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他来京城后,打过最多交道的便是那些成天上折子参他之人,时砚记性非常好,根本就没这一位。
    杭云散自诩时砚爸爸第一心腹,察言观色的本事最近水涨船高,适时的告诉时砚:是这几日陛下新提拔的将军,陛下很是器重,正在御林军里当差,并且能随侍陛下左右,名为程玉华。
    时砚没听说过,想不明白这个时候人人对他避之不及,这位朝中新贵堂而皇之的上门是为哪样,吩咐道:去问问所为何事?若是无事,便打发人走吧,就说我身体不舒服,不方便见客。
    杭云散出去一圈儿又回来了,十分无语道:那人说他新入朝不久,什么都不懂,有些事想请教太子殿下。
    这话杭云散第一个不信,这些日子时砚做了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来请教时砚如何当官,怕不是嫌死的太慢,想求一个快速取死之道吧!
    作死的方法千百种,偏要挑战难度最大的一种,何苦呢?
    但人还是被请进来了,谁知那人一进来,便盯着时砚的脸一个劲儿的瞧,眼中的情绪十分复杂,一时叫人说不清楚。
    时砚半躺在摇椅上翘着脚钓鱼,任由来人打量,指着之前杭云散的位置道:坐吧,陪孤一起钓鱼。
    那人也不客气,大马金刀的坐在旁边,腰背挺直,舒服放松的躺椅,硬是被他坐出了一种正厅紫檀木大椅的错觉。
    杭云散将周围人全打发干净,站在时砚身后观察这人。能在时砚跟前这么横,还没被时砚打断腿的,说实话,杭云散也就见过这一位。
    谁知那人接下来的话,差点儿叫杭云散噎住。
    殿下,下官程玉华,按理来说,您该称呼下官一声舅舅。程玉华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像是随口说出来的一般。
    于是时砚也似闲聊一般回了一个哦?表示他在听。
    程玉华也不当回事,握着手里的鱼竿,眼神落不到实处,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轻声道:十几年前,武林第一高手宗持仙和我程家定了一门婚事,我妹妹程玉美,现在应该没什么人听说过了,但在当年,那可是一等一的美人儿。
    看来是知道宗持仙皇帝身份的人,说不得还是宗持仙的心腹呢。
    时砚淡淡的指出他之前的错误:那你可不是我舅舅。
    程玉华摇头:不,我是。虽然你娘害死了我妹妹,最后还使计嫁给了你爹,但你宗家和我程家的婚事却从未取消过。
    杭云散心说:这事儿要是真的,不上来砍时砚两刀都是便宜的,还认什么亲戚啊?这门亲戚认了,回头你妹妹棺材板儿怕是压不住了!
    这般想着,杭云散便悄无声息的后退几步,飘出两人的视线范围。
    他可是一个合格的狗腿子,什么事儿该听,什么事儿不该听,什么事儿听了要当做没听见,心里门儿清。
    时砚从善如流:那舅舅您今儿来是想给外甥我讲故事的吗?
    程玉华终于偏头认真看了时砚一眼,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懒散样儿,不知他看出了什么,忽然轻笑一声:你娘就没说过,这些年她不敢走出折剑山庄一步的原因吗?
    时砚实话实说,看起来十分无害的样子:哦,她不喜欢我,也不和我亲近,有时候还会说谎话哄我为她做一些不好的事情,所以后来,我便和她生疏了许多,想来应该是不曾对我说过这般私密之话的吧?
    程玉华像是听到了个笑话:你娘丁挽害死了我程家全家人捧在手心长大的女儿,还抢走了她的未婚夫,因此和我程家结下了死仇。
    一开始你父亲将她关在折剑山庄后院是对她的保护,偏她不知足,想要自由,想出来在人前显摆。后来你爹死了,她终于有机会出来造作了,一出门便被我程家伏击,差点儿丢了半条命,从此缩回折剑山庄再也没敢出来。
    这是丁挽能做出的事儿。否则按照丁挽不安生的性子,乖乖待在小佛堂几年,确实不太科学。
    应该也是那次之后,丁挽便想方设法的从时砚手里要走了暗卫保护她的安危。
    时砚便道:真可惜啊!
    程玉华道:可惜什么?
    自然是可惜你们那次没能得手,等我爹醒来后,你们作为跟随他的人,自然不能再对我娘动手了。
    时砚躺在摇椅上,偏头对看着他的程玉华莞尔一笑:若是你们当时得手了,想来我之后几年的日子还能好过些呢!
    时砚真心实意道:想来,之后那几年,我之所以过的那般艰难 ,没少了程将军的手笔吧?欺上瞒下那一套,我虽然不用,但不代表不知道。
    我爹顾忌着还要用你,便不会在我面前将这内里的弯弯绕说清楚,只说是他的失误,没考虑到后来的风险,对我很是抱歉,我便装着不明白。
    可你亲自跑到我面前自曝其短,揭开这一层窗户纸,又是为了什么呢?程将军。
    程玉华心下一惊,他没想到时砚这般敏锐,说实话,时砚可以说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宗持仙在京城这几年,折剑山庄的很多事都是他负责的,时砚在折剑山庄过的什么日子他一清二楚。
    若不是确定人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他都要怀疑眼前之人被人掉包了,实在是,前后差距之大,判若两人。
    时砚右手食指在大腿上轻轻敲击,舒缓而有节奏,远处的杭云散看到这一幕,眼皮子不停的跳。
    他就知道,每次时砚做出这个动作,便是有人要倒霉了。
    于是他再次后退几步,确保他不仅听不到,还看不到时砚那边的举动才安心。
    现场,时砚轻笑出声,看向程玉华:将军这般坚持自称是孤舅舅,又多次提及两家的婚事从未取消过,是想重新续上这门婚约?
    也不等人回答,时砚便好奇道:你们家若是看上了我爹,那应该直接去找他。既然来找我,便是想将你家的女儿嫁与我?
    这人也是有意思的,一上来便将两家的恩怨摆在明面上,有时候,仇恨说出口,便不再是仇恨,都能被调节。
    程玉华见时砚猜到了他的意思,直接点头承认了:是这个意思。殿下您作为太子,陛下厌恶丁挽,以至于迁怒整个风雪城丁家,丁家便不可能是您的助力。
    可您的太子之位又是稳的吗?想来这点您心知肚明。加上陛下很快就要有第二个孩子,日后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
    这孩子越多,便越不稀罕,这个道理您该是知道的。
    身后没有母家帮衬,那么岳家便要仔细挑选了,这便是我们程家的诚意。
    时砚嗤笑一声,缓缓起身,将鱼竿随手扔在池子边儿上,伸个懒腰,背着手缓步往廊下走去。
    程玉华见状跟上,面上没什么变化,心却不断的下沉,他觉得或许今天这一趟来就是个错误,他们所有人都低估了这个少年的心性。
    他所表现出来的粗鲁,无脑,自大,都是他想让人看到的罢了。
    他们程家一路跟着陛下走来,立下了汗马功劳,可是陛下宗持仙的身份不能放在明面上说,或者不能现在放到明面上说,于是他们家的功劳,便不能光明正大的得到封赏。
    他们自然想再嫁一个女儿进陛下的后宫,可十几年前陛下便对他们家的女儿兴致缺缺,现在更是对这件事敬谢不敏。
    退而求其次,他们家深知陛下对时砚的重视,投资时砚也不失为一种选择,在家族利益面前,妹妹的仇恨似乎都能放下。
    可他们大度的放下仇恨,主动去帮助这个仇人的儿子,看样子人家似乎不领情?
    程玉华觉得这件事有些棘手。
    时砚当然不领情了,他甚至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就动脚了,一脚将人踢飞出去,落在杭云散脚下,在程玉华暴怒的眼神中,才慢悠悠整理了衣袖,问道:前些年,你们程家没少想着法儿的杀丁挽给你妹妹报仇吧?
    还要多谢你提醒,我这才想起来,小时候确实有一次,你们差点儿就刺杀成功了,然后丁挽便将我推出去挡刀才幸免于难。
    时砚一脚踩在程玉华胸口:也就是从那以后,便传出我无法习武的消息。你说,我该如何感谢你们呢?
    难怪包括宗持仙在内的所有人,对他不能习武,又突然成为高手的事儿,一点都不惊讶,原来根子在这儿呢。
    他不是天生的废物,众人心知肚明。
    第336章 黄花闺男
    时砚这里的动静, 压根儿就没想瞒着人,前脚将皇帝新封的程将军给揍了,后脚就有人告诉皇帝这里发生了什么。
    时砚也没阻止,因此不一会儿皇帝便匆匆而来。
    程将军正在地上躺着呢, 嘴角的血迹就没干过, 见到皇帝来了,心下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感觉今儿要是没有人来阻止, 时砚是真的想直接弄死他的, 时砚身上的杀气根本就做不了假,他一个身经百战的人一清二楚。
    皇帝见了程将军躺在地上, 微一挑眉, 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 好整以暇的道:好端端的怎么躺着呢?
    这话在程将军听来, 是有几分为他做主的意思的,他很想说,是我自个儿想躺着吗?要不是时砚打的我起不了身,受了内伤,我放着好好的椅子不坐, 躺地上遭这罪?
    但在皇帝面前, 这话他真不能这么直接说, 于是便道:微臣和太子殿下之间有一点儿误会,现在误会解释清楚, 已然无事了。
    程将军目光灼灼的看向时砚,躺在地上咧着嘴对时砚笑:殿下,您说是吧?
    这是不相信时砚敢将两人之间的谈话告诉皇帝的意思,要知道两人之前的谈话可是涉及皇位继承权的问题, 说出来,他程玉华固然得不到好,但时砚又能有什么便宜?
    杭云散已然明白时砚时不时冒出来的洁癖问题,非常适时的送上手帕让时砚擦拭刚才揍过人的手,在时砚擦手的间隙,又很勤快的将旁边一尘不染的凳子擦了又擦,这才请时砚落座。
    时砚坐稳后,目光才施舍般看向程将军,果断摇头:没误会,揍的便是你!
    说着时砚还换了个坐姿,一只手撑着下巴,十分疑惑道:难道你认为本宫打错人了吗?
    说实话,程将军愣住了,他没想到时砚在皇帝面前敢这般作态,别说是在争权夺利的皇家,就是普通的江湖门派之中,儿子在父亲面前,也该坐有坐相,站有站相,恭敬有加,希望在父亲心里有个好印象。
    时砚这算什么?
    破罐子破摔?
    这般想着,程将军便艰难的爬起身,将视线转向皇帝,结果便见到皇帝笑眯眯的给时砚递过去一杯茶,声音温和道:活动了一番,渴了吧?喝点水润润喉。
    就跟他这个大活人不存在似的。
    时砚不是很领情的放下茶杯,用下巴指着一脸愤恨的程将军道:本来没想这般早动手的,这不,送上门了,或许爹您该给我一个交代的。
    什么交代?
    自然是时砚突然想起来的那一段儿,从很小的时候,便传出他并没有遗传到他爹的习武天赋,资质平平的事,打小宗持仙便告诉他:往后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习武也可以有很多选择。
    在宗持仙去了之后,时砚苦练五载,愣是一套简单的折柳剑法无法融会贯通,成了江湖上人尽皆知的废物。
    可后来时砚练了折仙心法,在江湖上闯出诺大的名声,宗持剑这些人虽然惊讶,但并不意外的态度,都在说明一件事。
    皇帝闻言沉默了一瞬,盯着半跪在地上的程玉华好半晌,声音带着寒霜道:这么些年来,原本以为你们程家很清楚朕留着你们是为了什么,现在看来,你们早就忘记了初衷,本以为是一家子聪明人,可惜了
    程玉华原本被时砚揍的一身内伤,扶着旁边的柱子半跪着已是勉强,听了皇帝这话,一阵寒凉从心底升起,快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在皇帝冰冷无情的眼神下,冻得他身子一软,彻底跪在地上,嘴唇开开合合,失去了说话的勇气。
    时砚无趣的啧了一声,摇摇头,不再言语,等着他爹的下文。
    说起来,宗持仙留下程玉华,完全是为了时砚考虑的,但自从发现事情办砸了后,他就不太有脸在儿子面前提起这事儿,跌份儿的很。
    可现在看这情况,又不得不提,饶是他一张老脸,也觉得颇为尴尬:你娘和程家是有仇的,前些年程家对她穷追不舍,在假死事件之前,爹匆匆找上程家当家人,和他们家做了交易。
    让他们家往后佯装继续寻仇的样子,最好是将你娘困在折剑山庄内不得出,那样她才能安心的留在山庄内。
    一旦失去了自由,前有你大伯一家子威逼利诱,后有程家的生死追杀,她便只能与你相依为命,会拼了命的护着你,护着爹留给你们母子的东西。
    说到这里,皇帝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有些说不下去:谁知
    时砚了然的点头:谁知他爹还是不够了解丁挽,丁挽确实如他所料的遇到了两头迫害,可在无奈之下,并没有如他爹预测的那般和时砚这个儿子相依为命,互相扶持,而是将时砚身边的暗卫全部哄骗了去保护她自己。
    同时将时砚送给宗持剑夫妻折腾,保全自己舒适的小日子。
    当然,还有另外一层,时砚瞥了一眼跪在地上全身都笼罩在绝望气息中的程将军,提醒他爹:可是这位程将军说,这些年您将折剑山庄的一应事务全部交给他打理呢。
    这是拿了鸡毛当令箭。
    宗持仙便是失智了,也不至于让一个对丁挽有莫大敌意之人全权处理他儿子的事情,让他们家一直盯着丁挽,给丁挽制造紧张感,让丁挽觉得生命时刻都是受到威胁的,便是他的全部命令。
    程将军心里慌得很,他敢在时砚面前说出那番颠倒阴阳的话,便是仗着时砚不敢当面问皇帝,就算时砚现在和皇帝关系还好,可时日久了呢?只要怀疑的种子播下去,他们有意在其中稍加引导,还愁没有水滴石穿,心想事成的一日吗?
    谁知时砚和皇帝的相处竟然是这么个模式?
    这他娘的说好的皇帝和太子之间生了嫌隙,两人互相不待见对方呢?
    如今看来这父子二人的关系好着呢,这次不止自己听信传言栽了,还有无数人跟在后面,前赴后继的往这父子两一早便设计好的坑里傻乎乎的蒙着头跳呢。
    原本指着太子对时局不了解,一进京便得罪了无数人,身边根本没有可用之人,他能三言两语将太子唬住,将人拉上他们的战船。
    要是早知道这样
    面对皇帝和太子二人冰冷而又嘲讽的眼神,程将军额头后背全是冷汗,不知道是被时砚揍了疼的,还是被吓得。
    恋耽美

章节目录

男配的自我修养(快穿)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np只为原作者轻云上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轻云上并收藏男配的自我修养(快穿)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