届时,皇帝的怒火是不是他能承担的,会不会牵连到整个万佛寺或者说天下佛教的命运,这些都要月山仔细衡量。
    时砚看月山紧紧皱在一起的眉头,深觉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句话是对的,摇摇头对月山的烦恼不置一词。
    这种将全天下的命运系在一两个人身上的事情,本就十分不可靠,国运这种东西,玄之又玄,若要昌盛之时,就是坐在皇位上的皇帝,是个整天抱着木头沉迷木雕的机器人,也有能顶事儿的主人和独当一面的大臣让这个国家安安稳稳的运行下去。
    若真到了衰败之时,即使出了一个英明神武的帝王,也挡不住全天下都在给他扯后腿,一个好汉还要三个帮呢,光杆皇帝又能改变什么?
    所以时砚只简单提醒了月山一句:顺其自然。
    看月山不像是听进去的样子,时砚背着手摇摇头,像个小老头儿似的转身离去:哎,做凡人,就没人能真的超然物外,不受世俗影响。
    月山想要壮大佛教,想让全天下百姓都成为佛教信徒,想将佛家的理念传到天边每一个角落的心,汲汲营营与旁人无异。
    身为佛教领袖,他站得太高,压力太大了,本以为选择了一个对佛门大有裨益的人上位,将来能让佛门走上更加辉煌的地位,甚至月山被封国师也是指日可待,届时佛教将彻底凌驾于所有教派之上,一枝独秀。
    甚至发展的好,几百年后,教派和皇家公治天下的局面都可能出现。
    时砚幽幽叹口气:原本我也是这么想的。
    小甲不解道:现在呢?
    时砚:见到周玉乔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的愿望落空了,周玉乔的智慧,不足以帮他达成所愿,月山他太自信自己的相面之术,结果被平安镯给影响,算错了因果,现在他翻车了。
    小甲:哦,就是说他表面上云淡风轻,其实心里早就气的呕血了!
    时砚:
    嗯,也可以这般理解吧。
    第182章 老实人
    月山方丈连夜给宫里去了封信, 然后宣布自己感悟到了新的天机,要临时闭关。
    虽然这次临时闭关没有提前说大概要多长时间,但以往不是没有发生过这类事情, 众人也习以为常, 真正的高僧,都是这般随性自由, 大家都理解。
    就连明尘住持也对此深信不疑,可见月山在众人心目中的信誉度有多高。
    时砚不以为然。
    继续他在明尘看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修行, 有空就去后山溜达溜达,去前殿转悠一圈儿, 冷眼旁观世间百态,也是修行的一种必经途径。
    现在时砚像个小老头儿似的背着手在前面溜达时,香客们已经不会像以前那般惊讶好奇。
    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敬畏, 跟看明尘住持一模一样。
    远远地见了,行一个道家礼, 在这佛寺中也算是一道景儿。
    以前大多数和尚们见着时砚这般挑衅的举动, 一个个恨得牙痒痒,恨不得除之后快。
    现在背地里说过时砚坏话的人,见了他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躲得比兔子还快, 生怕被时砚记住样貌,伺机报复。
    时砚常常因为这些人的举动,将自己逗的哈哈大笑, 有时候会故意往这些人中间挤,然后看一群光头像是躲瘟疫似的对他避之不及,能高兴的插着腰在原地大笑三声。
    每当这个时候,时砚就在心里感叹:我, 时砚,一个道教徒,果然还是乐意看和尚们惊慌失措的样子啊哈哈哈!
    因着时砚之前一口气救了那么多中邪之人,事迹早就在京城流传开了,都说万佛寺有个小道长,人小本事大,出手对付邪祟特别有一手,只是一挥手的事儿,瞬间就能让将死之人起死回生。
    传言越传越夸张,因为当事病人的情况大家有目共睹,虽然夸张,信的人还真不少,但由于太夸张了,竟然没人敢轻易找上时砚,举着银票,说让时砚给他们家看看病,驱驱邪,改改命什么的。
    都怕将时砚惹烦了,一个不高兴,全都变成周玉珑的下场。
    时砚嗤笑一声:这消息是从哪儿传来的?
    程立雪头疼的揉揉眉心:现在京中不少不明真相的百姓都在私下谣传,说周玉珑其实是得罪了你,对你大呼小叫,没有规矩,才变成三四十岁老妪的样子。
    毕竟当日气息几乎断绝的几十人在休养了几个月后全部恢复如初,只有周玉珑一人,二八年华,垂垂老矣,着实邪门儿。
    舅舅让人查了,消息来源非常复杂,想要顺着这条线找出源头几乎是不可能了。
    时砚认真想了下,还真想不出到底是对家想要败坏他名声,还是什么人想试探自己的实力,亦或者单纯看不惯他的人想抹黑他。
    时砚不禁皱眉问小甲:我记得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我连山门都没出过一次吧?怎么就得罪这么多人了呢?这不应该吧?
    时砚是真心这么觉得,毕竟这是他经历过诸多世界中,最安分守己的一次,什么都不掺和,一心只想修炼飞升。
    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似的,连万佛寺大门都没踏出过一步。
    从来不主动惹事,就是麻烦找上门后,他也自认为处理的十分得当,并没做什么过分的举动。
    小甲毫无感情道:麻烦你自己心里有点儿数行吗?你只不过将对别人的打击从重拳出击的一百分下降到了八十分而已,正常人有个二十分就要死要活的受不了寻短见了,你以为你的八十分是什么轻松的小惩大诫,温柔抚摸吗?
    醒醒吧!男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时砚觉得小甲言过其实,他自认为待人一向都很温和,根本不存在什么重拳出击,将敌人打的晕头转向的情况发生,这都是小甲对他的污蔑。
    因而不在小甲这里寻求真相,看舅舅程立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摆手道:您有什么事儿就直说吧,这般吞吞吐吐的样子,真不适合您。
    程立雪索性直言道:我听那日亲身经历过的人猜测,说你是因为小孩儿眼睛干净,能看见人身上沾染的脏东西,铺以妙法,才将邪祟除了,是这样吗?
    说着程立雪还将手举在时砚面前使劲儿晃悠了几下,想看看时砚到底能看见什么。
    时砚撇嘴:您一个在战场上杀人如砍瓜切菜的将军,能信这种鬼话?
    程立雪松了口气,摇头:舅舅自是不信的,就说是那些人胡说吧!
    时砚幽幽道:当然是因为我道门有独特的收服邪祟的手法,否则普通小孩儿怎么可能简单就祛除邪祟?
    程立雪:
    程立雪盯着时砚的眼睛认认真真看了十秒,将他在战场上面对俘虏时的技巧都用上了,愣是没从外甥眼中看出什么一丝说谎的痕迹。
    程立雪想,要么是我的技巧在阿砚面前失效了,要么就是阿砚说的都是真的。
    最后程立雪不得不选择了更加残酷真实的第二种,他心下有些纠结,又有些难过。随即又成了释然,短短一瞬间,就将事情想了个通透明了。
    粗糙的大手摸摸时砚已经能扎个小揪揪的头发,温声道:既然你喜欢,那就去追逐吧,不要为了世俗的眼光,停下你追逐的步伐,舅舅永远在你身后支持你。
    想了下,又补充一句:以前舅舅说希望你为冯家传宗接代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长青让我带话给你,这些事有他在,不需要你一个小孩儿家家的操心。
    时砚顺势道:长青哥最近在做什么?
    自从那天程长青无意间看到了他的前世后,第二天就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直接和时砚辞行下山去了,说是有些事情要处理。
    说到这个,层程立雪简直一言难尽:他,他最近行为有些,怎么说呢,鬼鬼祟祟的,舅舅担心他心情不好出什么意外,一直让人不远不近的跟着。
    来回报的人说,他在跟踪礼部侍郎卫大人家的二公子卫朝阳。
    程立雪是个不善言辞的男人,尤其不擅长表达他对孩子的喜爱,但时砚能看得出,事到如今,他依然将程长青当做自己的孩子对待。
    两人虽然不再以父子相称,甚至见面时都尴尬的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但程立雪依然小心翼翼的维护着程长青的体面,关注他的生活起居,重视他的身体健康,完全尽到了一个父亲该有的责任。
    程立雪有些烦恼道:要不是知道长青他没有好男风的坏毛病,舅舅都要忍不住怀疑长青是不是对卫家小子有什么不轨企图,就,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会。
    不用时砚问,程立雪就将事情一股脑儿全说了,显然他自己也因此纠结了很长时间,并不知道该向谁倾诉合适。
    既然时砚问了,程立雪简直知无不言:长青先是奇奇怪怪的跟了卫家小子一段日子,舅舅本以为是卫家小子马上要和周家小姑娘成亲,他爱屋及乌,想帮周玉乔周姑娘的妹妹事先考察一下卫家小子的人品。
    虽然痴汉了些,显得多愁善感没出息了些,但只要他开心,手里有事情做,不要整日想东想西最后还将自个儿给绕进里面想不开,舅舅也不做干扰。
    说到这里,程立雪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可是后来,长青的行为,舅舅是真的看不明白了
    程长青在那之后其实也没做什么,他只是经过那天在万佛寺的事情,突然就放下了一切,包括他觉得让他非常痛苦的对周玉乔的感情。
    在短短一瞬间,经历了一位将军夫人漫长的一生,小情小爱和家国大义,生离死别相比,开始变得不值一提。
    虽然他心里偶尔还是会想起那个在周家老太太生辰宴上惊鸿一瞥见到的姑娘,但仅此而已,他像是突然打开了任督二脉似的,觉得以前偷偷为周玉乔处理麻烦的自己,傻的天真。
    特意让人送到周玉乔眼前的羊脂白玉平安镯,眼巴巴和在背后碎嘴嚼舌根,说周玉乔坏话的人交流人生,每年都想尽办法,用极其蹩脚的理由,将非常名贵且觉得周玉乔会喜欢礼物送到她手里。
    绞尽脑汁利用自己的人脉,请人举办各种适合周玉乔的宴会,让周玉乔在宴会上逐渐扬名,在京中众多贵族小姐中,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不着痕迹的收买周家的几个公子,打探周玉乔的各种喜好。
    到现在,程长青只要闭上眼睛,依然能准确说出周玉乔喜欢什么花色的衣服,偏爱什么材质的首饰,钟情哪种口味的食物,和哪家的公子小姐交好,平常喜欢聊些什么话题,钟爱那位诗人画家的作品。
    但那又如何呢?
    现在的程长青,觉得自己能清晰的分辨出自己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到底是那惊鸿一瞥,存在于幻想中的身影。还是这个活生生的,有缺点,性情有些孤傲,还有些愚蠢的女子。
    以往觉得周玉乔的缺点也十分可爱,等真的放下了,才真正觉得,人都是自然而然喜爱美好事物的,没有人的缺点是真的永远可爱。
    想明白了这一切的程长青,心下打定主意,有了目标,开始逐步实现。
    他跟了卫朝阳小半个月,发现这人现在过的非常幸福,家人疼爱,父母恩爱,与未婚妻周玉雅的感情算得上和睦。
    于是程长青特意选在初一的好日子,起了个大早,去城外最负盛名的月老庙,虔诚的烧了一炷香,并花费重金,为卫朝阳与周玉雅二人求了一枚姻缘锁。
    他郑重的将姻缘锁亲手挂在姻缘树上,让月老庙的庙祝当着他的面,为两人做了一个价值五百两天价的祈福活动。
    然后在庙祝一脸严肃,眼中含笑的神情中,伸手在签筒中为二人抽了一支签。只见签文上写着月下并蒂,花间交颈,帐帷同心,情意延绵。
    不用庙祝解签,程长青也能看出这是一支上上签。
    嘴角含笑将签文塞回袖口,特意给了庙祝二两银子,庙祝笑呵呵的当没看见程长青不合规矩的举动似的,满脸含笑的将人送走,临行前,还多番叮嘱:下次有空再来啊!
    等回到城中,捂着脸找了一个机灵的小乞丐,给对方买了一只烧鸡,瞧着对方狼吞虎咽的吃了,让对方将那支签送到卫大人家门口,在不远处亲眼看着小乞丐将签交给卫朝阳本人。
    程长青长长的松了口气,感觉心下的一块儿大石瞬间落下,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无事一身轻,轻到感觉自己随时能随风起舞。
    时砚无奈的看着被舅舅程立雪送上来的程长青,躺在床上还不老实,脸蛋红扑扑的像猴屁股,眼睛紧闭,嘴里还不停嘟囔:我真快活啊,别拦着我,我快活的要飞起来了,我要飞到万佛寺,告诉阿砚,我真的好开心啊!
    我要去找阿砚,告诉他,我真开心!
    时砚无语的掐着程长青下巴,程立雪面无表情,眼角抽搐,强硬的端着一碗风寒药给程长青灌下去。
    时砚将不小心掉在自己手上的药汁嫌弃的擦掉:人都烧糊涂了,能不飞起来吗?要是再拖延下去,直接升天好了!
    程立雪细心的给程长青将被角掖好,无奈的叹口气:幸好让人跟着,才及时注意到他因为一大早起床赶去城外的月老庙而受了风寒。
    路上一直嚷嚷着要飞起来了,要找你说话之类的,舅舅一想明尘住持的医术,不比太医院的太医差,就将人带上山了。
    程立雪因为有公务在身,简单交代了几句,留下两个信得过的人就匆匆下山了,倒是程长青,醒来后,目光灼灼的盯着时砚说的第一句话,差点儿让时砚从凳子上掉下去。
    第183章 不药而愈
    程长青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话哪里有问题, 重复了一遍:阿砚,你能让人生孩子吗?
    时砚眨眨眼,再眨眨眼, 确认程长青是认真的, 一脸莫名的看着他。
    很想提醒他:生孩子是小夫妻两的事,你来问我这个小孩子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去送子娘娘庙拜一拜,也比来我这里找说法要强吧?是你要生孩子还是你想让哪个女人给你生孩子?这个难道不是需要你们二人共同努力吗?我一个外人也帮不上忙啊!
    程长青躺在床上,目光灼灼, 双手温度还是有些高, 紧紧地握住时砚手腕:阿砚, 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让父亲他再有个孩子。
    时砚这才明白程长青要表达的意思。
    不过:舅舅他已经和离了,要生孩子得先找个女人。
    程长青松开时砚的手腕,重新躺平, 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腹部,一看就是个从小规矩极好的孩子, 眼睛盯着屋顶,也不知想起了什么, 轻声对时砚道:我小时候听父亲开玩笑似的说过,月山方丈曾经为父亲卜过一卦, 言说父亲这辈子注定命中无子,孤寡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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