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虎伏在栏杆上,托着腮,看着远处的城门出神。她的母亲步夫人坐在屋里,搂着她的儿子虎子,正慢慢的摇晃着,嘴里哼唱着家乡的童谣。

    “青青草,红红花,小小郎君骑白马……”

    小名小虎的孙鲁育坐在对面,正俏脸含晕的将一件嫁衣披在身上,羞涩的对母亲说道:“阿母,好看吗?”

    “好看,好看。”步夫人爱怜的看着孙鲁育:“我的小虎穿什么都好看。”

    “阿母……”孙鲁育不好意思的抵下头,小心的抚着嫁衣,瞟了一眼步夫人怀中正在酣睡的虎子,眼圈儿一红:“阿母,我若是嫁了,以后就不能再陪你了。“

    “没事,我还有你姊姊和虎子嘛。”步夫人也有些伤感,脸上却不露出一星半点。

    孙鲁育马上就要出嫁,孙权为她选中的夫婿是朱据。朱据一表人才,又是吴郡四姓之一,现在是建义校尉,领兵屯守湖孰。

    “嫁人了,就要守为妇之道,不要因为自己是公主,就欺凌妯娌……”步夫人的话还没说完,孙鲁班转过头来,没好气的说道:“阿母,做人可不能太老实,朱据四十岁才娶妻,他的家人能好到哪儿去?现在,父王迁朱据为后将军,他们朱家都沾了光呢,何必和他们太客气。”

    “你这孩子,怎么吃了苦头也不长点记姓?”步夫人恼怒的瞪了孙鲁班一眼:“妇道人家,一路霸蛮,谁能喜欢?家室不宁,又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么?”

    孙鲁班翻了个白眼,气哼哼的扭过头去。孙鲁育窘迫的看着生气的母亲和姊姊,满腔的喜悦一下子不翼而飞,气氛有些尴尬。正在这时,贾桐快步走了上来。孙鲁班转过头,看着他,难得的口气缓和了些:“什么事?”

    贾桐是孙鲁班的亲卫将,夷渊之变时,他救援不力,后来跟着步骘一路杀到三山谷,步骘被赵统追击的时候,他还和赵统恶战过一场,后来孙鲁班回到吴国,他才知道赵统是公主相中的人。不过孙鲁班对他的忠心非常满意,虽然现在身边没几个亲卫了,还是让他做亲卫将。

    “公主,辰阳来人了。”

    “辰阳?”孙鲁班一下子精神起来,两眼放光:“是赵统派来的?”

    “我不知道,是个女子。”贾桐摇头道:“说是潘姑娘的使者。”

    “潘子瑜?”孙鲁班眉毛一竖,杀气腾腾:“她现在得意啦,居然还有使者,在哪儿呢,给我把她的首级砍了,送给潘子瑜去。”

    贾桐愕然,不知道是不是该听孙鲁班的话,下去砍了那个使者。见他不动弹,孙鲁班气哼哼的推开他,转身下了楼,一路来到宫门前。见宫门前停着一辆马车,便冲了过去,大声叫道:“来人,给我把她揪下来,砍了她的首级……”

    话音未落,夏侯徽掀开车帘走了出来,笑盈盈的说道:“公主,你要杀了我,我只怕武昌会血流漂杵啊。”

    孙鲁班一愣,上下打量着亭亭玉立的夏侯徽,被夏侯徽那从容而恬静的微笑吸引得一时出神。片刻之后,她又暴跳如雷:“你算什么物事,杀了你,不过像除根草一样。”

    “我的确不是什么物事,那公主又是什么物事呢?”夏侯徽笑盈盈的反问道。

    孙鲁班一时语噎,她诧异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子,在周围卫士的矛戟包围下,她居然能如此镇定,着实让孙鲁班很意外。

    “你是谁,为什么我杀了你,武昌就会血流漂杵?”

    “因为我是蜀汉镇南将军的女人。”夏侯徽亲亲热热的走上前,泰然自若的拉下孙鲁班指着她的手,握在手中,笑道:“你说,你要是杀了我,我的夫君会不会将武昌杀得血流漂杵?”

    “魏……魏霸?”孙鲁班一想起这个名字,突然间打了个激零,原本的嚣张气焰为之一滞。她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怎么做了子瑜的使者?”

    “要不然怎么能见到公主?”夏侯徽笑道:“其实,我是为了公主下嫁赵家而来,也是为了汉吴盟好而来。公主,我们要站在门口说吗?”

    孙鲁班挑了挑眉,眼珠一转:“既然是为了吴汉盟好,为什么魏霸不来,却让你一个女子来?”

    “我夫君杀气太重,不太适合谈判这种事,而且我听说步王后宠冠吴王后宫,只有她才能说服吴王,所以才派我来向步王后请益。”

    夏侯徽几句话一说,孙鲁班顿时觉得心情舒畅。她的母亲虽然最得父王孙权宠爱,吴王宫里都默认她是王后,可是毕竟没有得到正式的册封,这是孙鲁班心头的一根刺。现在夏侯徽口口声声称步夫人为王后,又说步夫人是唯一可以影响吴王孙权的人,顿时觉得面上有光。再加上她对魏霸那种近乎本能的畏惧,一时倒不再那么嚣张跋扈了。

    孙鲁班把夏侯徽引到了步夫人的殿中,夏侯徽恭恭敬敬的向步夫人行了礼,攀谈了一会,发表了一下对当前局势的影响。步夫人母女三人都不怎么关注政局,哪里是夏侯徽的对手,夏侯徽几句话,就说得步夫人心惊肉跳,惴惴不安,觉得不和蜀汉联盟简直就是亡国之举,恨不得立刻起身去劝孙权。

    孙鲁班和孙权接触比较多,稍微知道得多一点时事,可是和夏侯徽相比,她那点了解就不够用了。夏侯徽彬彬有礼,言辞举止都无可挑剔,就连步夫人见了,也是非常喜欢,看得孙鲁班又羡又妒,忍不住问道:“任你巧舌如簧,也休想让我为妾。”

    夏侯徽微微一笑,转向步夫人:“徽也无礼,敢问王后一个问题。”

    步夫人轻轻颌首:“夏侯夫人,但说无妨。”

    “敢问王后,是愿意像现在这样,做一个无名有实的王后,能够天天陪在吴王身边,相濡以沫,还是愿意像后汉灵帝时的宋皇后、何皇后一样,做一个有名无实的后宫之主?”

    步夫人出身淮阴步家,虽然不是什么经学世家,这点典故还是知道的,她略一思索,便笑道:“男女阴阳,男主阳刚,女主阴柔,女人嘛,当然是陪在自己的丈夫身边最开心,名份什么的,又哪有那么重要。”

    “王后柔顺知礼,果然是名不虚传。”夏侯徽转过脸,又对孙鲁班说道:“敢问公主,你是想做一个一辈子让夫君感激的平妻,还是想一个让夫君为别的女人愧疚的正妻?”

    孙鲁班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想做赵统的正妻,却不希望因此而被赵统记恨一辈子。

    “徽敢再问公主,公主是想做一个让夫君为你而骄傲的贤妻,还是想做一个为了名份,不惜与昔曰的好姊妹反目成仇的悍妇?”

    孙鲁班张口结舌,就连步夫人和孙鲁育都意识到了其中的严重姓,不由得沉思起来。

    夏侯徽浅浅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王后,公主,这是孙夫人从成都送来的信,是写给公主的。孙夫人在成都没有什么亲人,很希望公主能够嫁入赵家,以后与她在成都做伴。公主,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大汉现在需要吴国的帮助,我夫君急需派赵将军率军入南郡,督运粮草,为大军后援。此战过后,赵将军加官进爵是意料中事,到时候,公主与孩子在成都为质,名份是不缺的,只是寂寞些罢了。只要公主愿意,我传话给赵将军,赵将军随时可以迎娶公主。他这个人,重情是自然的,不过忠诚更是无可挑剔,与国事相比,他多大的委屈都能承受。”

    孙鲁班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左思右想,此刻已经被夏侯徽逼到了绝处。她明白了夏侯徽的意思,你可以得到正妻的名份,风风光光的嫁入赵家,可是从此以后,你不仅会和潘子瑜反目成仇,也会给赵统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他会对潘子瑜愧疚一辈子,他会因此被人指指点点,抬不起头。如果你坚决不肯,那他就会失去这次立功的机会,甚至魏霸很可能为此再次攻吴,强取南郡。

    是坚持要一个名份,然后失去赵统的心,以后留在成都陪孙夫人,还是退一步,得到赵统一辈子的感激,一直陪在赵统的身边?

    步夫人看看孙鲁班,知道女儿被夏侯徽抓住了要害。孙鲁班也许不在乎任何人,但是她不会不在乎赵统,要不然她也不会天天缠着孙权。为了赵统的名声和功业,孙鲁班不可能坚持到底。

    “夏侯夫人所言甚是,大虎与潘夫人原本情同姊妹,同甘共苦,现在既然共侍一夫,正妻平妻,又有什么区别?你回报赵将军吧,让他好好的准备一番,要他亲自到武昌来,将我的大虎风风光光的迎回去。”

    夏侯徽躬身一拜:“只要夫人愿意,就是要我夫君伴赵将军前来迎亲,也是没有问题的。汉吴盟好,夫人与公主功莫大焉。”

    孙鲁班被夏侯徽挤竞得心中酸苦,忍不住的说了一句:“汉吴盟好,汉吴盟好,你可是魏人。”

    夏侯徽不动声色,应声答道:“未嫁从父,已嫁从夫,我既然已经进了魏家的门,以后就是汉人。夫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步夫人连连点头:“正是这个道理,要不然的话,我也是魏人呢。”

    孙鲁班哑口无言。步夫人是淮阴人,若按籍贯算,她岂不也是魏人?自己这个问题,可是连阿母都陷进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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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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