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刑侦队在推测出来的第一案发现场,浦淀河上南小区河段的两侧拉了警戒线。
    清晨的雾还未消散,太阳也没出来,天色阴沉。河段两侧是高约三十公分的低矮灌木,杂草丛生无人问津。
    前天下了一场暴雨,把可能存在的痕迹冲刷的一干二净。河岸都是淤泥,上面偶尔印着几串脚印,但一看就是小孩子的脚,估计是贪玩跑到了这里。
    现场的人员分了三组,一组在案发区域内继续寻找可能留下的痕迹,一组走访小区常驻人口调查是否存在目击证人,还有一部分人去调取方圆两公里的监控。
    他留在现场和技侦人员一同搜寻物证和痕迹,许乘月说自己还有十分钟才能到,抱怨早高峰的公路堵得令人绝望,而更恐怖的是,过于遵守交通规则的自动驾驶程序居然连续三次在绿灯还有三秒结束的时候果断选择停下等待红灯。
    它就不尝试着冲一下吗?三秒钟足够通过这几个红绿灯了。
    这不是为了您的安全吗。
    他调侃着回复许教授,肩膀突然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谁???猛地转身,却看见顾涛挎着个菜篮子站在面前,还眯着眼睛去瞅他手机里的对话,假笑着问到:哟,跟姑娘聊天么?笑得这么开心。
    他关了屏幕,把顾涛拉到警戒线外面。
    你跑这干嘛?他指着黄黑色的条纹线说:你不能进去。
    我住这跑过来不是很正常么。顾涛不以为意地找了个小板凳坐着:我刚刚在那边买菜,有个老头说这边死人了,杀人案,四肢丢得到处都是,就跑过来看看。
    都传的些什么鬼?无奈地瞪了他爹一眼:没事少打听。
    顾涛恍然大悟:所以真的是死人了,不然你怎么跑来了。
    十分钟后,许乘月一路跑着赶过来,站在百米之外时他就看到看顾云风,穿过人群,走到他面前,弯腰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看到顾涛这个干瘦又精气十足的小老头他先是觉得有点眼熟,对比了下二人的相貌,估计这就是父子俩了。
    顾叔早。他礼貌性地问候一声,转过头就问:你爸怎么会在这?
    这说来就很巧了顾云风一脸尴尬地解释着:他就住在这个小区,刚好是第一现场,巧吧。
    许乘月:
    我已经让舒潘去调监控了。他咔咔拍了几张现场照片,紧接着就收到短消息,文昕让他迅速去看一眼监控。
    于是眼眸一转对许乘月说:要不,你也去走访下群众?
    走访群众?
    就是走访我爸,刚好他在这。顾涛作为七拐八弯的案件相关人员之一,遇到这种巧合也确实该配合调查。说着他冲顾涛勾了勾手指,他爹就不情不愿地走过来。
    我这会儿去看下监控,许教授给你介绍下,这是我爹,顾涛,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他不配合调查你就叫我,我来使用点手段。
    问?问什么?顾涛手里还提着一篮子菜,满脸莫名其妙:我还要回去做饭。
    六月二十四日凌晨有人在这里遇害,欸老爸你配合一下许警官啊,问什么都据实回答。
    我买的这菜
    现在还早,耽误不了你做饭。随后他塞给许乘月笔记本和圆珠笔就匆匆离开了,留下毫不熟悉的二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顾云风想让我问什么?他机械地打开本子,翻到空白的一页,茫然地伫立在原地。
    应该问他有没有目击到什么?还是问他是否在案发时间有不在场证明?
    早晨阴霾的天空终于被阳光穿透,灰色的薄雾渐渐散去,万里无云,晴日当空。顾涛见状把手里的拎菜的篮子找了个地方放着,未等许乘月开口就问了起来。
    小伙子,你是顾云风的新同事?
    是。
    哎哟,你怎么就想不开跑去刑侦队啊。他痛心疾首地摇头,你多大了?哪年的?哪里人?家住哪?刚毕业吗?有女朋友吗?
    许乘月:
    去刑侦队多久了?
    一个多星期
    那还好,这个工作危险,又辛苦,你看顾云风,未老先衰,还没谈个女朋友。小伙子好好想想,你看你长这么帅,文质彬彬温文儒雅,做什么不好啊。
    未老先衰?平心而论顾云风虽然看起来比他的实际年纪成熟稳重但绝对不是未老先衰啊。
    谈朋友了吗?
    没,没有。他战战兢兢地回答着。
    要抓紧时间啊,别等到年龄大了,发现周围只剩下男人了。
    许乘月:???
    顾涛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你要问我什么问题?
    绕了半天终于回到正题上,他一度感觉自己才是那个被走访的群众,年龄家庭婚否兴趣爱好都要被问得清清楚楚。
    六月二十三日晚上八点到次日早上六点,您在哪里,做什么?
    我那天喝多了,很早就睡了。
    有谁可以为您作证吗?
    顾云风啊。他脱口而出,一本正经地说:不过他可能也喝多了,说的话不算数。
    浦淀河以东的方向种了一排柳树,树枝上挂了一串串叶子,跟帘子似的遮挡了不少视线。根据南浦市几个主要码头的反馈,当天凌晨时段并没有船只经过这个水浅面窄的河段。
    这片河段方圆两公里的监控不是很多,主要都集中在周边小区附近。文昕指着河边小区围栏上方的摄像头。
    上南小区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有两个监控,可以完整地拍下2324号小区内所有人员进出情况,小区围栏较高且装有高压电网,翻墙出去的可能性很低。
    河段向东方向两公里处有一个临河建立的酒店,酒店附近装有摄像头,刚好可以拍摄到浦淀河河面情况。
    那河段上游方向呢?
    一公里处有一个摄像头用于拍摄违章车辆,靠近马路,又刚好是个有红绿灯的路口,但这个监控摄像头受角度影响,不能完整地拍到河面。
    监控录像都看了吗?
    还没看她支支吾吾地说:顾队,这些录像加起来有一百多个小时呢。
    那你跟我再跑一趟,一起过遍录像,先从最上游的开始。他伸手遮住刺眼的阳光,外套搭在肩上,老秦呢?
    秦叔说孩子生病了
    那把许教授叫过来吧,他和我们一起看。他的手机上收到了一堆消息,说是走访群众没得到什么有效信息,小区居民都反应一切正常没看到过可疑人员。一小时前技侦室恢复了曹燕的手机通讯录和最近一周的通讯记录,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号码。
    凶手一定是通过什么方式联系了曹燕并将她约出来,他不留痕迹地使用过曹燕租借的共享汽车,还能通过隐秘的方式和她取得联系,最终让曹燕没有任何防备地溺死在这条河里。怎么看他们二人之间都不是毫无纠葛的陌生人。
    顾云风坐在小区物业管理处的监控中心里,物业提供了出入口关键的摄像头,从23日早上十点至第二天早上十点的视频。
    他面色平静地打开八个小屏幕,看到许乘月终于走过场一般走访了他老爹。
    不过让不善言辞的许教授去面对他爹这种人,也不知道究竟是谁走访谁。
    这里现在就我们几个人。他对赶来监控中心的许乘月说:剩下的人一部分还在走访群众,一部分去调另外两处监控了。我们分工盯一下?实在来不及就先拿着视频回队里。
    这么多视频,看是一定要看完的,可多久能看完,他也确定不了。
    多长时间的监控?
    二十四个小时,总共八个摄像头。
    那我一个人应该就够了。许乘月站在顾云风身后,两臂交叉靠着他的椅子,盯着面前八块小屏幕:最好再加上前一天的视频做比对,总共十六个屏幕,全部调成三十二倍数,二十四小时的视频,四十五分钟,我可以全部记下来。
    他望着顾云风转过身错愕的脸,轻描淡写地讲着:包括所有细节。
    窗外青鸟飞过,风吹垂柳。天空被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风筝一分为二,一半晴空,一半是多云。
    顾云风和文昕退到监控室的角落里,目瞪口呆地看着许乘月,他面对飞速向前的视频时淡定地像在看电影,还快进看的。
    四十五分钟过后,视频准时地变成黑屏,许乘月坐在椅子上,取下眼镜揉了揉眼睛,拿过自己的水杯泡了一杯茶。
    怎么样?
    从这两天的视频对比看,没有可疑人员进出过小区内部。他喝口水说:进出小区的都是小区居民,从这些视频上也可以看到小区附近街道和河面的情况,没什么异常。
    看着二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他无奈地指了指屏幕:人员流动不大,所以能记住细节。
    那二十三号下午四点左右,监控录像中都出现了什么?顾云风难以置信地重新放了会儿视频,感觉自己见到了活神仙。
    好吧我说错了,还是有可疑人员的。许乘月连忙纠正自己刚说的话:在二十三号下午三点五十分,有一个目前非小区居民的男子从小区东门进入,他拎了一袋水果,灰色衬衣,身高目测一米八,年龄在二十五到三十之间,长得还行,但工作时间没去上班,鬼鬼祟祟。
    谁鬼鬼祟祟了啊。顾云风很想翻个白眼但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这个人,需要我现在去找他吗?文昕听这两人奇怪的对话莫名其妙,她指着电子显示屏上的小屏幕:我调到二十三号下午三点五十分?
    噗不用了。他伸出手揉了揉文昕的头发:那个人是来探亲的。
    顾云风拷贝了一份视频录像送回队里,根据走访群众的情况和周围监控来看,这片河段附近并没有出现过嫌犯的身影,就连曹燕本人也没活着来过这附近。
    她就这样溺死在这条河的这个地方,仿佛从天而降,没人能解释她如何出现。
    会不会漏掉了什么可能性?或者这里根本不是第一现场?
    不会的,曹燕一定是在这片河段溺亡的,即使有误差也不可能超过一公里。许乘月斩钉截铁地说。
    我们在东西方向两公里的河边都搜索过了,也调取了监控录像走访了此处居民,事发当天夜里没有人来过这片区域。顾云风走到河边,弯腰拉起警戒线,沿着河岸走了几圈。
    他站在低矮的草丛间,弯下腰望着平静的河面:或者,曹燕确实在这里溺亡,但凶手并没有来到这片河段附近。
    水路?船只?橡皮艇?许乘月问。如果凶手划船来到这里,将勒晕的受害人抛入水中,确实可以达到这种效果。
    水路不可能,一是目标太大很容易被发现,二是向东两公里处有一个摄像头,按照这个自西向东的线路,凶手到达此处后只能继续往东走,监控的覆盖范围内是水运船只的必经之地,但这个摄像头在当天夜晚并没有拍摄到任何可疑船只。
    他是怎么利用监控盲区做到的呢?他蹲在草丛中,河面被三十公分的杂草和低垂的柳叶挡住了视线。两只胳膊交叉搭在膝盖上缓缓站起来,突然看见摇晃的柳叶下有只隐隐若现的白色塑料袋,在水中轻轻旋转着。
    上南区交给我的证物中,有一件很奇怪的东西。对岸下垂的柳枝随风飘摇,他找出登记在案的物证记录。
    两团在死者衣服中发现的脱脂棉。
    这两团棉花可能是她溺亡后,河水中混杂的物品恰好飘了过来。他托着下巴沉思着,总觉得这是不该出现的东西。
    不对。脱脂棉花在水中浸泡后不会上浮,所有间隙都吸收水后,它的密度是比较大的。许乘月走到河边,捞起了那个飘到岸边的塑料袋,准备一会儿扔进垃圾桶里:曹燕是和那棉花一同沉下去的。
    和棉花一同沉下去顾云风的脑海里一直旋绕着这句话。
    昏迷中的曹燕和棉花一同沉入水中,然后溺死在这片河段。凶手没有来过这附近,死者也只出现在河里。
    如果死者是和几公斤重的棉花一同落入水中,这些遇水的脱脂棉花完全可以将一个漂浮在水上的木箱,纸箱沉入水底。
    那一瞬间一个精心设计的计划突然浮现在眼前。
    乘月,你看有没有这种可能。他抓住许乘月的手腕,指着他手里那个废弃的白色塑料袋。
    假如我在这个袋子里装满棉花,然后留了一个缺口,再把这个袋子放进水里。随着时间的流逝,棉花通过缺口开始吸水,那最后,这个袋子是不是就会沉入水中。
    确实会这样。他点头。
    那如果凶手把死者勒晕后放在这样一个装置上,可能是一个纸箱,一个木箱,她会一直在河里漂,随着时间的流逝,脱脂棉吸入水分密度变大,箱子沉入水里,晕过去的曹燕也一同沉入水里溺亡。
    她只是刚好在这个地方溺亡而已,所以在河边,在小区里,都找不到任何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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