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北门外的送客观再一次热闹起来。

    长长的队伍从远处逶迤而来,无数的旌旗在风中飞舞,雄壮的军乐仿佛击打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人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同时又感到热血沸腾,仿佛那场激烈的战斗尚未远处,正在呼唤自己的参与。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队骑士,他们严肃的挺坐在战马上,左手挽马缰,右手持长戟,戟鐏抵在马镫上,擦得雪亮的戟刃朝天,在仲夏的阳光下反射出慑人的寒光。长长的戟带在风中飘动,仿若妩媚的少女围着凯旋的英雄翩翩起舞。

    巴蜀少马,特别是缺少雄壮的战马,这些骑士胯下的战马是从魏军手里夺来的战利品。这些战马一出现在看热闹的成都百姓面前,立刻吸引了众多的目光。

    走在骑士阵列中的关兴和张绍也沾光不少,当他们走过观前的时候,不约而同的向两旁的观众们挥手致意。他们都是二十出头,三十不到的年纪,长得都不赖,再加上有爵位,早就是成都不少少女们心中的择偶目标,此刻他们得胜归来,更是意气风发,灿烂的笑容让她们心醉神迷。

    “关君侯,欢迎凯旋……”

    “张君侯,你可比老君侯还要威风啊……”

    关兴和张绍听了,按捺不住得意,互相挤了挤眼睛,腰杆挺得更直。

    威武的骑士之后是一队队的步卒。这些步卒全副武装,神情剽悍,步伐整齐有力,仿佛不是凯旋,而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开赴战场,不管有多么强大的敌人,都将被他们击溃,荡平。他们虽然没有骑士们那么威风,可是他们的数量更多,气势更壮,同样引起了一阵阵的欢呼。

    骑着战马走在阵中的冯进、张威享受着民众们的崇拜目光,心里美滋滋的,不过对前面的骑士的羡慕还是溢于言表。

    “唉,要是走水路就好了。”张威叹了一口气:“只要咱们水师的楼船一出现,什么骑兵啊,都是蝼蚁,不值一提。现在嘛,只好看他们搔包了。”

    冯进虽然也高兴,心境却沉稳许多,他扫了张威一眼:“好啦,你还有机会适逢其会呢,仲简留守汉中,连被人夹道欢迎的机会都没有,那可怎么办?”

    一想到留守汉中的傅兴,张威的心情立刻平衡了,笑眯眯的连连点头:“待会儿回了城,我得先去他家里报个信,让他阿母高兴高兴,现在仲简可比他兄长还强了。”

    “嗯,那是当然的。”冯进笑道:“不仅是仲简,我们也不例外,这次多亏了子玉,要不然,我们哪有出头之曰。”

    一提到魏霸,张威立刻想了起来,不禁奇道:“对啊,我们都走了这么久了,怎么没看到子玉?你刚才看到没有?”

    冯进眼神微紧,摇摇头。他刚才从观前经过的时候,看到了朝中的许多文武大臣,也看到了丞相府的人,他看到了马谡,却没有看到魏霸,心里已经有了些许不安。只是他担心张威脾气火爆,生怕他破坏了这个场面,这才没把自己的担心说出来。

    队伍慢慢的行进,观前的人们终于等到了这次的主角:讨逆将军吴懿。吴懿是皇太后的兄长,隐隐中是刘备入蜀之前的益州既有势力的代表之一。这次他立了大功,封赏自然是毋庸多言,声望也是大涨。对于很多不太清楚具体情况的官员和普通百姓来说,他们根本没有机会了解襄阳之战究竟有多少人参加,他们只知道这次率军出征的是吴懿吴将军,打赢了,自然也是吴将军的功劳。

    此刻,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吴将军来到他们的面前,他们岂能吝惜自己的赞誉和欢呼?

    “将军万岁……”

    “将军威武……”

    在排山倒海的欢呼声中,盛装的吴懿面带微笑的下了车,向拥上来的文武官员们频频拱手致意。官位虽然不是很高,资历却是很老的许靖走在最前面,一开口就是一篇引经据典的欢迎词,听得吴懿眉开眼笑。

    吴懿和他们一一寒喧,当大部分人都交谈过之后,吴懿有些诧异的问马谡道:“幼常,子玉呢?这小竖子在忙什么,居然不来接我?”

    马谡有些尴尬,却又不好直说,只好假笑着说道:“将军,子玉的确有些忙。不过,他对将军可没有丝毫慢怠之心,回成都后,除了见陛下,他第一件事就是去你的府上报平安。”

    “哦。”吴懿从马谡的话语中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没有再问下去。他虽然欣赏魏霸,却没有在这样的场合为了魏霸而闹出纠纷的意思。

    不料,吴懿想息事宁人,却有人不愿意。后将军刘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将军不知道吗?魏霸魏子玉现在被勒令闭门思过了。”

    吴懿一惊:“闭门思过?怎么,他到成都才几天,怎么就犯了过?”

    马谡不悦的哼了一声:“后将军,吴将军旅途劳顿,这些话,还是回了城再说吧。”

    刘琰一缩脖子,没敢再吭声。马谡是丞相长史,现在是丞相府除诸葛亮之外最有权势的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马谡有可能成为诸葛亮的接班人,刘琰岂敢与他作对。刚才那一句,已经足够了,为了一时快活得罪马谡是不明智的。

    刘琰怕马谡,不代表别人就怕。许靖立刻接上了话头,哈哈一笑:“吴将军,魏霸这个错可不是在成都犯的。他到成都几曰,除了到你们府上报平安之后,就是到丞相府吃了一顿饭,然后就闭门思过了。据老朽想来,这么点时间,他大概未必来得及犯错,这个错,可能还是有将军麾下犯下的。怎么,将军一点也不知道吗?”

    吴懿沉吟片刻,有些为难。他从许靖的话中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可是此时此刻,他该怎么说呢?面对许靖得意的眼神,面对众人期待的目光,他只好转身对马谡说道:“幼常,这话是从何说起?魏霸和你一起来成都报功,军功簿上,他排在第一,怎么突然又犯了错?”

    吴懿这句话一说,人群中顿时“嗡”的一声,议论四起。很多人都知道襄阳大捷,这次参战的人员肯定要升迁,像先期到达的马谡就已经是丞相府长史。之前很多人对魏霸的了解局限于这是一个后起之秀,深得丞相器重,但是对他有没有功劳,有多大功劳,很多人并不清楚,所以到成都之后,马谡升官,魏霸没动静,很多人也没什么奇怪的。现在听吴懿说襄阳之战魏霸军功第一,连他本人都要落在魏霸后面,更何况马谡?

    那这件事就奇怪了,一起到成都的,马谡升了职,而军功第一的魏霸怎么就闭门思过了?难道他真是个惹祸精,才到成都就了错?

    马谡很郁闷,吴懿这句话说得太恶毒了。通晓内情的人都知道,魏霸的事必然会引起风波,承担这个责任的不是襄阳之战的最高指挥官吴懿,就是负责军功赏赐的丞相府。现在吴懿当着众人的面说军功簿上魏霸是第一,就把他的责任摘得干干净净,而且显得高风亮节。你看,我把魏霸列在我自己的前面,可没有吞没他的战功,至于他能不能因此得到应有的封赏,那就是你们丞相府的事了。

    马谡很为难,只好敷衍了几句,拉着吴懿入观细谈。吴懿也不愿意再在众人面前这么站着了,他之所以这么说,也是迫于无奈。许靖刚才已经说了,魏霸对他很敬重,一回成都就到他家报信,那他就不能亏待魏霸。否则,那些知道魏霸战功的人肯定会以为是他侵吞魏霸的战功,以后还有谁愿意替他卖命?

    他不愿意替魏霸出头,可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只能把丞相府推到风口浪尖上去。马谡讨厌许靖和刘琰,其实他更讨厌这两个多嘴的家伙。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只好先保住自己再说。

    不管吴懿和马谡怎么商量,这个消息还是像风一样的传播了出去,经由这些对情况一知半解的官员的嘴,传到了更多人的耳中。

    穿着便装的夏侯玄站在远处,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嘴角挑起一抹冷笑。只是当他的目光看到一队队走过来的俘虏,特别是身材高大的王双时,他的心情顿时变得恶劣起来。

    这次蜀军主要是与魏军作战,俘虏自然也是以魏军为主,荆州刺史胡质战死,司马懿部下的两员大将被擒,魏军的损失可谓惨重。而对于他本人来说,妹妹被魏霸抢走了,现在连要个正妻的身份都变得遥不可及,不管是为了妹妹的幸福,还是为了魏国的利益,他都必须使尽浑身解数,要把这件事搞大。如果能把诸葛亮搞臭,把蜀国搞乱,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当然了,眼前最切实际的事情,还是先让妹妹夏侯徽在魏家站稳脚跟,而他的目标,就落在这些魏军俘虏的身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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