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生同衾死同穴,而我生死都不想跟陆召沾半点边。
    需要帮忙吗?洛丘河候在车门那问我。
    麻烦你帮我把轮椅放后备箱就行。谢谢。等我坐进车里了,洛丘河两手还悬在空中停在那,大概是看我转移想要上来帮我,结果我压根不需要帮忙。
    我看着他实在想笑,那眼睛瞪得仿佛不相信我能行似的。陆召清了下嗓子,他才恍然回神,忙推着我的轮椅往后面去了。过不到一分钟,他又凑了过来,小声问我:裴老师,你的轮椅怎、怎么拆?
    这下我是真没忍住笑了出来。洛丘河被我一笑更显窘迫,一直道着歉。
    没有没有,我摆着手,的确有些为难你了。你推过来,我来拆。我挪到最边缘,折着身子去拆轮椅。谁知陆召悄然从背后欺近过来,我感受到他的气息身体猛然一震,一个不稳差点往前栽出去。
    我撑着前椅椅背定住上半身,低头去看自己的腿,原以为会乱七八糟,然而陆召的手不知何时环在了我的腰上。
    修然,不要做这么危险的动作。陆召声音里全是笑意,我不过是来学一下轮椅怎么拆,方便以后。你何必这么紧张?松手!我咬牙怒视着他。
    陆召挑了下眉,撤开双手,怎么对别人就笑得这么好看,对我总是咬牙切齿的?他说着强行掰正我的身子,为我系上安全带,你要是对我能有对别人十分之一柔软就好了。
    我尽量缩在门边,懒得理这个得寸进尺的人。
    一路无话,只是司机每踩一次刹车,陆召就靠得离我更近些。这人没脸没皮,我但凡瞪他,他就装得无辜,全然一副为我好的样子。
    你坐不稳,我怕你摔着。
    我是臀没知觉,但我拉着车门扶手,我能摔到哪里去?这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到底哪里来的?!
    前排洛丘河全程闭目塞听,职业素养一流。
    到了机场我也没能摆脱陆召这个瘟神,因为
    裴老师,这是您的机票。洛丘河道,您和陆总是头等舱,在那边办理值机。您的轮椅需要托运,换登机牌的时候会有地勤来为您更换轮椅,带您去安检。
    我能跟去么?陆召先我一步开口。
    不、需、要。我斩钉截铁地说,我自己可以!
    我知道你可以。陆召半弯着腰,一手搭在我的轮椅扶手,微弯起那双桃花眼凑近我道,可我不放心把你交给别人。
    我懒得搭理他,直接划着轮椅往前,他猝不及防被我带得跌了下,而后就是一连串急匆匆的脚步由远及近。
    修然,你别一言不合就走啊陆召道,回头走丢了,我还得去广播寻人。
    陆召!
    陆召看着气到天灵盖的我,忍不住笑了出来,那笑一直漫进眼底里头,让他那双桃花眼愈发的惹人厌。
    第5章 、困兽
    (5)
    修然,真的不要我帮忙吗?
    我充耳不闻,自己往前行。我没有让人帮我推轮椅的习惯,所以拒绝了地勤的帮助。但机场的地面轮椅就是极为普通的那种,很是笨重,距离一长,我自己操控起来也不那么轻松。
    到了机舱门那,需要更换更小一号的机舱轮椅。然而那个轮椅太过窄小,我没法自己转移。
    先生不用担心,我们可以帮您。候在一旁的地勤道。
    我捏紧了轮圈,顿了一会儿才点头:那便麻烦
    不用了。陆召冷着脸走过来,当着这么多人打横抱起了我。
    陆召!你做什么?!放我下来!我能感觉我的气血上涌,瞬间烧到耳根,手极其用力地抓着陆召,想让他吃痛放我下来。
    陆召只是将那双浅色的眼落下来扫了我一眼,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侧颜带着干净利落的线条感,并无平时撩拨我时那种嬉笑的柔和。
    早就问你需不需要帮忙,你不愿意开口。现在觉得丢人,你也只能忍着。
    空姐奇怪地看了我们一眼,又匆忙移开视线。
    麻烦你将轮椅收走吧,他不需要用了。
    陆召把我放在里侧的座位,伸手揉着被我弄痛的手臂,这会儿又换上了一副委屈的模样,嘶修然,你对我也太狠了点吧?
    我一刻都不想跟这人在一起,掏出手机给洛丘河发了条微信,想和他换个座位。
    上城洛丘河:裴老师,我只是个助理
    去程已然如此,那我便想着回程自己买票。可我拿到的行程上面并没有明确标注回程时间,我就又问了一下洛丘河。
    上城洛丘河:陆总不让告诉您,怕你回头自己买机票。
    我气结,再看陆召,那人对我笑得一脸尽在掌握,像是已经把我看穿了似的。
    其实以前的陆召并不这样,反而是我黏他多一些。我俩是在国外念书的时候认识的。他那会儿也没这么大的背景,就跟我一样是个普通大学生,甚至比我还穷。我很早就知道自己的性取向,他长得一副好皮囊,身材也是衣架子,我自然多看了两眼。
    又因着一些他乡遇故知的情愫,加持了我对他的好感。所以是我先追的他。当时的他是真高冷,笑都不带笑,话也少。我却像是只麻雀似的,没事就围着他转。
    最初陆召给我的感觉只有一个,那就是阴郁。好似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在被推着走。他反抗过、挣扎过、逃离过,最后都只是徒劳。
    他是困兽。
    我那会儿也是真皮,性子同现在完全不一样,就是个不定性的主。没课的时候喜欢瞎溜达,吃到好吃的要带一份给陆召,看到好玩的要买一个给陆召,自己却是无所谓。我给陆召买过很多特别不起眼、不值钱的东西,陆召还挺烦我的。
    就像我现在这样,对他不冷不热,拒之千里。
    有次陆召问我:裴修然,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用棒棒糖敲着自己的牙,晃荡着两条长腿道,没干嘛啊,就觉得你活得不够开心,想带你看看这个世界,还是很值得的。
    二十二岁的我,活得没心没肺,只会大放厥词,实则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还总妄图将陆召拽出泥潭。
    其实我当时并不觉得陆召有多喜欢我,他愿意同我在一起,更像是一种做给别人看的离经叛道。
    是在给别人说,他陆召不是一个守规矩的人,他有他自己的性格。
    所以当我从车祸里醒过来,当所有的坏消息如同把把利刃将我割得血肉模糊,我想要向陆召求助的时候,打开手机看到的第一句话,便是那四个字我们分手。
    这人仅以四个字结束了那场荒唐的恋爱。
    而我丝毫不觉意外。甚至觉得这是早早就定下的结局。
    只不过我不曾想到,种种所有都定格在了同一天。那一天,我父母车祸身亡,我侥幸得以活下来,却是半身瘫痪。
    而陆召轻易结束了我们的关系后再也没出现过。
    我不是没恨过陆召,但说到底,这一切都仅是巧合。所以我只是将这人放下了,不愿再提起,也不愿再有任何牵连。
    那一天的所有或多或少都成为了我化不开过不去的心结。
    飞机上的空调打得足,我的腰受不了冷,又开始泛起疼。我面上装睡,环在腹部的手却死攥着腰侧的衣服。
    耳边是陆召的叹息声,那人可能是按了服务灯,我听到他在和空姐小声说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后腰腾空的地方被塞了一个颈枕,我睁眼才看到自己腿上也盖了毯子,那人还拿了自己的毯子将我上半身都裹住。
    你又做什么?他离我近,呼吸打在我的脸侧,引得我偏头闪避。
    飞三个半小时,你打算一直忍着?陆召一脸的无可奈何,冷就盖着点。说着,他调了我的座椅,让我可以躺下去,腿也能被托着,给你买的头等舱,不是让你坐牢来的,坐得端端正正等我给你颁小红花?
    我没能忍住我自己的白眼。我借着扶手侧了点身子,背对陆召,不愿意再看他。
    睡眠的确是对抗疼痛的一个办法,加之我昨晚一夜未眠,在飞机上也算是补回来了些。
    下飞机前,空姐过来跟我说,还请我耐心多等一会,会有地勤人员来接我,他们会将我送到取行李的地方,等我拿到自己托运的轮椅再离开。
    陆召单手支头,看着我挑眉。
    在被陆召抱和被机组人员当麻袋一样扛上轮椅,我选择了后者。
    很显然陆召并不满意我的选择,先于所有人将我抱到了机舱外的地面轮椅上。
    你宁可让别人碰,也不愿意让我抱是不是?
    我真想问他在说什么废话,一个男人当众公主抱另一个半身不遂的男人,画面难道很美吗?
    出了关,陆召先行了一步,他要赶去赴个饭局。
    上一秒还冷着脸的人,下一秒就对我比了个wink说:回来给你带好吃的。我假装没看见,转身跟着洛丘河上了车。
    到了酒店,洛丘河让我等着,他去办理入住。
    裴老师,这是您的房卡。您一个人一间。我还多办了一张房卡,放在我这里可以吗?
    他倒是考虑得挺细致,毕竟我身有不便,他拿着房卡也好,偶尔还能替我跑个腿。
    您要是有什么事的话,随时打电话给我,我就住您隔壁。
    我心里长出一口气,还好还好陆召没住我隔壁,还好陆召没让我跟他一间房。
    我这般想着,又猛然惊觉,短短这么几日我已被陆召牵着走了,下意识地就觉得他一定会在我周围绕。
    裴老师,你怎么了?
    我抬头莫名地看着洛丘河。
    您刚才摇头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吗?您说,我可以现在去办。
    没有。我答道,都很好,谢谢。
    洛丘河还看着我,欲言又止地跟着我到了房门口,看我推门有些吃力,他便伸手帮了一把。
    裴老师,其实洛丘河讪讪开口,陆总人不坏
    嗯?我一时反应不过来他是何出此言。
    你不必那么防着他。洛丘河说完,又恭敬地接了一句,您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晚上我会为您叫餐送到房里的。然后一溜烟钻进了隔壁房。
    我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猜想是路上我和陆召发生的事,让这旁观的第三人都觉看不明白,想要来帮着解一解。大抵在他们眼里,陆召一心向我,而我则是拿了个渣男的剧本,自始至终的冷漠以对。
    不过说真的,真不知道陆召是哪里修来的福气,能捡到一只对他这么忠心的小白兔。
    我只能揣测为老天瞎了眼。
    酒店的房间还算大,轮椅尚且能转得开,厕所也勉强能够进出。只是厕所的无障碍设施并没有那么完全,对我而言实属有些不便。
    一想到晚上洗澡的问题,我头都开始疼了。
    我花了点时间将自己收拾干净,打算先在床上躺一会,今天一路的颠簸让我的腰背实在不好受,几乎在轮椅上坐不住。
    谁知,酒店的床十分的软,我根本借不到力转移,最后是扯着压在席梦思下的被子,硬将自己往床上拽,才勉强躺平了。
    我拿手盖着眼睛,懒得去管自己歪七扭八的姿势,只觉得身心俱疲。
    直到洛丘河过来敲我的门,我才从半梦半醒的梦魇里清醒过来。他大概是半天没能等到我去开门,就给我打了微信电话。
    你有我房卡的吧?我累得话都说不出,你自己进来吧。
    裴老师,您没事吧?洛丘河看我跟条死鱼一样躺着,整个人都紧张起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你哪怕先过来扶我一下,我也不至于躺着跟你说话。我真服了他的,遇事不决就掏手机,看样子我要是不出声,他决计就已经一个电话打给陆召了。
    裴老师,你真没事?
    没事,我饿得没力气罢了。我随口扯了个理由。结果洛丘河一脸惶恐地开始跟着道歉,说自己来晚了,他以为我会先休息一下,所以想稍微晚一点再过来问我。
    我头疼,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怎么当上陆召助理的?
    跟在大灰狼身边的小白兔,怎么都应该没这么心思单纯才对。
    洛丘河正色道:我没有走关系,我是正儿八经走面试程序进的上城集团。
    我冲他摆了摆手,已经没法跟他对话了,只让他把菜单给我,还是点吃的比较轻松。
    洛丘河坚持要跟我一起吃,可能眼下非工作时间,陆召也没在。洛丘河话多了起来,一个人叭叭叭跟我说了许多。说平时他在家吃饭,都是他家金毛陪他一起吃的。他俩还会抢吃的,说着端起餐盒问我要不要尝一下他碗里的牛肉。
    说完似乎顿觉尴尬,毕竟我们两也没熟到那个份上,说到底只是甲乙方的合作关系。他捧着碗停在那,眼睛都不敢看我,脚趾估计能抠出一间房来。
    我从碗里夹了一块猪排给他,安抚似地说了句:多吃点。
    小朋友可怜巴巴地咬着猪排,含糊不清地问我,裴老师,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有。我话说出去半天没听到他有反应,抬眼一看,他还用那双狗一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我,我只好耐心补了一句,真没有。你这样挺好。
    许多年前,我也这样委屈巴巴地问过陆召,陆召,你是不是嫌我吵?
    陆召冷冷淡淡看了我一眼后,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我还记得我当时狡辩道:那是你太安静了。我得给你的世界制造点杂音,让你晓得尘世纷扰,你就身在其中。
    陆召,别把你自己封闭得太死了,这样不好。
    第6章 、争锋
    (6)
    你这样看着我,还不如就和我同住一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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