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陈述厌收回了目光,转身接着让狗领着他散步。
    陈述厌又被狗遛了十多分钟,然后,他兜里的手机就嗡嗡响了起来。
    陈述厌莫名其妙,大年三十的,这天还没亮,能是谁会在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
    毛病?
    他怎么想怎么觉得给他打电话的人有病,但还是把手机从兜里拿了出来,看了一眼。
    完全不认识的一串号。
    他全以为是哪个闻鸡起舞很是敬业的骗子,直接给挂了。
    接着被狗领着往前走了没半分钟,电话又响了。
    陈述厌又挂了。
    电话又响了。
    他再挂。
    电话再响。
    陈述厌服了,无奈,只好接了起来:喂?
    电话那头一片安静,只能听到这座城市的风在呼呼地刮,刮得电话里都传来了窒息似的风声,听起来莫名像谁在很用力地吸气。
    陈述厌还以为是对面信号不好,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可过了好半天都没听到回应,只听到对面在闷闷地刮风。
    他只好又冲着对面喂?了一声。
    依旧毫无回应。
    什么东西。
    陈述厌更莫名其妙了。他把电话从耳朵边上挪开,心道现在的骚扰电话真是够敬职敬业,大年三十凌晨五点半就开始骚扰淳朴老百姓。
    他刚要伸手挂掉电话的时候,终于,电话对面突然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响,盖过了那些风的呼啸声。
    那窸窸窣窣的声响是好一阵手忙脚乱声,对面好像很慌乱,在乱塞电话。
    陈述厌听得无语,伸手去按挂断。
    可有个很耳熟的声音突然从电话对面传了过来。这声音十分恨铁不成钢,十分用力地骂了一句你他妈傻逼吧操一听到这声音,陈述厌要去点挂断键的手就猛地一顿。
    倒很快,这道久违的声音在电话对面的一阵手忙脚乱过后,就被赶鸭子上架地讲起了电话。
    喂,陈述厌啊?
    陈述厌一怔。
    他有点反应不过来,端着手机愣了小片刻后,才讪讪地重新把手机贴到了耳朵上,很不确定地试探着叫了声:钟老师?
    如果他的记忆没出错,电话里的声音不是别人,正是警队里的心理顾问,一位从海外留学归来的犯罪心理学高材生,是个名叫钟糖的男人。学历太高为人太狠说话一针见血套路一层叠一层,谁见了都得叫一声老师。
    正所谓名字越粉,干事越狠。
    干事儿贼狠名字贼粉的钟糖哈哈干笑了两声,说:是我是我,呃那个,你出门了?在哪儿?
    出来遛狗。陈述厌说,在家附近,怎么了吗?
    那个你别动啊!我现在叫人去接你回家!你上个vx,跟我共享一下实时位置!
    陈述厌:
    陈述厌默默回了回头,看向走回去最快只用十分钟的路,说:不用了吧,我走回家也就十分
    他话都没说完,钟糖就立刻打断了他:不行不行!你在那儿千万不能动!你站到监控看得到的位置,找个亮堂点儿的地方路灯底下!对对对去找个路灯底下!就在那儿等着!赶紧上vx!
    陈述厌又觉得莫名其妙了,但他知道钟糖干事情是讲道理的。
    就这么默了片刻后,他就问:出什么事儿了吗?
    是出事儿了。钟糖倒不瞒着他,也不含糊,说,你回家来慢慢说,我们就在你家小区里,我先找人把你接回来。
    陈述厌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答应了下来,然后挂断了电话。
    他左右看了看,乖乖找了个在监控范围里的十分显眼的路灯底下,站定了下来,上了vx。
    他家狗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呜呜嘤嘤地蹭了两下他的腿,然后趴在了他腿边。
    陈述厌朝着它轻轻笑了一声。
    他上了vx,钟糖比他快,早就给他发了个句号,然后发起了位置共享。
    陈述厌点了进去。
    然后,他就乖乖地站在原地等。
    一大清早,这事儿出得他有点迷幻。五年不见的警队相关人员突然给他打电话,还是钟糖这种等级的。
    一提到警察,陈述厌就控制不住地想起了徐凉云。于是,徐凉云的名字开始又一次不由分说十分霸道地占据了他的脑海。不知道是他自作多情还是确实如此,陈述厌总感觉自己和徐凉云之间又要有事发生了。
    可他们谈了五年,也又分了五年。五年能把一个人刻在心里,也能把一个人挖出去。
    所以陈述厌对此根本提不起劲,也没有任何感想,只觉得迷幻得似梦非梦。
    他在将近六点的凌晨里靠着路灯吹冷风,半清醒半晕乎的觉得这事儿好扯淡。
    都五年了,他妈的。
    别来烦人行吗。
    很快,五分钟不到,就有一辆警车鸣着警笛开了过来。
    车子缓缓停在他面前,副驾驶的窗子被摇了下来,钟糖的脸时隔五年地出现在了陈述厌眼前。
    他比以前成熟了不少,鼻梁上架着的方框眼镜换了个金框的,眼睛周围一圈黑,像是熬了夜。
    早啊早啊,过年好啊,好久不见。一脸憔悴的钟糖强打着精神对陈述厌完成了久别五年的招呼三连,又说,快上车,带你回家。
    陈述厌站在车跟前眨了眨眼,迷茫了一下,应了两声,抱着狗上车了。
    开车的并不是钟糖,而是一个陈述厌眼生的面孔,是他没见过的一个警察,不知道是新来的还是只是纯粹没见过。
    上车以后,钟糖就转过头,笑着对陈述厌说:不好意思啊,出的事太大,放你一个人回家不放心。
    陈述厌眨了眨眼,有点不明情况的拉长声音啊了一声: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详细情况回你家说,事情有点多。钟糖说,我们去你家敲过门,没人在你家里是没有别人吗?女朋友或者男朋友?
    没有。
    钟糖话已至此,陈述厌都知道他要问什么了,就说:但是我不见徐凉云,我家不欢迎他。
    钟糖早知道他会这样,也没多说什么,又哈哈笑了一声:知道知道,他也说了,他会避嫌的,所以才是我们来接你。
    陈述厌撇了撇嘴。
    你看,果然和徐凉云那死人有关系。
    陈述厌恨死徐凉云了。
    他永远都记得五年前的那天。那天天气阴沉,在闷闷地下雨。陈述厌浑身是伤的从ICU出来,身上的伤还没好全乎,一阵阵闷闷疼得像有火在身上慢慢烧徐凉云就在这种情况下给了他一通分手电话。
    他声音凄凉地跟他分了手,说完就挂,也不听他往后说。
    然后,徐凉云就从家里搬了出来,拔掉了手机卡,那之后还翘了半年多的班,在陈述厌的世界里彻底消失,就这么用冷暴力分了手。
    陈述厌反应都反应不过来,世界就剩他一个人了,家里的东西就少了一半了,毛孩子就没了一个爹了,他就被徐凉云彻底拉黑了。
    妈的,徐凉云大傻逼。
    陈述厌恨他的冷暴力,但狗不恨他。
    边牧一听徐凉云的名字,就眼睛一亮,张嘴就叫了两声毕竟当年是徐凉云和陈述厌一起把它从狗舍带了回来,又含辛茹苦一起带大的。
    陈述厌瞪了它一眼:嘴闭上。
    边牧就蔫了,趴了下来,呜呜嘤嘤了一声,不敢再吭声。
    路程很短,车很快就开到了陈述厌家楼下,钟糖跟他一起下了车。门口,一个长相相对稚嫩,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小刑警正站在那儿守着。
    见钟糖下来,小刑警目光一紧,连忙挺直了腰板:钟老师!
    辛苦辛苦。
    钟糖打了个招呼,又转头带上陈述厌,随口明知故问了一句:你家还是9楼?
    陈述厌点了点头:嫌麻烦,没搬过您不是都去过门口了吗。
    钟糖笑了两声:随便问问嘛。
    陈述厌没说什么,和钟糖一前一后地进了楼。
    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门口。
    两人进了楼后,另一旁的一辆白色轿车里,主驾驶的车窗被人摇了下来,有缭绕的烟雾从其中迫不及待地鱼贯而出,争先恐后地跑进空气里散成虚无。
    然后,一只瘦到骨节分明的手伸了出来,笃笃敲了两下车门。
    守在楼门口的小刑警闻声,连忙一路小跑了过去。
    他跑到车窗边,弯下了身,刚想说点什么,却被烟气呛了一嘴。
    车子里烟雾缭绕,小刑警一过去一张嘴,就被动吸了口二手烟,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连徐凉云的脸一时都看不太清,也不知他刚刚是抽了多少。
    小刑警缓了小半分钟,才在一堆烟气里哑声叫了一声:徐队,怎么了?
    徐凉云坐在车里,一时没回答,嘴里叼着根徐徐烧着火星子的烟,望着陈述厌和钟糖刚刚一起走进去的楼门口看出了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缭绕的烟雾一时散不开,就连站在车窗旁边等他说话的小刑警都看不清他的目光。
    第3章 二话 总要留个沙包揍,我看着也解气
    陈述厌家在9楼,左边那家,901。
    他牵着狗,和钟糖走进电梯,按下了9楼。等到了楼层,陈述厌又牵着狗,走出电梯,往左边走。
    这一走出来,陈述厌就默然了。
    有两个警察守在他家门口,跟两尊门神似的一动不动。
    这两个警察听见动静,转过头来,朝他身后的钟糖一点头。
    钟糖也朝他们点了下头,算打过了招呼。
    楼下站了个刑警,上边还有两个守门的此时此刻,陈述厌才终于发觉,好像这次的事情比他想象得更严重。
    他转过头,眉头一挑,问钟糖:我是摊上事儿了?
    钟糖笑着跟他点了点头:摊了个大事。
    陈述厌无言,也很无奈,只好叹了口气,说:那进我家说吧。
    钟糖点了点头。
    陈述厌走到自己家门前。
    他家门是指纹锁,陈述厌走到门前以后,就伸出手,把手套从手上扒了下来,伸出小拇指,按在了解锁区域。
    他手上全是伤痕。那些伤痕横七竖八,布满了他整个手背。有一块一块的灼伤,也有细长的伤痕,一条一条贯穿整个手背,触目惊心。
    钟糖作为当年那件事的局中人之一,一看到这些就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当年的一幕幕,一口气直接哽到了喉咙眼,忍不住有点头皮发麻了起来。
    陈述厌开门很快,手指一按上去,门就咔哒一声开了。
    他侧过身,先让钟糖进去了:您请。
    钟糖收回目光,朝他笑了两声,走了进去。
    临进去前,他又吩咐门口的两个人好好看着。
    两个警察点点头,示意他尽管放心。
    钟糖就进了陈述厌家里。
    陈述厌以前是和徐凉云一起住在这里的。作为和徐凉云在同一个屋檐下工作,关系还算不错,甚至都称兄道弟了好些年的同事,钟糖以前也来过几次。
    这次再来,颇有些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感觉。
    钟糖一眼就发现陈述厌重新布置过了家里。
    看来,他也曾经触景生情过,然后为了断情绝爱,就把这里重新装修了。
    钟糖转头再一看,一眼就看到了当年徐凉云在游乐场给陈述厌打下来的巨型牛油果。它还躺在客厅里,只是这么些年过去,它早就变了形,那微笑的表情看起来很像在哭。
    钟糖心里突然有些泛酸的无奈。
    这东西既然没扔,那看来陈述厌嘴上是那么说,心里还是很念着徐
    钟糖刚想这么分析,被陈述厌松开了绳的边牧就放飞了四只蹄子,朝着那牛油果就甩着舌头扑了过去,然后呜呜嗷嗷地开始撕它,龇牙咧嘴地,好像有仇,一看就是被这么专门训练过。
    钟糖:
    尼玛,误会了。
    恨的是真他娘深。
    陈述厌拿着狗绳,在门口换好拖鞋,又给钟糖拿了一双出来,对他说:您换个拖鞋。
    他这么一把拖鞋递过去,再抬头,才看到钟糖一脸一言难尽地看着发了疯似的撕咬牛油果的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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