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诱饵。
    谁知从前无往不利的话一出口,面前原本就用着奇怪眼神看他的青年,眼神更奇怪了。
    金池一脸古怪,重点落在另一个地方:自己锁住自己?所以你手上的镣铐是自己上的?
    有的事情不能细想,越想越离谱,他内心涌现出一个更离谱的念头:难道你身上的药,也是自己下的?从头到尾就没有第二个人?
    他思路太跳脱了,虞临渊差点没跟上,愣了下,这样说也没错,毕竟某种意义上,那个人也是他。
    看着他一脸不置可否,金池额角开始抽动,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
    不然?虞临渊垂眸看着睁大双眼的青年,似乎透过清亮的眸子看穿其心底的不安,他兴致勃勃地用脚拨弄开床边漏掉的铅笔,脸上出现了一个经典反派笑,阴恻恻道:等我自由,早晚毁了整个世界。
    金池:..
    金池忽然感到一阵窒息,沉默了很久,干巴巴地捧场:哦哦原来如此,挺厉害的。
    虞临渊神情僵住,扭曲片刻: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金池抹了把脸,仿佛这样就能抹掉扑面而来的中二风,不由感叹书到用时方恨少,自己果然书读少了,不然怎么会不知道世界上居然真有这样匪夷所思的病!
    他还是先入为主太厉害,思路走窄了,虞临渊身上的异常原来都是自己造的,这样看来,之前追杀的人未必是冲着他,可能只是一场误会。
    也不知道年纪轻轻,怎么得了这种病。
    金池心里疼惜,琢磨抽空还得带人医院看看,床头盛着的两碗粥温度正好,不冷不烫,他便把柜子拖过来,放在两人之间,热情地往虞临渊面前推了推,吃点东西吧,你一天没进食了。
    还贴心道:吃饱了才有力气毁灭世界。
    虞临渊很显然不是要听这个,直觉哪里不对劲,手里握着金池塞来的勺子,还欲再问,鼻尖嗅到食物的香气,身体深处诚实地传来饥饿的叫嚣。
    对面金池已经自顾自吃上了,仿佛之前的对话没在他心里落在一丝痕迹,他吃得很香,唇部的粉底早被蹭掉了,殷红的嘴唇泛着水光,漂亮的脸庞似乎轻易就能流露出满足的惬意感。
    有那么好吃吗?
    食物的作用,不就是维持身体机能?
    虞临渊定定地看了会儿,低头闻了下自己的,又看了眼金池的,忽然道:我们交换。
    啊?金池呆了呆,纠结地看了眼自己少了三分之一的粥,我记得你有洁癖,这样不好吧
    有洁癖的是伪君子,虞临渊没有那么矫情的毛病,反而确定了金池果真与主人格认识。
    见金池不情愿,他越发疑心金池那碗和自己的不一样,威胁道:不给?不给我就出去杀了外面那人。
    金池叹气:这病还挺严重。
    他没说裴昼早就被气走了,既然当事人自己都不介意,金池调换了两人的碗,没好意思先吃,便盯着对面。
    只见虞临渊神色微松,白玉似的手拿着普通的勺子,就跟执着花园里刚采下来,沾着露珠的金玉玫瑰。
    姿态行云流水,十分好看。
    金池心里正赞美着,就见他吞咽的动作一滞,喉结上下滚动,忽然对着一旁的垃圾桶,俯身
    呕
    金池愣愣地看着虞临渊抱着垃圾桶,刚才吃的那口全都吐了出来,苍白的脸颊有了丝血色,凌乱的衬衣开了个口子,露出清瘦的锁骨。
    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美感,十分惑人。
    虞临渊在被金池带回来之前,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呆了足有两日,算下来已有三日未曾进食。
    度过因肠胃不适引起的反胃后,缓缓抬起头,不爽的心情在看见金池的脸时顿住了。他说:你脸红什么?
    .....没。金池避开视线,抽了几张纸给他。
    虞临渊若有所思地盯了他半晌,见从一认识起,就在他面前肆意妄为的金池,此刻垂着头,就是不与他对视,额发下的脸颊微微泛红。
    他瞬间反应过来,心情大好。
    被抢了碗粥,金池竟气红了脸,却被他先前的言语所摄,不敢抢回来。
    心情跟夏伏天沁了桶冰水似,意外的比让那些口口声声骂他怪物的人跪地求饶还要来得畅快。
    本来不愿再碰那碗让他丢脸的粥了,但被金池敢怒不敢言的目光看着,虞临渊捏着鼻子,时不时挑衅地看上金池一眼,硬生生吃完了这碗他并不喜欢的营养粥。
    看完全程的金池:何必呢。
    都是一锅舀出来的,能有什么不一样?
    这一天过得很快。
    得了病的虞临渊与常人不同,思路十分的令人琢磨不透,金池好不容易安抚下来,人安静了一整天,眼瞅着睡了两个小时,又开始闹幺蛾子了。
    趴在床边被摇醒的金池,一脸茫然地抬起头,人醒了,脑子还没醒,他看了眼外面漆黑的夜色,又看了眼床上幽幽看着他的男人。
    虞临渊说:我要洗澡。
    金池打了个哈欠:伤口还没愈合呢,过几天再洗,用湿帕子擦擦怎么样?
    虞临渊坐在黑暗里,重复道:洗澡。
    跟个复读机似的。
    两人对视了一阵,金池败下阵来:洗。
    和病人计较什么呢,被从杂物堆里刨出来,想洗个澡很过分吗?当然不。
    虞临渊虽然能坐起来,但走路还有点使不上劲,需要着力点,于是金池扶着他,开了门,带着他第一次走出这个卧室。
    客厅里黑压压一片,落地窗前的深色窗帘拉得紧紧的,身边刚才还一脸恹恹感到无趣的男人不知道看见什么,停顿了下,气息忽然变得略微兴奋。
    金池隐约闻见了一股酒味,但他没当回事,只是扶着虞临渊,慢慢摸索到了客厅的开关。
    啪
    灯亮了。
    视野由暗转明,眼前白了一瞬间,很快变得清晰,金池放下按了开关的手,带着人继续往浴室方向走。
    结果一转头,一个身形高大的人影正对他们坐在奢华的皮质沙发上,手中虚虚握着一个空酒瓶,锋利英俊的眉眼,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第6章 玩坏 他只是一个可怜又无助的病人。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凌晨两点时分,名义上被豢养的金丝雀,从卧室里带出来一个容貌出色的陌生男人,与坐在沙发上的别墅主人裴昼,意外打了个对面。
    客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裴昼从未坐得如此直过,单手搭在沙发扶手上,身上还穿着昨天出门金池搭配的那身,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两人,一语不发。
    金池身体蓦地僵住,心里暗骂一句。
    裴昼走之前不是还放了狠话不来了么,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进来的?!
    他敢发誓,身旁这家伙保证一开始就看见了沙发上的人,偏憋着坏,过来这一路硬是没告诉他。
    金池没意识到自己对虞临渊的态度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只是在沉思,刚才为什么会对这么个坏得流水的人脸热,是美色蒙蔽了他的脑子?还是那该死的男神滤镜还在作祟?
    察觉到身边人的蠢蠢欲动,他顾不得其他,抽出手来一把按住男人,他哪里是按住了男人的肩膀,他是按住了那颗不安分的心!
    金池控制住身边不定时的炸.弹,看着面无表情的裴昼,略感头疼。
    怎么就撞上了呢?
    片刻,他冷静下来,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打了声招呼:晚上好?
    他都做好了狂风暴雨的准备,没想到等了几秒钟,没等来意料之中的暴跳如雷,裴昼仍旧一副灵魂出窍的模样,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这时金池终于发现了一点不对劲,视线落在裴昼垂落在沙发上手,以及手里握着的酒瓶,迟疑了下。
    他上前几步,手在对方面前试探地挥了挥:少爷?裴昼?
    似乎被眼前的动静唤醒,裴昼眼珠子迟钝地动了动,缓缓转向面前的人。
    闻希裴昼目光迷离地望着金池,抬手想触碰他的脸,声音暗哑:你来陪我了?
    哦?
    背后兴致勃勃看戏的某人眼神微动。
    裴昼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满嘴的酒气便掩不住了,金池微皱了下眉,避开裴昼伸来的手,就见他像是撑不住了,从沙发上滑下来,倒在厚实的地毯上,醉得一塌糊涂。
    金池居高临下看了会儿趴在地上熟睡的裴昼,才拿起沙发上的毯子,顺手披在醉死的人身上,这才直起身,回头瞥了虞临渊一眼。
    虞临渊倚靠着墙,双手抱臂,用下巴点了点地上的人,好奇问道:他和你什么关系?你男朋友?
    他问得很随意,像寻常人拉家常一样,若不是金池清清楚楚看见他眼底不加掩饰的恶意,只怕还真给忽悠过去了。
    金池思考片刻,说道:我不是说过吗,他是我老板,你可以理解我是这里管家,负责照顾他日常起居。
    他不清楚患病后的虞临渊,会对旁人做出怎样的行为,为了保险,最好别让他对裴昼升起兴趣。
    更何况这话也不算骗人,当初金池在剧组跑龙套,化妆后的他被裴昼的经纪人文森一眼相中,带到裴昼身边之前,以裴昼的名义与他签下了一份协议。
    他负责扮演深情替身,裴昼负责开工资,以供他还债,两人心知肚明,各取所需而已。
    这算哪门子恋爱?
    然而一心想要扳回一成的虞临渊没看穿金池的良苦用心,他只知道金池从一开始就对这个男人表现出了莫大的在意,心里有了数。
    他表现出信了的样子,若无其事地用食指敲了下墙:还愣着做什么,带我去洗澡。
    视线从地上的男人脸上移开时,虞临渊隐约觉得这张脸似乎在哪儿见过,不过不重要的人他向来不放在心上,很快就忘了这茬,被金池带离了客厅。
    别墅里共有两个浴室,裴昼房间里有一间,穿过漆黑的花园,另一头走廊尽头还有一间。
    这种阴间设计,让每回傍晚只能开着手电筒,大老远穿过花园去洗澡的金池,吐槽过不知道多少回。
    眼下还扶了个身高足有一米九几的成年男人,就算虞临渊看上去再瘦,毕竟身高就在那里,这人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没力气,大半体重都压在他身上。
    艰难踏上花园的碎石路时,老实了一整路的虞临渊突然开口,指着某处:那是什么?
    金池一只手还得开手电筒,百忙之中抽空望了一眼,没当回事:配电箱。
    虞临渊十分好奇,又问:配电箱里面是什么?
    金池刚要解释,忽的警醒起来。
    差点忘了身边这好奇宝宝一样追问的人,现在可是自诩要毁灭世界的人,思路成迷,谁也料不到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但想到配电箱上装了把锁,他稍微放下了心,便回道:别墅的总闸,管所有电路的。
    虞临渊很新奇的样子:刚才你开的那个叫作灯对不对,连得也是这东西?
    金池被问得一愣,发现自己一直忽略了件事。他们重逢的这短短一日以来,虞临渊表现得过于淡定,导致他这时才发现,这人好像对现代化的设备十分陌生。
    这是件相当可怕的事情。
    要知道当今现代社会,不管是偏远山村,又或者道冠佛寺中,现代化设备已经普及得很全面了,怎么会有人对此完全不了解?像一出生就被关在什么都没有的监牢中一般。
    虞临渊似乎对很多东西只知道一个概念,比如灯,又比如手机,像是听闻过名字,却从没见过实物。
    这几年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金池虽然疑虑,但不妨碍他此刻说不出的怜惜,内心软成一片,轻声细语给虞临渊科普总闸是什么意思,电路电线又是怎么回事。
    他不过是得了病的可怜人罢了,还失了忆,除了好奇,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一时间,两人一个认真听,偶尔发问,一个耐心解释,气氛说不出的和睦。
    好似都忘了先前的针锋相对。
    以至于没走多远,虞临渊提出身上的衣服太小了,不舒服,想要换一件大点的衣服时,金池被短暂的和平所麻痹,包容地答应了。甚至对他笑了笑: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他想了想,走之前还是叮嘱了一句:我老板说不清什么时候醒酒,你最好别出声。
    虞临渊哦了一声。
    金池调头回去的路上,眼皮突然跳了跳,他下意识止步,回头望了眼,见虞临渊好好地站在原地,听话极了,这才揉了揉眼皮,继续往回走。
    想什么呢。
    这人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站着都费劲,还能一个人跑回去掐死裴昼不成?
    到底心里有点不安,金池小跑起来,快步进了自己卧室,低头迅速找了一番全是裴昼给他买的白衣黑裤,尺寸都有点小,是骆闻希的码子。
    金池不满意地关上衣柜,仅仅想了半秒,毫不犹豫上了楼,来到二楼裴昼的衣帽间,前几天是裴昼的生日,金池忍痛买了一家高定的睡衣,当做礼物送给裴昼。
    裴昼对一个小替身送的礼物根本不上心,随意让金池放进了衣柜里,他在犀园的衣帽间向来由金池打理,匆匆过目了一眼,便抛到了脑后,哪里想得起来。
    金池一时想不起那套睡衣被放在了哪,找了好几处,都没找到,正要去另一边的柜子里找时,他眼前忽然一黑。
    别墅的灯刷地一声,全暗了。
    金池:?
    金池额角再次一抽,从繁多的衣服堆里钻出来,去到二楼离花园最近的窗台,深吸一口气,强光的手电筒遥遥往下探照去。
    只见漆黑一片的花园里,裴昼去而复返,不知道怎么打开的锁,找到了别墅总闸,放在开关上的手刚刚按下。
    被刺眼的强光照射,他抬手挡了一下,接着眯着眼露出那张蒙蔽金池数次的俊美脸庞,对光源投射处的金池略兴奋地说:看全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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