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雪自顾自沿着后墙根回到了前头,一推门这才想起来房门方才被自己插上了,进不去。从后墙窗户翻进去她实在没那个本事,于是一狠心便单肩撞了过去,可偏偏就在这时,门从里面开了,她一个收势不住,便直直地扑到了耶律彦的身上。
    耶律彦倒吸了一口凉气,抬手捂住鼻梁。
    “王爷你没事吧。”慕容雪一边道歉,一边想,那窗户那么高,他居然也能爬进来,看来真的是会功夫的人。
    耶律彦半晌才缓过去那股酸的让人飙泪的感觉,咬牙道:“本王遇见你,真是三生有幸。”
    “王爷累了一天,还是去和袁大人一起歇息吧,毕竟男女同居一室于礼不合。”她抱歉的笑着,逃跑的心思仍旧没有打消。
    “本王也不想与你同居一室,但更不想半夜三更的出去追你。”他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点出她心里的的意图,眼睛要是能放出绳子,早就将她捆成个粽子了。
    慕容雪无奈,只好嘟了嘟嘴道:“我要洗澡,还请王爷回避。”
    他不咸不淡地打量了她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个不屑的音儿。那意思是,你这身材,本王有兴趣看么。
    这种轻蔑的眼神像一把青龙偃月刀瞬间将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的自信斩为两段。若是质疑她别的方面,她立刻就跳起来反击了,可是这一项,偏偏她还无法证明,除非她脱给他看。
    她气鼓鼓地瞪着他,恨不得将他的眼珠子拿出来放到浴桶里洗洗,简直太有眼无珠了。本姑娘明明是玲珑有致的好身材。
    耶律彦没有洗眼,冷着脸在浴桶里洗了洗手,又洗了把脸,然后一甩手坐到床上,脱了外衣随手往床头一搭,然后便面朝里面睡了。
    慕容雪一看便急了,他当真要和自己同床共枕么?
    “王爷,你真的要和我睡在一个屋子么?”
    “一来,房间不够,二来,本王也不想半夜三更地再起来追你,三么,你尽管放心,本王绝不会动你一根手指头。”
    “可是,王爷在这儿,我没法洗澡。”
    “你可以不洗。”
    慕容雪:“”
    她内心好是纠结,赶了两天路,身上头发都脏了,对于素有洁癖的她来说,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可是,让她当着他的面脱了衣服洗澡,也实在是太有难度了。犹豫纠结了半天,她突然想出一个好主意,把灯吹灭了。黑灯瞎火中,反正他什么也看不见。如此想着,她便脱了衣服,在浴桶里草草洗了两把,便赶紧出来,抹着黑把头发洗了洗。
    绞干了头发,她慢腾腾地挪到了床边。
    说实话,已经两天都没睡过好觉了,困极了就在马车里打个盹,此刻见到了久违的床,困意和疲倦就像是来势汹汹的潮水,席卷着她疲惫不堪的身体只想扑上去。奈何,床上还有个男人。
    她站在床边做着剧烈的思想斗争,最终艰难地做出了选择:上床睡觉。
    一来,做大事者不拘小节,身体是跑路的本钱,一定要养精蓄锐继续寻找逃跑的机会。二来,他本就是她内心里想要嫁的人,若不是他拒绝了自己,若不是自己被选为秀女,或许,自己已经和他洞房花烛了。三么,他保证过了绝不会碰她,这点她绝对相信,因为她此刻的秀女身份。
    和他睡一张床,就当是床上多了一只猫。她最擅长自我安慰,又实在抵不住床的诱惑,终于响应了身体本能的呼唤,爬上了床。
    春天的夜晚,仿佛空气都格外的温暖,脉脉流动着万物萌生的气息。豆蔻枝头二月春,这本该是多么旖旎暧昧温馨浪漫的一个夜晚,她的心,开始怦怦乱跳,但是,很快她的心就不砰砰乱跳了。因为他用一种比柳下惠还柳下惠地语气道:“你离我远点,睡到那一头。”
    慕容雪不解:“为什么?”
    “我不习惯。”其实他是想避嫌,事出无奈同宿一床。但睡在脚边和睡在脸边,意味绝不相同。
    她怔了怔,道:“我也不习惯。”她长这么大,还没睡过人家的脚边呢,那怕是王爷的脚。
    他见她不动,也不多说,径直拿起枕头放到了另一头躺了过去。
    可惜,他碰见的对手是慕容雪,她抱着枕头便也追了过去。
    他又折回来,她也跟过来。
    两人在床头床尾折腾了三个来回。
    耶律彦恼了,砰地一声拍着床帮:“你到底睡不睡?”
    她嘟着嘴道:“是你不打算好好睡,我不要睡到你的脚边,闻你的臭脚。”
    “老子的脚根本不臭。”
    她皱了皱鼻子:“跑了一天的路不臭才怪,你方才没洗脚,我瞧得清清楚楚。”
    耶律彦气得浑身快要抖了,真想把脚放在这丫头的鼻子底下,叫她亲自闻一闻。
    她不怕死地僵持着。无奈,他气哼哼地下了床,在她的洗澡水里,把两只脚涮了涮,然后恶狠狠道:“这下成了吧。”
    她抱着枕头不依不饶,“那也不成,万一你晚上睡觉把脚伸到了我脸上怎么办。反正我不能和你睡两头,要么一头睡,要么你出去。”
    耶律彦咬牙切齿,最终投降。小不忍则乱大谋,他闭上眼,调整了半天的内息,才把一股子邪火给压下去。
    慕容雪长这么大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同床共枕,这个男人,还是她一见钟情的对象,虽然极度劳累疲倦,却激动兴奋的一时半会没有立刻睡着。可是,身边的耶律彦貌似已经入了梦,呼吸声平缓停匀。
    她半是失望半是惆怅,也慢慢入了梦乡。
    时隔多日,她终于做了一场美梦。
    梦里,她如愿以偿地嫁给了耶律彦。
    他穿着大红的婚袍骑着高头大马来迎亲,对着她伸出修长有力的手,俊美的脸上是温柔缱绻的笑,她仰头望着马上的他,心里是满满的快要溢出来的幸福,几乎要醉在他深情脉脉的眼波里。
    踏着红毯,她和他拜了堂,被他牵入洞房。她满怀欣喜地移开团扇,然而,出现在面前的并不是他,娶她的人,是一个行将朽木的老头,枯槁的容颜,满头银丝如雪,一只枯枝样的手,伸过来要抚摸她的脸。她吓醒了,一身冷汗。
    夜寂静无声,窗棂上投过来薄薄如雾的晨曦之光。
    一阵恍惚她才发觉自己是在异乡的一个客栈。
    谢天谢地,这是个梦。她舒了口气,想要翻个身,这才发现,自己的一条腿,居然放在耶律彦的腿上。
    她心里怦然一声狂跳,正欲悄悄地把腿拿下来,却突然想起了一种可能。
    如果,她成为他的女人,那么她就做不成秀女了,他就不会将她送给老皇帝了。这个念头一生出来,便像是着了魔一样在她心里疯长起来,甚至连头发丝都溢满了这个疯狂的想法。
    借着微弱的光亮,她偷眼打量着他。
    他静静地睡着,呼吸停匀,眉目俊美。这本就是她喜欢的人,这才是她该嫁的人。
    她不要嫁给六十二岁的老皇帝,若是生了孩子便要一辈子都被困在宫里,永无出头之日,若是没生孩子,老皇帝死了,她就要出家为尼,一辈子青灯古佛。不,她才不要那个凄惨的下场。她要的是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和喜欢的人相守一生。
    她只要不再是完璧,就绝无可能成为皇帝的女人。现在和他躺在一张床上,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是,这种事都是男人主动,她一个黄花闺女实在是难以下手,只是想一想那件事,便觉得脸上发烫。
    她犹豫着,心里像是有两个小人来拔河,一个厚颜无耻的小人说,面皮跟一辈子的幸福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另一个正义凛然的小人说,女人最重要的就是要脸,不然一辈子都要男人看不起。
    她觉得正义小人说得对,然后就帮着那个正义小人把邪恶的小人给打败了。
    可是闭上眼,梦里的情景便涌进了脑子,一想到那白发苍苍满是皱纹的脸,一想到那枯枝般枯槁的手,她便浑身发冷。
    邪恶小人又复活了,跳着脚说,你不做会后悔一辈子的,快把自尊心扔到窗子外头去。
    对,自尊心先扔到窗子外头,一会儿再捡回来。
    她咬咬牙这么决定了,壮着胆子将手伸到他的胸口,轻轻摸了一把。掌心下是温热而强健的男人肌肤,那种朝气蓬勃充满阳刚之气的感觉,让人怦然心动。她红着脸颊,迟疑着向下,突然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她吓得险些叫出声。
    耶律彦醒了,黑暗中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她心跳如雷,有一种做贼当场被抓住的感觉。
    他声音平静淡定,冷漠无情:“你要干什么?”
    她心里怦怦直跳,舔了舔唇角,很想说,我想干坏事。
    “我睡不着,想摸摸你的心,是不是肉做的。”
    顿了顿,他问:“是么?”
    她吞了口唾沫,道:“不是,是铁做的。”
    然后,她觉得掌心里下的肌肉抖了抖。他是在闷笑,还是在气恼?真可惜,她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
    “什么意思?”他的语气软了些,不那么冷硬了。
    “你明知道我不要进宫,还非要选上我。我对你那么好,请你吃饭,为你看病,对你一片真心,你就这样对我。你难道不是铁石心肠么”黑暗中,她羞涩的声音带着委屈,听上去如同生出钩子,将人所有的柔肠都要勾起来。
    可是他默然无声,她静静的等他的回答,黑暗中,时间好似被无限拉长,良久良久的沉默,让她几乎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可是他说了一句,“你对裴简和袁承烈也是一片真心。”
    “不是,根本不是。”她急忙道:“裴简是我的表哥,我对他并无儿女之情,而袁公子,是因为实在迫于无奈才找到他我喜欢的只有你。”
    她被自己的表白羞赧的脸上滚过一道道热浪,所幸黑灯瞎火他什么也看不见。
    他再次默然。
    “我对你,一见钟情。除了我爹,我从不曾为一个男人做过饭,煮过茶,我愿意一辈子只为你一个人烧菜煮茶生儿育女”她鼓起勇气,借着夜色豁了出去,“你若是娶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后悔,因为再也不会有人会像我这样喜欢你,我会全心全意地对你好,一辈子给你做好吃的,你要吃炸酱面我绝不会给你做炒米饭,”她越说越激动,自己都快要被自己感动了。
    “真啰嗦,睡吧。”他突然出声,极平淡地说了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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