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逾白收回手,从头上拣了缕长发,拿在手里攥着,轻轻抿唇,好看的眼眸,不时地往夏无心脸上瞟。
    我没有找桑月。过了一会儿,她没头没脑道,声音空灵好听,比往日还要轻。
    若真的要言明其中情绪,便是还掺杂着些小心翼翼。
    我也没有要她救我。她又说。
    夏无心还是不说话。
    宋逾白头发不知怎么再攥,便只得松开,像平时一样背在身后,两个拇指互相拨弄着。
    我去找盘古幡了,在墨水中,东西虽然找到了,但是她从里衣的衣袖中拿出一块裹着的破布,声音没什么起伏,好似也没有失望,但是只有一半。
    我还想,为何没人发现神器,为何玄锋肯将它丢掉,现在,有了答案。她轻轻说,这么一来,我便彻底,不再肖想能够恢复法力。
    失望总归是有的,在上岸的那一刻,磅礴的失望几乎要将她淹没。
    但昏迷了许久,已然接受了现实。
    夏无心听了这话,终于肯回头看一眼她,她眼眶通红,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又将头扭回去,她也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感觉,只是一个人努力良多,得不到回应,是真的会累的。
    即便她是夏无心,也是会累的。
    无心宋逾白有意放柔了声音,头一次有些无措。
    夏无心却忽然停住脚步,将她话语打断,她轻轻垂眸,黑白分明的眼睛此时有些发红,嘴唇也被她咬出了血色。
    她说,我没资格过问你的事情,我连你去做了什么,连你在哪都不知道。
    宋逾白。夏无心声音很细,带了满满的失望,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第56章 摩挲
    宋逾白听了这话, 将手攥得更紧了,嘴唇微张,似是要说什么, 却不知如何开口。
    夏无心却忽然叹了口气,擦了擦鼻头,将她手中那块污浊的破布拿来,放在前眼前观察了一番,岔开话题:这便是传说中, 鸿钧老祖手里, 能毁天灭地的盘古幡?
    这块破布活像是乞丐身上扒下来的, 丝毫看不出神器的模样。
    宋逾白轻轻颔首:是, 但另一半不知缺失在了何处。
    夏无心盯着破布想了半晌, 同样没有头绪,便又将盘古幡交还于她手里, 道:莫急,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宋逾白嗯了一声。
    桑月说你受了伤, 如今可还有大碍?
    没有,不过是耗尽了力气。宋逾白回答。
    二人面对面,几番对话后,便再也不知说些什么, 气氛一时有些僵化。
    最后, 夏无心终于打破了沉默,强颜欢笑道:先生,我送你回房歇息,然后还得去找师姐, 她方才帮我拦着那些天兵, 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宋逾白看着她眼睛, 想开口,可夏无心破天荒地没有同她对视,而是看着自己脚尖,眼观鼻鼻观心。
    最后,她又淡淡点头。
    夏无心腾云将宋逾白送回住处,又赶着敲开苏斜月的门,待看到她完好无损的身影后,才彻底放心,大步走进房中,将桌上的玉壶拿起,仰头对着壶嘴喝茶。
    宋先生找到了?苏斜月将门关好,回身问。
    找到了,受了伤,被那个桑月带回了王母宫。夏无心将水咽下,抹了把嘴,闷闷道。
    苏斜月看出她情绪不佳,也没再多说,只从怀里拿出片手帕,递给夏无心,责备道:你看你,一点样子都没有。
    这副神情,是醋了?她轻轻问。
    夏无心连忙看她一眼,嘟囔道:什么醋了,我就是怪她,宁愿自己顶着个凡人之躯受伤,都不愿告诉我。
    她一脸颓唐,猛然趴在桌上,险些将茶壶撞倒。
    别嘴硬,我看着你长大,你一颦一笑,都知道你在想什么。苏斜月伸手拍了下她头顶,笑得无奈,你之前还说不喜欢宋先生,你看你这样子,哪点像是不喜欢。
    可惜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夏无心把嘴巴捂在衣袖里,小声说。
    我是对宋逾白有意,我从没见过她那样的人,遇见那么多坏人,吃了那么多苦,外表拒人于千里,可心里比大多数人都要柔软良善。夏无心说着,眼神盯着桌面,一动不动。
    我总想保护她,可直到现在,我还是猜不透她心中所想。师姐,你们常说我大大咧咧,好像没什么烦恼能记在心里,可自打我喜欢上宋逾白,便总是患得患失,生怕她根本不喜欢我,生怕哪天,她就嗖地回去天庭,再也不下来。
    苏斜月听她絮絮叨叨说完,心里也泛起细细密密的涟漪,过了一会儿,才柔声道:可你替宋先生找神器,不也心里清楚,她总会回到天界吗?
    那是两码事。夏无心抬眼,眼眸黑亮,瘪着嘴道,师姐,我喜欢她,可今日的事情一出,我这心里便好像坠了块石头,难受极了。
    那个桑月也讨厌,句句戳人心坎,若不是我法力低微,真想揍她一顿!夏无心一脸愤然。
    苏斜月最看不得她这副神情,扼腕摇头,起身将她双肩揽住,轻轻拍打。
    好了,我相信宋先生这么做有她自己的原因。她顿了顿,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又继续道,据我观察,她对你同旁人差别甚大,绝不是没有感情。
    夏无心一听她这话,眼中的光芒立马亮了些许,仰头看她:师姐真这么觉得?
    苏斜月莞尔,点头道:还记得那日在临安城吗,你放灯之时,我便在你们身后看着,宋先生瞧你的眼神,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那种眼神太熟悉了,往日替夏无心绾发时,每每看向铜镜,她都能瞧见。
    夏无心收回目光,又看向眼前通透的茶壶,轻轻一推,便有咕嘟咕嘟的水声。
    罢了,聊些别的,你刚因为桑月吃醋,不开心也是在所难免。苏斜月勾唇道,随后坐回座位,你走后,幸好那位上神出手相助,拦住天兵不说,还带我逃过了追捕。
    事后,我同她道谢,她却说,因为你像一位故人,所以才出手相助。苏斜月黛眉颦起,那日我们刚来昆仑山,她也是这般说过,所以我想,此事定有蹊跷。
    故人?夏无心一愣,回想起前日,确有这么一句,不过那时她急着找宋逾白,不曾在意。
    可我从生下来便待在平逢山,怎么和一位天界上神成了故人?夏无心摇头,或许只是长得像。
    可我总觉得她好似知道些什么,但当我询问时,她又转身离去,像是没听到一样。无心,她会不会,知道你的身世?
    这一句话,便让本就心如乱麻的夏无心,又多了样没头绪的东西。
    宋逾白,身世,还有只剩一半的法器,搅得她脑袋昏昏沉沉,干脆躺在苏斜月床上良久,最后沉沉入梦。
    再醒来,天边已然堆满了橙红色的晚霞,将头顶都映成一片淡粉色。
    夏无心揉了揉眼,打了个哈欠,翻身下床,推开窗感受了一下徐徐晚风,问:师姐,蟠桃宴不是今日么?怎么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苏斜月正坐在桌前沏茶,闻言放下茶杯,回身道:我忘了同你说,方才几位仙侍前来,说出了些意外,原本用来做宴的蟠桃被偷去了一半,所以只得延后。
    蟠桃被偷?夏无心一脸惊讶,这可是昆仑山,到处都是天兵天将,谁会这么大胆,在此处偷蟠桃?
    不知道,据说王母震怒,已唤人彻查。蟠桃三千年一熟,弥足珍贵,想要的人应当也不少,不知能不能找回来。苏斜月扼腕长叹,不过瑶池旁又设下酒宴,你要不要去?
    夏无心摇摇头,她忽然想起自从离开平逢山,她已经许久不曾修炼过了,便想趁着此处神光弥漫,好好修炼一会儿,说不定能有所突破。
    于是,她辞别苏斜月,绕过在夕阳下金光化为橙光的宫墙,回了自己的院子。
    昆仑山不愧为第一神山,只是刚刚运功,便觉得体内仙力波涛汹涌,沿着经脉流淌滚动,短短的时间内,她便已然神清气爽,只觉得眼清目明,神识也逐渐扩大到四周,感知着周围的花草树木。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窗外和屋中都是一片漆黑,她这才收起仙力,长长呼出一口浊气,起身时,身体便仿佛剔除了杂质,变得轻盈了不少。
    若是在此处修炼一年,定会事半功倍。夏无心小声嘀咕,随手打开门,想要透口气,谁知却一眼看见一身白衣,吓得心跳骤然停了几拍,险些叫出声。
    直到看清那月光下发白的云肩,这才认出来人,竟是宋逾白。
    先生?她轻唤一声,连忙跑下台阶,惊讶道,这么晚了,你怎也不敲门。
    宋逾白看见夏无心后,眼神移向脚下,语气没什么起伏:我睡不着,便出门走走,正巧走过此处。
    夏无心看她穿得单薄,有些担心,便伸手去揽她,不料宋逾白忽然侧身躲开,往夏无心手中塞了个木头篮子,低声道:夜深了,我不多留,你趁热吃。
    我见你没有去晚宴,便给你做了些。她又补充道,随后,像是觉得自己补充得有些多余,面色微红。
    我走了。她淡淡道,随后转身,快步离开,裙摆在身后拖曳着,仿佛流淌的月色。
    夏无心还未反应过来,人影便已不见,她手还伸在半空,只得空落落地收回。
    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摆着一些清粥小菜,不像是仙宫做的那些神仙吃的零嘴,倒像是宋逾白自己烧的。
    原来堂堂帝女,也会下厨么?夏无心方才一直不甚明朗的心,此时却忽然鼓胀起来,有些飘飘欲仙,连忙拎着篮子,几步跑回屋中。
    与此同时,院外,隔着一池红鲤,宋逾白正背靠一颗金树,僵直着立在那里,她忽然伸出手抚摸着自己肩膀,将肩上鼓起的衣衫抹平。
    她方才之所以躲开,是怕夏无心一碰她冰冷的衣裳,便知道她并非路过,而是站在这院里,站了足足一个时辰。
    中途做的吃食凉了,她便又跑回去,重新做了一份。
    在人间久了,到底是什么都会干。
    过了一会儿,一声好听的,空灵的叹息声响起,随后,纤瘦柔软的身影,沿着两旁高大的宫墙慢慢离去,月光倾斜,将她孤零零的身影投射在地面,逐渐拉长。
    昆仑山的夜一如往常般寂静,清晨也是,翌日一早,一座甚是华丽的院落里,巨石矗立,云雾蒸腾,宋逾白早已起床,在院中坐着。
    门口立了两个仙侍,见她枯坐良久,对视一眼,上前道:帝女,现在天气已经凉了,晨风凛冽,不如进屋去坐?
    宋逾白正想着什么,被她们一唤,这才回神:不必了,我喜欢这里的风。
    还有,往后不必唤我帝女,叫宋姑娘便是。
    是,宋姑娘。两个仙侍乖巧回答,随后互相拉了拉手,宋逾白每次抬头,她们都是满心惊艳,只觉得唯有这样一张脸,才能配得上帝女身份。
    即便如今没有仙力,仍然只需一句话,她们便不敢违抗。
    宋逾白眼眸看着远处的天边,看着那里飞过一串大雁,忽然伸出手,玉指在眼前轻轻勾起,似乎想将它们抓住。
    自是徒劳。
    她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只可惜始终没有等到,直到太阳穿过云层,挂到了树梢,料峭的秋风才温暖了些。
    你们这里,可有书看?宋逾白忽然问。
    仙侍想了一会儿,怯怯道:回宋姑娘,昆仑山,本就少有凡间之物。
    宋逾白眼神暗了暗,又问:这么晚了,还是没人求见?
    没有。宋姑娘,你瞧这日头越来越亮,晒多了也总归是不好,回屋吧。仙侍劝说。
    看来,她是真的不愿来了。宋逾白忽然说了一句,神情淡然。
    仙侍自然不知她在说什么,面面相觑一番后,还是被她赶走了。
    你们下去吧,我独自待会儿。她说。
    一天的时辰也并非那么漫长,对于一个活过千岁的人来说,也不过须臾而已,只是眼前这个白日却好似翻了几倍,长得出奇。
    日头东升西落,树影斑斑驳驳,鸟儿连着飞过几行。
    宋逾白从未这样等过一个人,盼着她来,盼着她笑,盼着她将她从无边的愁绪中带走,走出这座小院。
    八荒大泽,她早就看腻了。
    只可惜,直到天色再次被黑暗笼罩,院子里还是只有她自己,宋逾白忽然觉得眼眶有些酸疼,于是微微垂头,用几根手指,轻轻揉着。
    皓月东升,绕过曲曲折折的高大宫墙,在房檐月明珠的照耀下,夏无心正盘膝坐在院子里,一边修炼,一边思考着什么。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轻响,像是什么柔软的东西撞在了墙上,惊得隔壁的仙鹤长鸣几声。
    夏无心被这声长鸣惊醒,仙力顿时盘旋着回到体内,她一口气险些堵在嗓子眼里,连忙扶着一旁镶金的玉桌,利落起身。
    何人?她下意识道,随后便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只是这气息,同平日里又不太一样。
    她心下一沉,连忙闪身出现在门外,正好看见一人正顺着墙根滑倒,她急忙喊了一声,上前将她扶住。
    手里的躯体很软,同时又冷冰冰的,不慎触碰到露在外面的肌肤,更显得冰凉。
    那人扔掉手里的东西,忽然推开了夏无心,身体勉强立住,负手而立。在月光下,她一双眼睛尤其亮,好似不掺杂质的琉璃,倒映着月光的影子。
    宋逾白?夏无心从未这么震惊过,她俯身抹了把地上洒落的水,放在鼻尖闻了闻,是西王母的琼浆玉液。
    你喝了多少?她连忙上前,却又被宋逾白一把推开。
    小酌。宋逾白冷声开口,她言语冷静,好像一点都不受影响,甚至还伸手将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只是眉眼泛红,檀唇也溢满了水色,显得比平日里勾人了许多。
    夏无心强行移开视线。
    不过等宋逾白动起来,才显示出她醉酒的程度,好好一条路不走,硬是跌跌撞撞走上了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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