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阙!!”
    如同破开黑夜的闪电,阙鹤被这一声呼唤猛地将他从心魔中拽了出来。
    赵渺渺一把夺过诉意剑,狠狠地掷在地上,惊魂未定:“你终于醒了!”
    阙鹤后知后觉地抚上胸口,阵阵刺痛从此处传来,手心被染得通红。
    赵渺渺慌慌张张地翻出止血药丸,一掌碾碎后敷到阙鹤皮肉外翻的伤口上,急得眼泪汪汪:“我听说你被钰师叔从邀星殿赶出来了,所以过来看你,结果敲半天门都不见动静,后面闻到血腥味一时心急才破了你的符阵进来,结果,结果就见你…”
    女修眼眶发酸,有些说不下去了。
    青年出门时还是光风霁月的,这会半身血污,也不知刚刚究竟下了多少痛力,差点将心脏给剜出来。
    “你与钰师叔怎么说的?他未帮你解决心魔的问题吗?”
    赵渺渺看着面如金纸的青年:“心魔的事情你也不与我说,都是我后来发现不对才知道……到底是什么心魔?能被它影响数次,若再不处理怎么得了?”
    “……无事。”
    许是失血过多,阙鹤觉得眼前有些发白,脑袋里全是嗡嗡声,缓了会才开口。
    他按住胸口丹药,调动灵力促进伤口的吸收恢复——剑气在其中翻旋,剐地闷痛。
    “都这样了还叫无事?若我今日不来,你是不是就要把自己的心给刨出来了?!”
    赵渺渺为他这般无所谓的态度气愤不已:“既然你愿意与我说,那我去找钰师叔!他再如何讨厌你,你也是衍宗的弟子,难道还真就不管了不成?!”
    女修作势就要走,阙鹤唤住她:“师尊再去估计也于事无补,徒增厌恶罢了。”
    他顿了一下:“弟子自有定数。”
    赵渺渺并不知他口中的定数是什么,但第二天带着丹药再去寻他时,发现整个翠染峰都被笼罩在结界大阵中,旁人根本进不去,而阙鹤也与衍宗断联。
    两年前,镇守魔界封印的菩提珠被命魂之契撞出裂纹,导致魔君出逃,自那以后,无回海的巡逻弟子又翻了两番。
    临近黄昏,入目所及皆是黄沙漫天,巡逻小队的弟子被沙风吹得快要站立不稳。
    而前几日刚被安排到此处的儒修小弟子简直苦不堪言。
    他道名遂宁,入宗没几年,本以为每日在摘星殿论论道学学习,修为能进几步是进步,也不强求。
    谁知因为在殿内讨论了几句那个女人,就真被钰师公一脚踹到无回海,要他满期再归。
    满期再归?满期可是五年啊!他要在这个鬼地方待满五年!!???
    遂宁哀嚎一声,张嘴便吃了一口沙,忙吐着舌头呸呸呸。
    前方的一名太虚山弟子听见他的响动,回头道:“遂宁,赶紧跟上,我们在入夜前巡逻完这一处就可回营了。”
    遂宁顿感无望:“入夜前真的可以巡逻完吗?”
    那名弟子表情严肃起来:“必须在入夜前回营。”
    儒修摸了摸沾了沙子的脸,疑惑道:“咦,前面好像有人?”
    风沙中隐约有个身形,看不太清,遂宁探头探脑地想看清一些,却被剑修往后一拦。
    他这才发现小队十二人,除了自己,其他人都因为这道身影戒备起来。
    遂宁连带着紧张起来,又克制不住心中好奇:“怎么了…”
    “嘘。”
    剑修弟子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手落在剑柄上,死死盯着距离似乎又近了几分的人影。
    最后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如深雪青松一般的剑修。
    他一袭白衣,在这漫天黄沙中格外显眼,垂在身侧的剑刃上面是红紫相交的粘稠液体,滴滴答答地落进泥沙里。
    遂宁最先认出人来:“阙鹤师兄?!”
    阙鹤微微抬眼,似乎在思考他是谁,又扫视一遍其他人:“快入夜了,诸位还是尽早回营,猖魔已经出来了。”
    那名太虚山的剑修判定阙鹤并非危险后,才收了剑式:“原来是诉意剑,久仰大名。”
    青年颔首,又转过身进到黄沙中,一个眨眼便不见人影。
    遂宁惊道:“诶——怎么就走了?猖魔是什么?”
    阙鹤慢慢地行走在风沙中,耳边是呼啸西风,夹杂着沙砾与腥臭。
    魔君出逃,所过之处皆染上了魔气,而接触到魔气的东西,不论是人,妖,还是动植草木,最后都会异变为「猖魔」。
    怕引起恐慌,此事只有各个宗门掌门前辈与镇守无回海的高阶弟子知晓。
    他偶尔在赵渺渺与季清凝的来往中得知此事,被钰算子赶出邀星殿的那日,他考虑整夜后,便只身一人来到这里。
    就当是替她善后吧。
    阙鹤想。
    风沙似乎小了一些,黄昏时的沙漠带着潮闷的气息,若是普通的凡人在这里走几步,估计会满身汗水。
    青年眨了眨眼,他的眼睫上凝了一层细细的水雾,让他注意到正前方突然出现的两个人。
    非常熟悉的人。
    年少时的自己,和那个「心魔」。
    不,估计都是心魔幻化而成的假象。
    但这还是第一次在心魔世界中出现第叁个人,阙鹤觉得事有蹊跷。
    少年的阙鹤问心魔:“你不要我了吗?”
    心魔回他:“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魇梦中,心魔时常会根据他的记忆虚构出各种对话场景,但每一次都几乎与白雪崖有关,这还是第一次出现不同的。
    可他和赵寥寥相处的那几年里,有过这样的对话吗?
    那厢少年阙鹤抬手抓住心魔的衣袖,期期艾艾地说道:“那我送你的发簪你怎么没戴?不喜欢吗?你喜欢什么,我都可以替你寻来…”
    心魔看着少年阙鹤露出一个笑容来,眉眼弯弯的,却不回复他。
    少年阙鹤突然转头看向他,惊异道:“你是谁?!”
    两道剑气相击,飞散的剑气如细小的银针溅射进两人站立的脚边。
    几乎是同时,他们毫不犹豫地拔剑出招,互相试探后又立刻收势。
    相同的剑气,相同的招式,甚至相同的反应。
    赵寥寥模样的心魔脸色变得狰狞难看,声音尖锐:“怎么会?!你是谁——”
    它没有得到答案,便被剑光削碎,化作一股雾气散了。
    少年阙鹤怔怔地看着消失的心魔:“……是假的。”
    阙鹤:“你也是假的。”
    话音刚落,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强大的吸引力,硬生生将两个人拉扯到一起!
    “啪。”
    诉意剑掉落在沙地上,半晌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摩挲着握起剑柄。
    点点星子挂在天际,暮色四合,阙鹤握着剑呆站在沙丘上。
    脑海中突然出现了许多不属于他的记忆,像同一条路的分支,在走过了很远之后又重新合二为一。
    不知过了多久,青年缓缓伸手按着太阳穴,闭上眼睛,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
    记忆融合如同将他放在烈火上炙烤一般,而留在他识海中的少年阙鹤——不,应该说是另一个世间的阙鹤,一开始还挣扎着想压制他,搅得他识海闷痛。
    他虽然不明白现下情形,但大概猜测出他与少年的关系。
    阙鹤在心中道:「不要挣扎了。」
    少年阙鹤:「放我出去!」
    阙鹤:「不是我不放,你我之间只能存一,我比你强,自然是我存在。」
    少年阙鹤沉默了一下:「你为何会在我的心魔中?」
    阙鹤:「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是。」
    少年阙鹤:「我怎会知道?好端端的就……」
    少年语气一窒,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了不远处沙丘上的女人:「赵寥寥…」
    阙鹤亦抬头看到了背对着他的女人,她像是有些茫然的站在原地。
    阙鹤一边抬脚朝她走去,一边问少年:「又是新的心魔?是你的还是我的?」
    可少年就像突然哑巴了似的,不发一言。
    月色下的美人听到脚步声回头望向他,瞳孔微微缩小,像是很惊讶他的出现。
    他突然有些疲惫,叹息道:“你又来了。”
    你又来了,来搅乱我的人生。
    ……
    后来,阙鹤总会想起他们道别时的对话。
    ——不好吗?万人瞩目,大道之巅,这不一直都是你为之努力奋斗的目标吗?
    ——不好。
    没有你,一点也不好。
    他曾经想过,要不要就这样硬将她留在身边,哪怕只是饮鸩止渴。
    可对上她的目光,总是下不去决心。
    阙鹤想起曾经在自己识海中驻留过的少年的记忆,少年每回都期待又忐忑地希望离她更近一步,可却错开每一次交集。
    翠染峰呼啸着风雪,阙鹤坐在案前,望着窗外被积雪压弯枝头的杏树。
    他手中转动着酒盏,喃喃开口道:“她甚至都不知道你思慕她,这样一看,你我半斤八两。”
    阙鹤回忆起少年记忆中,女修后颈那一抹嫣红,沉默着饮下冷酒。
    这样就好。
    我自私又懦弱,连自己的心意都踌躇不决,反复纠结。
    这般无用又多余的情爱,你不知道便是最好的。
    作者的话:
    之前有人评论说看不懂这几章,我来解释一下
    心魔中的青年阙鹤其实是我一开始设定的如果他是男主会发生的事情(非原着男主)
    青年阙鹤因为自己的心魔,无意间进入阙鹤的心魔世界,他比现在的阙鹤更强,所以压制了阙鹤,将心魔世界的历史时间变成了他杀死赵寥寥的两年半后(两年前杀死赵寥寥,半年前独自徘徊在无回海
    又因为他和阙鹤是不同世界的相似本体,所以他拥有了阙鹤的记忆
    所以刚看到从外面进来的赵寥寥时,他第一个反应是心魔没有处理干净
    后面亲她也是神使鬼差的事情,因为他觉得这个心魔很像,如果杀掉可能要过很久甚至不会再见到赵寥寥模样的心魔,所以开头很疲惫地说了:你又来了。
    他疲惫遇到心魔,又疲惫自己自虐一般的想遇到赵寥寥模样的心魔
    至于阙鹤为什么会进心魔,是因为他看到了赵寥寥后颈的吻痕x再被心魔姬一刺激,小伙子心态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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