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杜母这几年来很少提及识滟的婚事,一直用识滟身体不好,想多留几年的借口拖延,这理由看似正常,仔细琢磨,本身就很有问题。
    杜母似乎是看出了识滟的疑惑般,有些伤感的解释道:这事儿都怨娘,当时你刚出生没多久,你爹就出了事,娘对你疏于照料,导致你身体弱上加弱,现如今你都是十六岁的大姑娘了,竟然还没来月事。
    这女人不来月事,无法生育子嗣,如何对婆家交代?
    娘是想在府城为你请个好大夫,好好调理身子。
    识滟:!!!
    虽然但是,想到月事,识滟心情复杂,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难过。
    算了,识滟还是庆幸吧,她的身体她知道,除了后天营养不良了一阵子外,最主要的还是先天胎里就受母体影响,吸收了许多烂七八糟对身体有害的东西。
    当然后天也不是没有,好比这一副比全村糙汉子都黑的皮肤,就是药物所致,别说这药还挺别致,肯定很贵。
    基于此,识滟更加肯定杜母是个有故事的女人。
    不过这些东西她不感兴趣。
    将手里一瞧就价值不菲的手镯还给杜母:娘,这东西您还是留着吧,好歹是个念想,回头卖了绣品咱们就有钱了。
    杜母迟疑:这是你的第一幅绣品,对你来说有非凡的意义,留在身边时时观摩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该为了银钱出手。
    识滟糊弄杜母:女儿也就是突然灵光一现有了感觉,往后要不要继续,能不能走这条道儿都不一定呢,留着看见了也是闹心,不如卖了得些银钱来的实在。
    见识滟态度坚决,杜母不再推诿:行,这件事就交给娘去处理,娘刚好认识几个这方面的朋友,不会欺负咱们不懂行情故意克扣我们。
    说了半天,杜母突然想起一件事:绣品有名字吗?
    识滟随意道:就叫江山万里图吧。
    杜母在嘴里念叨了两遍,觉着十分贴切:是个好名字。
    于是两天后,杜母从外面回来,顺便带回来九千九百两的银票。
    绣庄那边刚好接待了一位京里来的大人物,绣品入了他的眼,人家也没还价,直接给了将近一万两的高价。
    至于为什么不是整整一万两,而是九千九百两,识滟表示她一点儿都不想知道。
    有了钱,母女两人收拾收拾,将大黄狗还给人家,包袱款款的去府城。
    府城那边,为了省钱,杜父和儿子杜识有挤在杜识有租的院子内,院子里共有五间房,共住着五户人家,吵吵嚷嚷,拥挤的很,尤其杜父是个病人,需要清净的修养,在这里就更加难熬。
    原本杜父是想瞧了病,直接回家,但大夫明确的告诉他,他这毛病不能继续拖下去,否则于寿数有碍。
    且要时常诊脉,便于调整药方用量。
    杜父只能和儿子继续挤在一间小屋子内,白天还好,杜识有在书院读书,杜父关上房门,能安心看会儿书。到了夜里,父子二人躺在同一张床上,一翻身就有掉下去的可能,床板也会咯吱作响,难得体会了一把父慈子孝的大好时光。
    要问两人的感受,那就是再也不想这般父慈子孝了。
    这天傍晚,杜父和杜识有二人手忙脚乱的在小火炉上煮粥,这是整个院子最为闹腾的时候,下工的大人们扯开大嗓门骂娘,不懂事的小孩子围着大人打闹,家家户户开始做饭,各种饭菜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人间烟火气。
    就在这样的时候,杜识有一转头,瞧见拎着包袱,顺着大开的院门,一脚踏入院子的妹妹。
    不怪杜识有眼尖,实在是识滟瘦瘦小小还黑的长相太有特色,不管走到哪里,永远都是人群中最靓的崽儿。
    不仅有他妹妹,身边竟然还跟着他娘。
    杜识有惊得筷子掉到地上都来不及捡,直接扑到两人面前,急切道:娘,阿妹,你们怎么来了?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杜父听到动静也赶过来,一脸焦急的看着两人。
    识滟早就将这里的环境收进眼底,以前杜识有什么都不说,还省钱给家里人买礼物,家里也没人知道他具体的生活环境。
    现如今看来,委实过的有些凄惨。
    识滟将方才在隔壁街上买的酱香猪肘拎到杜识有眼前,猪肘的味道瞬间让杜识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先吃饭吧,吃完了咱们搬家!
    识滟说的云淡风轻,杜父和杜识有一脸懵逼。
    在两人吃饭间隙,杜母将最近几天发生的事简单与父子二人解释一番,最后总结道:阿滟的绣活儿卖了钱后,我与阿滟马不停蹄来府城,在识有读书的书院附近买了一间三进的院子,顺便请人简单收拾一番,添置了点儿家用就紧赶慢赶过来寻你们父子二人了。
    识滟美滋滋的啃完一个猪蹄,洗掉手上的油渍,从容道:娘说要先来和你们商量一下再做决定,我寻思来这边也没地方住,最后还是要浪费钱住客栈,不如直接找房子,还能省了住客栈的钱呢。
    这不,才一天功夫,院子买好了,家具也定制了,只等过几天慢慢添置家用,顺便找时间回陈家村搬个家,一举数得。
    杜母跟着点头:阿滟说的是。
    杜父和杜识有:
    虽然但是,就感觉像是听了个话本故事一样,莫名其妙跟着妹妹/媳妇儿发达了,一步到位,直接享福过好日子,两人听完后完全没有真实感。
    走路脚步都轻飘飘的,本来识滟特意买的美味猪肘,基本上没尝出味儿来,食不知味说的就是两人现在模样。
    直到杜母去帮两人收拾少的可怜的行礼,识滟打开行李,从里面拿出糖果点心,给院里的家家户户送上一份儿,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刚刚好,感谢诸人对杜识有这段时间的关照。
    杜识有才回过神来,忙帮妹妹招呼院中邻居,顺便解释派送点心的原因:我家在府城买了院子,这就要搬过去了,谢谢大家这段时间对我的帮助。
    就有小孩子好奇道:识有哥哥,你要搬到哪里去呀?
    杜识有:呃?
    杜识有转头看向妹妹识滟:阿妹,咱们要搬去哪里呀?
    这下院中那些酸的冒泡的人也顾不上酸了,他们打从心底里觉得杜识有在吹牛,哪有人家在府城买了院子,结果主人家还不知道买在了哪里的呢?
    算了,读书人都爱面子,就不拆穿了,收了人家点心,吃人嘴短,说几句好话又不要钱,高高兴兴的将人打发走了事,要是他家的小炉子不一并搬走,回头挪回自家用刚好。
    于是就在一片和乐的氛围中,杜父和儿子两人晕晕乎乎的被带入了他们的新家。
    虽然已经很晚了,但杜父和儿子还是打着灯笼将院子里里外外瞧了一遍,没什么家具,只有简单的几座假山,小池子里的荷花开得倒是热烈,不过晚上打着两个小灯笼具体什么样也瞧不清,只能感受到池子边儿蚊子确实挺多,这点和他们陈家村几乎没有区别。
    尽管这样,两个大男人还是感觉不真实,杜识有不停的问识滟:阿妹,这院子真是咱家的了?
    识滟直接将地契房契拍在杜识有脸上,回房睡觉去了。
    太烦人!
    穷人乍富,都是这德行,杜识有父子还是好的,好歹在外人面前能稳住,过两天习惯了就好。
    果然,第二天一早醒来,杜母烧了水开始在各处擦洗,杜父和杜识有分别将院子重新打量一遍,这次天光大亮,所见又是另一番景象,和昨晚看到的场景完全不同。
    识滟慢悠悠打完拳准备洗漱后去街上吃早餐,杜识有一脸兴奋的凑到她跟前:阿妹,这院子真值一千多两呢?三进院子果然有排面!
    不过阿妹你那绣品那么值钱,肯定非常漂亮,可惜大哥没亲眼瞧上一眼呢!也是大哥不争气,要你为了家里生计操心。若不然,你的第一幅绣品,就应该珍藏,随时都能看上一眼,不忘初心,时时激励自己。
    识滟觉得她完全不需要,于是给了杜识有几个铜板,将人赶去上学:家里暂时没个帮忙做饭的,自己去街上买包子吃吧!
    说完径直走了。
    杜识有瞧着妹妹无情的背影,心下长长的叹气,妹妹越来越独立是好事,但不粘着哥哥了,还真是有些小小的失落呢。
    识滟可不管杜识有的失落,让她化身粘人精,去粘着杜识有撒娇,只要想想那个场景识滟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太他娘的违背人性挑战下限了,识滟觉得还是不要轻易尝试比较好。
    不知道杜母跟杜父说了什么,杜父快速接受了现实,早餐后,一家三口分头行动,各自忙活。
    杜母先陪杜父去医馆诊脉换药,之后杜父去拜访老朋友,顺便邀请人家来家里参加乔迁宴,一起热闹热闹。
    杜母找人牙子买两个看门做饭扫撒的下人,否则三进的院子,说大不大说小绝对不小,仅靠着杜家这几人绝对打扫不过来。
    还有添置家具床褥锅碗瓢盆针头线脑,顺便扯几尺布给一家人做几身新衣裳都是非常有必要的。
    杜母想的非常明白,往日住在村子里,大家都穿有补丁的衣服,就你日日穿崭新的衣裳,不仅招贼,还很容易将自己与整个村子自行隔离开。
    到了府城也一样,都说先敬罗裳后敬人,周围都是家境殷实的人家,穿着不说光鲜亮丽,但也干净整洁,若自家还和在村里一般,那着实有些无法融入周围的环境。
    至于识滟这边,出家门后一点儿都不着急,在各处的街上来回走了一遍,做到心中有数,一天时间就过去了。
    回到家后,杜父心情很好的样子,笑呵呵的问识滟:阿滟啊,今儿出门有什么收获?
    识滟摇头:并无。
    杜父安慰道:别着急,慢慢儿来。
    早上出门前,识滟和父母说了她想在府城开一家小绣庄的事儿,父母想帮忙被识滟拒绝了,两人什么都没说,由着识滟折腾,对她十分放心。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识滟卖了绣品后银钱全部交给杜母收着,她自己手里的银钱也就够买点儿小零嘴吃,就是想乱来也没机会。
    杜父杜母自认为他们已经掐住了女儿命运的后勃颈,女儿绝对没有胡来的机会,心里一点儿不慌。
    面对这一切,识滟笑而不语。
    等杜识有回家时,一批现成的家具已经摆进屋子里,屋子瞬间瞧着就有了人气儿,像那么回事。
    尤其是一些小细节,熏香炉子,床帐,窗帘,桌山的小盆栽,这些零零碎碎又十分用心的东西,瞬间将整座宅子装饰的有了家的感觉。
    又过了两日,识滟从外面回来时,那批定制的家具陆陆续续搬进家门,院墙边儿脱落的墙壁也重新修补一新,后院儿空着的地方杜母让人翻新一番,一边儿栽花,一边儿种菜,两不耽搁。
    也是这时,家里多了四口人。
    他们是一家四口,逃难来的,自卖自身,唯一的要求就是一家人不能分开,娘想着留在咱们家刚好合适,就将人领回来了。
    这家人姓张,父亲张叔瞧着上了年纪,会赶车,会种地,不过杜家现在还没有马车,张叔只能先在门房看门。
    母亲张婶儿的厨艺很让杜母满意,于是家里厨房和扫撒的事情就交给她。
    至于张家姑娘漫娘,年龄比识滟还小,针线上虽说不上有多惊艳,但至少速度够快,人也勤奋,自然而然的承包了一家人的衣服缝制差事。
    还有张家小儿子张远,今年十二,小孩儿人老实听话,杜母大手一挥,从此杜识有就有了书童。
    识滟瞧着一家人鸟枪换炮,迅速融入周围环境,毫不突兀,一个个适应良好,真心觉得这家人都不简单。
    想想自己正在暗中做的事,希望不要给大家,尤其是自认为捏住了他经济命脉后勃颈的杜父杜母带来太过惊喜。
    在带给一家人大惊喜前,识滟先给搞一个小惊喜给家人。
    这天从外面回来时,身后还跟着一匹马,马儿身姿矫健,高大威猛,不懂行的人也知道这是一匹好马。
    在一家人目瞪口呆中,识滟淡定的对杜父道:爹,明儿就找人打一辆马车吧,方便出行。
    这匹马放在后世就相当于一辆顶配的劳斯莱斯从天而降,怎能让人安心?杜父结结巴巴道:阿滟,这是哪儿来的?
    识滟还是那副样子:在街上见义勇为后,旁人送的。
    至于旁人送的是不是甘心,有没有因为她过人的武力差点儿尿裤子,就不在识滟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识滟这幅样子男装毫无违和感,自从和杜母出了村子,就一直男装示人,这也是为啥杜家夫妻能放心他一个人日日出门的原因。
    但不管识滟的理由有多离谱,有了马,马车还会远吗?
    答案当然是不会!
    终于等家里一切添置妥当,杜识有所在的学堂迎来了休沐日,一家人赶着马车,哒哒哒回陈家村搬家。
    第282章 小绣庄
    张叔在前面赶车, 杜识有想跟在身边学一学,其实杜识有更想学的是骑马, 这时候的骑马对男人来说, 就好比后世的开车,是男人的浪漫。
    想拥有一匹宝马骑着它奔驰,就像想拥有一辆超跑开着疾驰的感觉差不多。
    识滟一眼就看出了杜识有的想法:若是明年院试能得前三甲, 我就想办法给你买一匹好马!
    杜识有很想拒绝, 他觉得自己像个靠妹妹和母亲养活的小白脸,但好马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大到杜识有咬牙忍了好半天, 最后还是灰溜溜的回去找识滟:那一言为定。
    识滟:男人就是矫情!
    识滟又发现了一项做女人很快乐的证据, 以前地图炮的时候, 可没法儿一扫射就是这么一大片, 现在身为一个女人, 随口就是这么一句,还挺快乐。
    杜识有用幽怨的小眼神看着识滟:阿妹,虽然你没说出来, 但我也能看明白, 你就是在嫌弃我!
    识滟觉得这人挺有自知之明, 给了杜识有一个你懂的眼神。
    杜识有十分受伤的继续出去和张叔学赶车去了, 他觉得妹妹越来越独立, 一点儿都没有以前好欺负, 这就很不可爱了。
    做兄长的没有妹妹聪明, 有点受伤,主要是伤了兄长一颗想要在妹妹心目中永远保持高大形象的自尊心。
    杜父杜母对两个孩子的眉眼官司只做不知,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商议回头雇村里谁家的牛车帮忙搬东西, 家里都有什么需要搬, 大致能搬几次,要几辆车,需几个人手,回头给人家什么东西做谢礼,还有杜家的几亩地,要自己种还是租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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