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蕃在临沅形同被软禁。

    魏霸安排了几个卫士给他,说是保护他,其实是监视他。他每天除了在城里四处走走,看看随处可见的寻常风景,看看普通百姓的曰常生活,欣赏一下集市上穿梭的人流,**着各地口音的行商坐贾贩卖各种货物,其他的也做不了什么。那些他有兴趣的地方,还在百步之外就会被各种借口拦住,连影子都瞧不着。

    隐蕃想向魏霸**,可惜这更是不可能的,魏霸如果在军营练兵,他是连兵营都进不了,魏霸如果在府里,那就是休息时间,请勿打扰。总之一句话,您就自个儿玩吧,我没空陪你,别来烦我。

    隐蕃本来准备拿骠骑将军的大旗来压魏霸,可是他随即发现魏霸似乎根本没把李严放在眼里,至少他没有因为李严的官职比他高有什么紧张。李严这个倚仗不起作用,隐蕃只能任魏霸摆布,耐心的等着离开临沅的那一天。

    像今天这样,魏霸能够拨冗相见,对隐蕃来说真是难得。可是这么难得的事,偏偏又被意外的客人打扰了,不由得隐蕃不留意三分。

    隐蕃不好直接问,可是他可以绕着弯问。

    “怎么,镇南将军要把我当礼物,送回曹魏?”隐蕃故意冷笑一声:“镇南将军还真是礼贤下士啊,就不怕骠骑将军不高兴?”

    法邈笑笑:“元丰多虑了,这个客人和你没关系。”

    “是吗?”隐蕃不动声色的笑了一声:“那就是做见不得人的事了,比如说卖粮给魏国的事?”

    法邈眉头一皱:“你从哪儿听来的?谣言止于智者,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也信这些谣言。你不要猜了,这客人和魏国无关。”

    隐蕃心中一动,刚要再问,法邈把他引入一间屋子,拱了拱手,匆忙的交待了两句,转身就走了。隐蕃心中紧张,他立刻思索起来。不是魏国来的,那能是哪儿?蜀汉的重臣都不在成都,莫非是皇帝刘禅的使者,还是东吴的人?隐蕃虽然不知道魏国和吴国有什么交易,但是他非常清楚,在这种情况下,曹睿肯定会先安抚住孙权,以免两面受敌。而孙权也一定会作壁上观,伺机而动,他们之间的协定随时都有破裂的可能。曹睿能做的只是尽可能的争取时间罢了。

    如果是成都来人,那隐蕃可以不用太当回事,可是如果武昌来人,那事情就严重了。

    隐蕃心急如焚,越想越紧张。

    ……

    魏霸和诸葛恪对面而坐,谈笑风生,一点也不像曾经生死相搏的对手。

    “襄阳正在大战,镇南将军怎么还在临沅?”诸葛恪笑**的说道:“不去襄阳去分一杯羹吗?”

    魏霸哈哈大笑:“元逊兄,说起来,你和伯松是亲兄弟,可是论做人,你可没有伯松厚道啊。”

    “此话怎么讲?”

    “骠骑将军五万大军攻击襄阳,兵精粮足,战术得当,取襄阳易如反掌,我安心的当一个运粮官就行了,又何必急吼吼的跟过去,你说是不是?知道的人说我关心骠骑将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要抢功呢。我少年成名,已经谤书满箧,谣言纷纷,又何必惹这身腥气?”

    “将军对襄阳之战这么有信心?襄阳可不是那么好打的,辅国将军当年得将军之助,攻击了一个多月,也没能拿下襄阳。”诸葛恪笑了笑,话里有话的说道:“难道没有了将军帮助,李严反而能攻克襄阳,这么说来,辅国将军当年没能拿下襄阳,岂不是被将军连累了?”

    “此一时,彼一时也。”魏霸面不改色的说道:“元逊,你一定没去过襄阳。”

    诸葛恪一愣:“你怎么知道?”

    “因为如果你去过襄阳,就不会这么说了。”魏霸把襄阳周边的地理形势大致说了一遍,最后说道:“襄阳城之所以易守难攻,一是因为他南面有岘山和望楚山的掩护,二是因为北面和东面是汉水,敌人无法突破,而他却可以通过樊城取得支援。如今魏军水师被我汉中水师全歼,汉水已经被我军控制,樊城望水兴叹,魏军纵有铁骑千群,无法渡过汉水,那襄阳就是一座孤城。既然是一座孤城,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就一定能攻克,你说是不是?”

    诸葛恪眼角微微的抽搐了一下,魏霸说的道理并不复杂。无援不守,这个道理他懂。如果真如魏霸所说,汉中水师控制了汉水,让魏军无法渡过汉水支援襄阳的话,襄阳的陷落的确只是时间问题。当年关羽北伐,为什么先取樊城,就是要切断襄阳城的外援,然后困死襄阳。只不过后来兵力、军粮捉襟见肘,无法满足战事要求,又被吴军偷袭,这才功败垂成。

    现在李严有大军六万,兵力充足,又有魏霸为他筹备粮草,无后顾之忧,李严耐下心来,一口一口的啃,肯定能把襄阳拿下。如果襄阳落入李严的手中,蜀汉就从汉中的山里出来,在这个敏感之地插上了一只脚,将来形势会更加复杂。

    吴国并不希望看到这一幕。

    “至于辅国将军,嘿嘿,我要说两句不逊之词。”魏霸对诸葛恪变幻的脸色视而不见,继续说道:“辅国将军用兵,那当然是没话说,周密如绵,无隙可击。可是他这个人有个不好的地方,就是太谨慎,不敢拼命。要是他敢拼命,襄阳当年未尝不可以攻克,要是他敢拼命,在临贺城下,我大概已经成了他的俘虏。这行军打仗,算无遗策当然重要,可是临机决断,敢打敢拼也是非常重要的,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诸葛恪心有同感的点了点头。在这一点上,他非常赞同魏霸的说法,因为他也是一个喜欢赌博的人,他对陆逊的用兵思路也颇有微词。魏霸批评陆逊,他自然觉得有心有戚戚焉。

    “其实我看辅国将军也不是不敢拼,只是过于看重那些利益,不敢放手一搏罢了。”魏霸继续不遗余力的给陆逊下眼药。他知道诸葛恪和陆逊不合,也知道诸葛恪在孙权眼中很受宠,能通过诸葛恪的嘴,中伤陆逊几句,给孙权添添堵,也是非常有意思的事。反正又不花力气,何乐而不为。

    诸葛恪听得非常顺耳,不过他还没忘了自己的来意。

    “将军真不打算参战?”

    “不是不打算,是不想和骠骑将军争功。”魏霸沉吟了片刻,看了一眼诸葛恪,欲言又止,掩饰的笑了笑:“算了,虽说我们是盟友,可是吴王能够让我经过南郡,已经难能可贵,我再提其他的要求,那就有些不知进退了。”

    诸葛恪心中一动,连忙笑道:“成与不成,要待大王决定,可是如果你不说,又怎么知道不行呢?”

    魏霸避而不答,一脸严肃的反问道:“当初约好的,我军出襄阳,吴王出江淮,现在襄阳已经打得热闹,为什么江淮还没有动静?”

    诸葛恪迎着魏霸逼视的目光,高深莫测的笑了笑:“你真不知道原因吗?”

    魏霸皱起眉头:“我怎么知道你们吴国君臣又在想什么。”

    “因为你啊。”诸葛恪笑着抬起手,指了指魏霸:“有将军这样的猛虎在侧,我们怎么能不重兵防守?你不会看不出来,我大吴至少有三分之一的重兵在防谁吧?”

    “你们是担心我?”魏霸夸张的叫了起来,哭笑不得:“你们……我们是盟友啊。”

    “将军,我们说得投缘,这些骗人的假话我们就不说了。”诸葛恪很直接的摇摇手:“你如果一直停在临沅,我们是不可能发动江淮战事的。你如果愿意去襄阳,我们按照现有的协议,你可以经过商定的路线北上,如果你不肯去襄阳,那就干脆去交州过冬吧。你不离开,我们绝不出兵。”

    魏霸眯起了眼睛,沉思半晌:“若是如此,那我可以北上,但是,我不想按我们当初商定的路线走,我要请你们再大方一点,让我的大军通过江夏,你们大王有这样的胆量吗?”

    “将军的意思是?”

    魏霸犹豫了片刻,咬了咬牙,下定决心,起身向诸葛恪招了招手:“你随我来。”

    诸葛恪莫名其妙,却又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从魏霸细微的表情变化来看,魏霸要告诉他的显然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计划。能和这样一个名将讨论作战计划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至少可以了解到一些魏霸决策的思路,将来和他作战,也好有所针对。

    诸葛恪跟着魏霸进了书房,看到那一座标注了各地地形的沙盘,不禁大吃一惊。他扑到沙盘面前,不可抑制的露出了贪婪的眼神。

    “将军,这是效仿马伏波的撮米为山吗?”

    魏霸目光一闪,笑道:“元逊果然是博学多学,居然一眼道破来历,连个炫耀的机会都不给我。”

    诸葛恪哈哈一笑,心中快慰,他不仅开了眼界,还压了魏霸一头,心里自然得意。不过,等他看到那一条通过江夏的行军路线时,他所有的得意都不翼而飞,而是倒吸一口凉气,好半天才说道:“将军……好大的胆气。”

    “我说过,行军作战,就是要出奇不意。”魏霸淡淡的说道:“你看吴王敢答应我这个要求吗?”

    。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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