老奸巨猾的政客,脸上并沒有任何不快,反而和大家握手,表示感谢。

    会谈继续进行,宋美龄回官邸精心挑选礼物之时,宋霭龄打來了电话:“三妹,听说詹妮特又惹祸了。”

    宋美龄道:“咱家这个詹妮特这回可把天都捅了窟窿,差点引起外交纠纷,不过已经圆满解决了。”

    宋霭龄道:“詹妮特是顽皮了一点,但本性还是很善良的,她沒事吧,我听说现场都动了枪呢。”

    宋美龄道:“大姐放心,一切安好,我这就去上海善后,令侃在么,最好也一起去,毕竟事情和扬子公司有关。”

    宋霭龄满口答应。

    当天傍晚,蒋夫人和孔令侃在大校场机场搭乘专机飞往上海,落地后即前往医院探视杜鲁门小姐,來到医院发现吴国桢和总领馆的外交人员已经在场,正犯愁怎么给杜鲁门小姐治疗呢。

    宋美龄一惊:“哪里受伤了。”

    “沒有受伤,就是惊吓过度,不愿意见任何人,除了去解救她的一个空军小伙子。”吴国桢解释道。

    宋美龄稍微宽心,透过玻璃窗一看,原來是干儿子陈北啊,心里就有了计较,这事儿好解决,都是自家人嘛。

    玛丽杜鲁门毕竟是总统的女儿,虽然不过二十二岁,但很识大体,中国元首的夫人亲自來探视自己,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宋美龄获准进入,坐在床边柔声细语抚慰一番,还给玛丽削了个苹果。

    “我代表蒋主席和国民政府,给你带來最诚挚的慰问和歉意,我们一定严惩凶手,希望这次冒险不会让你觉得中国是个危险不友好的地方。”蒋夫人的英语地道,如同美国东部上流社会的贵夫人一样有着极高的修养。

    夫人的个人魅力无人能敌,玛丽很快就被她折服,一五一十将事情到來,她是和哈佛的两位同学伊丽莎白斯坦利,索菲亚陈一起趁着暑假到中国旅游外加实习的,因为旅途劳累独自在饭店客房休息,忽然房门被打开,一群歹徒冲进來将她绑架到郊外一处“恐怖”的黑暗别墅,到处都是满脸横肉和老鼠胡须的坏人,以及凶恶的猛犬,还有一个不男不女的小个子公鸭嗓,就在歹徒们要伤害自己的时候,陈北出现了,如同西部电影里的英雄牛仔,单枪匹马杀败歹徒救了自己。

    宋美龄听了哭笑不得,自家外甥女的形象被糟蹋的一塌糊涂啊,不过此时不能说别的,她拿出礼物送给杜鲁门小姐,以此表示歉意。

    礼物很贵重也很有特色。

    苏绣、象牙雕刻、景泰蓝瓷器,水墨山水画,都是极雅致的东西,符合受过良好教育的上流社会女士的喜好。

    玛丽非常喜欢这些东西,也很喜欢蒋夫人,病房内的气氛非常融洽,陈北几次想插话都被蒋夫人以眼神制止。

    时间差不多了,宋美龄起身告辞,把陈北叫出來单独聊了几句,说近日中美正在进行重要的会谈,能不能获取美国援助对民国政府非常重要,希望他能以大局为重,做好玛丽小姐的思想工作。

    陈北据理力争,将孔二小姐的所作所为说出,本以为宋美龄会勃然大怒,惩办这个骄横的外甥女,哪知道蒋夫人只是淡然一笑:“令俊着实顽劣,但本心纯良,改天我做东,你们一起坐坐,握握手还是好朋友。”

    陈北无语,他虽然是个正直的人,但并不是傻子,蒋夫人偏袒孔令俊的事实已经很清楚,自己说什么都是白搭。

    宋美龄安抚完毕,回到上海宋公馆,孔令俊早被警察放回來了,见姨妈归來立刻扑了上去,双肩耸动,委屈的不得了。

    “好了詹妮特,沒事了,唉,你也真是顽皮,怎么把杜鲁门总统的女儿给得罪了。”宋美龄轻抚外甥女后背,还是有些责备的意思。

    孔令俊一愣,随即不屑一顾:“美国总统怎么了,还不是四年一换,卸任之后狗屁不是。”

    宋美龄道:“詹妮特你也不能这么想,更不能在外面这么说,党国戡乱需要大笔资金,钱从哪儿出,还不是得依靠美国人。”

    孔令俊一撇嘴:“爱给不给,谁稀罕美国人的援助,美国兵强奸咱们中国大学生,我绑杜鲁门的女儿是为中国人民报仇雪恨,陈家那小子是汉奸,他把我养的狗和保镖打死好多,还骂我是不男不女的妖怪,姨妈你要为我做主啊。”

    宋美龄一个头两个大,拿这个外甥女一点办法都沒有。

    孔令侃坐在摇椅上冷笑道:“詹妮特平时信口开河,胡言乱语,不过这次说的很有道理,姨妈您不必担心美国人,这钱他们是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哦,你说说是何道理。”宋美龄倒很想听听外甥的高见。

    孔令侃站了起來,手插在坎肩口袋里,一步三摇,摆出一副睿智的样子:“二次世界大战之后,世界形成新的格局,美苏争霸,亚洲主战场是中国,中国目前是亲美的,如果共产党打赢了就会变成亲苏赤色国家,那是美国人所不愿意看到的,所以就算他们再讨厌我们,也要捏着鼻子支援我们,给我们美元,给我们坦克大炮,必要的时候还会直接出兵,所以我们沒必要担心什么。”

    孔令俊拍起巴掌:“哥你说的太好了。”

    宋美龄不由得摇头,这个外甥只会做投机生意,把政治想的太简单了,把美国人想的太幼稚了,如果美国政客这么好哄的话,蒋介石也不会如此头疼了。

    ……

    此案就此不了了之,经过上海警察局调查,杜鲁门小姐系被扬子公司临时工林之江绑架,林犯系汪伪特工,汉奸余孽,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绑架美国友人,企图制造中美裂痕,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调查之中。

    表面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是惊涛骇浪,蒋纬国将自己亲身经历密报蒋介石,据说委员长大怒,要查处扬子公司和孔家兄妹,但仅过了一天就变了风向,绝口不提此事。

    嫣儿和伊丽莎白拿着照片和稿子,到处投稿,沒有一家通讯社和报社愿意接受,最终她俩只好投稿纽约时报。

    此案到底谁是主谋,谁是真凶,司徒雷登和魏德迈心中明镜似的,大使馆也在密电中向华盛顿汇报了此事。

    成熟的政治家是不会因为一两起突发事件影响自己的决定,但管中窥豹,国民党政府的贪腐昏庸效率低下任人唯亲颠倒黑白可见一斑,哪怕友邦总统之女都受到此等待遇,其国民可想而知。

    中国提出的十五亿美元借款事宜,被杜鲁门总统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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