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是应老师,这其实不怪他闫殊整理好要查房的病历,弯腰系紧鞋带,犹豫了一下:这江海啊,也真是运气不好。手术没什么问题,但就是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五年了也没醒来。因为这事,应老师办了提前内退,后来又去了瑞和医院,没几年就治愈了一名被宣布脑死亡的患者。他拿着病历大步流星地推开一间间病房,转身对顾云风说:很多事情,真的不好说,也许只是运气不好,或者又是运气太好。
    车祸后送他来的人是谁?那辆重型卡车撞车后司机下来看了眼就吓得弃车逃逸了,车祸又发生在荒郊野外的夜晚,根本没有路人经过,按照江海当时的伤势,如果耽搁一晚上才送医院,早就没命了。
    一个挺漂亮的女人,长发,人很温柔。
    来的时候浑身是血,我还以为两人都在车祸受中伤了,结果她身上沾的血都是江海的,是事故发生后才去的现场。闫殊摇头笑了笑:我不关心病人的家庭关系,只知道那个女人和他算是亲戚,现在还经常来呢。
    看来这个女人就是江海的师妹兼弟媳林想容了,她怎么会第一个发现江海的事故?还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对方并报警送医?
    她和江海的关系,似乎也不仅仅是简单的师兄妹,更不是所谓的亲戚。
    顾云风接过医生递来的病患资料轻轻翻阅着,他还要了江海住院期间的所有病历,大约下午能复印出来。
    他靠在门边,抬头看了眼走廊上的时间,已经八点五十了,许乘月一丁点到医院的迹象都没有。
    查完房后闫医生还有几台手术,再有空就得等到晚上十点以后了。他匆匆道了谢,转身朝江海在的1512号病房走去。
    走到病房前他又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了。许教授跟他说的是八点半到医院,一同去探望昏迷多年的江海。现在迟到半个小时没有任何说明,再联系到昨天晚上他说怀疑自己被监视,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顾云风来回踱步地等在那,心神不宁,终于过了十分钟后给对方拨了个电话。
    出乎意料的,刚拨通对方就秒接了,悬着的心刚落下点,就听电话那边许乘月异常慌乱的声音,他的气息极其不稳定,语速也飞快。
    他说:顾队,我被跟踪了。
    一辆雷克萨斯suv,甩不掉。
    第40章
    又是那辆车。
    它跟你多久了?顾云风焦急地问。在短短的一个多星期内就发生了两起类似的事情, 猖狂到无法无天。
    从我出门到现在, 四十五分钟。伴随着一阵阵刺耳的急刹车, 他听见许教授深呼吸然后叹了口气:刚刚侥幸过了一个红绿灯, 把它甩在后面了。现在我被它挤到别的车道, 需要找机会调个头,才能到医院。
    你现在在哪?
    离你那十几公里。许乘月透过后视镜又看到了雷克萨斯的身影,猛地踩了油门,转弯开到了另一条主干线上。
    我现在朝医院开过来了,感觉我的车快没电了。他紧盯着不停闪烁的导航说:我想了想,你去五公里外花南路和东川路的交叉口接应我,那里有一个充电站。
    好。说着顾云风急忙下了楼, 撒腿跑向公路等车位, 招手拦了个的士。
    我没开车, 碰面之后你有什么计划么。总不能两个人碰了头, 只能奔跑着亡命天涯吧, 他们一人两条腿,追杀他们的可是四个轮子。
    没有计划。许乘月停顿了下,语气上没有任何波动,直截了当硬生生地告诉他:我不知道怎么甩掉它, 就想把你也拉下水。你和我一样身处困境时,肯定会想到办法的。
    顾云风:你
    如果不是已经拦了车而且真的关心许乘月的生命安全, 他肯定挂了电话掉头就走。
    真是难兄难弟。到了充电站后他悲哀地等在路边,心想许乘月就是想和他死一块是吧?
    飞驰的车轮停在他面前,许乘月推开门, 指了指后面尾随的车辆。
    开门的瞬间顾云风迅速上了车。那辆suv距离他们大概只有一百米,一路横冲直撞,如果不是因为在车少人少的郊区,后面估计还能跟一屁股警车。
    你的电动汽车不去充个电吗?他指着面前的充电站。
    好像来不及。许乘月递给他一瓶矿泉水,自己也拿了一瓶拧开盖子喝了几大口。因为极度的焦虑和紧张,他感到非常口渴。
    后面这辆车,我刚刚观察了一下,跟你上次说的一样,确实没有司机。他喘了口气紧踩着油门:驾驶位上放了一个hellokitty,跟我的距离就没有超出过五百米。
    我现在需要集中注意去开车,不能使用自动驾驶。机器和机器之间工作的原理是类似的,如果不使用人工,它会轻易预测到我的行动轨迹,连现在这一两百米的距离都无法保持了。
    顾云风坐在副驾上,回头看了眼离他们越来越近的那辆车,果然摆了个大脸的hellokitty,没上次的娃娃那么可怕。
    风撞击着车窗急速向后,透过缝隙传来嘶嘶的声音。
    你的胳膊怎么了?受伤了?顾云风注意到他右臂上有一块面积较大的擦伤,一片青紫,软组织挫伤,还蹭破皮肤流了些血。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有点心疼,在车里翻了好一会儿找到了医药箱,拿着个酒精棉球替许乘月擦了擦伤口。
    走一半的时候被它撞了。许乘月扭头看了下自己胳膊上的擦伤,说碰撞的时候用右臂挡了下脸,刚好撞到方向盘上。
    你看上次这家伙尾随我的车,这次是你的。顾云风低下头,用手遮住车窗投来的刺眼阳光,所以是冲你人来的啊,你这是得罪谁了?
    我也挺想知道。
    风声呼啸而过,公路两侧没有树,只有大片的草地和田野。
    他们一直在跟那辆自带死亡威胁的suv绕圈子,没想到什么甩掉它的办法只能一直加速。
    顾云风关上车窗分析说:这车无人驾驶的情况下还能一直跟着咱们,是接了什么定位系统吧?
    说着他抬头看了眼天空,右手指天。
    卫星应该也没这么准。
    许乘月神经紧绷,他扶了下镜框,几行汗从额角落下,沿着脖颈浸透深蓝色的亚麻衬衣:除非我身上有定位。
    直接在人身上定位?听到这话顾云风猛地转过身,从头到尾扫视着他:那就是了,你身上被装了gps。不然怎么能一直跟着你。
    我身上?
    对。我帮你看看。他侧身坐着,一只胳膊撑着脑袋,从上到下认真地打量着许乘月。
    会装在哪呢。耳钉?许乘月从来不戴。衣服?衣服天天都会换洗。衬衣纽扣?皮带五金?
    他的眼神从对方发红的耳垂移动到系着的领带,伸手解开一颗衬衣纽扣,眼神扫过露出的锁骨锁定在扣子上。
    看得许乘月浑身不自在。
    你在看什么他分了神,清咳几下小声问。之前被别人盯着看他倒没什么感觉,可这会儿在顾云风的眼神下,心虚到无比慌张。
    别说话,好好开车。顾云风皱着眉拍了他胳膊一下,左手搭在驾驶座椅靠背上,身体向左倾斜。他右手抓住许乘月的衬衣,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每个口袋甚至衬衣上的线头,最后把目光移到下身的皮带金属扣上。
    指尖透过轻薄的亚麻划过肌肤,莫名有种酥麻的感觉。许乘月尴尬地开着车,下意识放慢了车速。
    速度瞬间掉了五十码。
    喂话音未落后方跟踪他们的suv就硬生生撞上来。
    伴随着急刹车的声音,身体向前倾的同时顾云风使劲踩了脚油门,手背青筋暴起,掌心贴着左侧的车窗玻璃,支撑住所有力量,伸出手臂死死护住旁边的人。
    你减速干嘛?他扯着嗓子在耳边喊道。
    你离我太近了。
    我去,我俩都是男的有什么关系啊又没占你便宜。他差点没被气死,生死攸关,矫情什么。
    下一秒许乘月这辆用了还不到一年的奔驰就失控地开出高架桥朝桥边的围栏撞去。这段高架的围栏不足两米,桥下是草地,悬空了十几米。
    这意味着几秒钟之后,根本来不及做出应急措施的他们就会连人带车的坠入十几米下的草地上,不说粉身碎骨,命肯定是保不住的。
    伴随着砰的一声,顾云风忽然抬头按下自动驾驶开关,红灯不停闪烁着发出警告,导航上蹦出一连串的应急措施,奔驰车向左倾斜了大约十度,擦着高架桥的围栏重新回到正常路线轨道。
    人来不及反应,机器还是来得及的。
    顾云风死死踩着油门,脑袋一片空白,过了半分钟才渐渐回过神,猛烈地咳嗽着,松开紧握住许乘月的手腕。
    那一刻是什么感觉?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是跪天谢地的冲动?
    他红着眼看着对方,也不知道是该打他一顿还是抱他一下。
    顾云风你没事吧?听到刺耳的咳嗽音许乘月终于从惊魂未定中清醒过来,他也比较幸运,在刚刚的撞击中并没有受伤。
    从后视镜上看到后方的车辆离他们只有几米,几乎是紧挨着,一旦速度降下来,危险就会发生。许乘月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话,看着顾云风把头埋在胳膊里,轻轻靠在他腿上。
    他的心脏跳得很厉害,顾云风脸上的温度透过布料传给他,感觉整个空间的温度都升高了。
    半响,激烈的咳嗽声停下,握住他手腕的手突然松开。顾云风抬起头,指着他手腕上的玫瑰金手表问:这块表,你每天都戴吗?
    是。心里咯噔一下。
    这是vancleefarpels中比较平价的一款镶钻表链,他父母去世时留下的遗物,也是他们当年的定情信物。他之前意外坠楼时也戴着这块表,摔下去的同时机芯也摔坏了,还是陆教授拿去帮他修好的。
    也不是每天都戴,洗澡就取下。似乎预感到会发生什么,他连忙改口想阻止一下接下来发生的事。
    但已经晚了。顾云风顾不了那么多,他不知道这块手表的一切故事,只认定它被装入了gps定位。
    纽扣太小没地方放,皮带的金属扣是开放的,安全系数不够。唯一的可能就是这块手表了。
    他握住许乘月的手腕,二话不说取下这块十分有纪念价值的镶钻手表。在车开到一处岔路时,他打开车窗,微微起身用尽力气把它甩向了另一条路。玫瑰金的手表滚了几圈落入一处草丛中,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然后距离他们越来越远。
    车辆匀速向金平医院行驶,尾随企图伤害他们的车辆不见了踪迹,回头望只有望不到尽头的公路和草地。
    解除的危机让二人突然放松下来。紧绷的弦终于松弛,许乘月靠在车窗上,直到车停在医院门口都完全不想动。
    在刚刚的很多个瞬间,他都以为自己会被撞得惨不忍睹血肉翻开骨头碎裂。那时他觉得非常后悔,如果要死,自己去死就好了,干嘛把顾队也拉来呢。
    可如果再遇到这种事,他还会这样做。就好像只要顾云风在,一切就会化险为夷,死亡也变得没那么可怕。
    那块手表,是我爸送我妈的结婚礼物。他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侧过脸对顾云风淡淡地笑了下。丢了就丢了吧,他们早已经不在人世,让属于他们的东西和他们一同远去,也没什么不好。
    他对这样东西没什么特别的感情,一直戴在手上多是因为习惯。他活动了下空荡荡的手腕,上面有一条很浅的痕迹,过不了多久,就开始渐渐消失。
    但听到他这么说,顾云风一个激灵坐起来,一脸惊恐:那我不是罪过了?
    对我倒是没什么。他推开车门刚准备下车,看见对方惊慌失措的模样赶紧搭着他的肩膀安慰说:就是有点心疼钱。
    很贵吗?
    也还好。一脸正经地点点头,也就比你一年工资稍稍高一点,没关系的。
    听罢顾云风僵硬地动了动嘴角,在车上默默地坐了半分钟,才不情不愿地下了车。
    十点钟的医院和之前相比人更多了。穿过了茫茫人海才终于从门诊部挤到了住院部,又排了好几分钟的队才上到15楼。
    他们刚走出电梯,看见不远处有个女人拖着个笨重的行李箱走在前面,缓缓地推开1512号病房的门。离那么远还能感觉到她温婉端庄的气质,长发发梢烫卷,穿着剪裁合身的西裤衬衣,还有一双合脚的黑色平底鞋。
    顾云风见过这个女人,在几年前金平区的街道派出所,在媒体争先恐后的报道的江氏家族八卦故事中。
    林想容,江洋的妻子。
    往常江海的病房常年都有看护守着,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除了每天来查房的医生,几乎就没其他人来过了。
    他们看着林想容推开病房的门。她手里拿了一束百合花,行李箱滑过地板然后被她放到了角落里。这是个单人病房,房间里一张床,江海悄无声息地躺在那里,一躺就是五年。
    林想容把窗前花瓶里枯萎的花扔进了垃圾桶,重新接了水放上保鲜剂,把手里的一束花摊在柜子上,剪刀剪去不规则的根茎,最后再一只只插进花瓶中。
    有一半的花都开了,还有一部分半开半闭,她坐在椅子上,微微眯着眼,迎着日光看着这盛开的花。
    听见门被轻轻推开,她侧过身,看见站在不远处的两个陌生面孔。她刻意地看了下许乘月的脸,然后不经意地低下头笑了笑。
    顾云风:林女士?
    对方点头。她有一双柔和的眉眼,只打了粉底涂了樱红色唇彩,嘴唇很饱满,在整体的温柔贤淑气质中,凸显出一种独特的性感。
    顾云风礼貌性地笑了笑,朝她走去。这个刚刚失去家人的女人,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悲伤。她拖着行李箱,似乎刚从机场回来,连家都没来得及回。
    不过,她还有家能回吗?那个充满血腥气息的别墅?她肯定不想去那,但林想容并不是南浦本地人,除了江家,她也无处可去。
    病床旁的脑电图一直显示着有规律的图线,江海两眼闭合,毫无知觉。他的脸上没什么岁月的痕迹,和五年前相差不大,胡茬被仔细地刮去,头发最近也修理过,脸色苍白,太多年没见过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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