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雁归楼是大宴人和大周人合开的茶楼,前几日十方他们曾一起去喝过茶。
    我陪你一起去见他,可以吗?十方朝李熠问道。
    李熠沉默了片刻,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
    十方又道:你之前不是说和他见面很安全吗?带着我,应该也不会拖你的后腿吧?
    李熠半晌后点了点头,道:好,我带你一起去见他。
    十方闻言这才稍稍放心了些,他倒是不担心李熠的安全,这里毕竟是大宴,而且李熠武艺还不错,一般人伤不了他,更何况他身边还有那么多暗卫。
    十方想跟着,只是怕自己错过了重要的信息。
    他直觉这次那个人带来的答案,未必是什么好消息,所以他怕李熠会瞒着他。
    换句话说,十方怕李熠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会做出什么过激的决定。
    到了约定的那日,两人早早便出了门。
    昨夜通遂突然迎来了一场寒流,导致原本就有些寒凉的气温更冷了几分。李熠出门前特意盯着十方多穿了件衣服,又帮他披上了披风,生怕他着凉。
    一路上,十方都很紧张。
    但李熠看起来却很放松,甚至在街上还随手替来宝买了个糖人。
    你就别吃了,手凉。李熠朝十方道。
    十方被他这么一说,倒是稍稍放松了些,笑道:你就不怕来宝的手冷?
    小孩子,火气大。李熠道。
    实际上,小来宝确实比十方抗冷,因为他自幼生在通遂,已经习惯了这里的气候,不像十方长在京城,那边即便到了冬天,也不会冷得让人受不住。
    三人说话间便到了雁归楼,不过李熠并没有带着十方进去,而是提步进了雁归楼对街的一家酒肆。十方起初还以为他是走错了,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这酒肆在雁归楼对面,李熠可能是想先观察一下雁归楼的情况,再进去。
    他们一路到了酒肆的二楼,李熠环顾一周,让十方在屋里等着,自己则快步去了靠近街边一侧那露天的平台上。这平台别的季节也会有人在此饮酒,但这会儿天凉了,一般没人会过去。
    不过今天有个例外,李熠推开门出去,便见那平台上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
    男人听到推门声怔了一下,忙回头看向李熠,目光带着几分意外。
    这么冷得天,本想着去雁归楼请阁下喝一壶热茶,阁下非要舍近求远,来这里受冻。李熠走到那个男人对面坐下,神情带着几分无奈。
    那男人经过短暂地惊讶之后,神情便恢复了平静。
    你很谨慎,不过我可以理解,通遂毕竟是大宴的地方,你来此地本就是在冒险,谨慎点是应该的。李熠又道。
    那人见李熠已经识破了自己的身份,便也没继续遮掩。
    他打量了李熠片刻,开口道:你抓了我的人又放回去,还在那几个人身后坠了尾巴,我不来也没法子,总不能等着你找上门吧?
    李熠淡淡一笑,道:我也只是防患于未然,原本想着放回去六个人,只要有一个人跟住了就行,没想到最后五个人都奔着你去了,我想找不到你都难。
    那人苦笑道:手下得力的人都折得差不多了,这次派出去的都是歪瓜裂枣,让你见笑了。
    你也不算太失手,若非我提前在你们的王城里安排了人,只怕也未必能这么顺利。李熠又道。
    李熠这话一出,那人面色明显变了变,显然他没想过李熠手段会这么多。
    而且李熠这话明显带着警告的意味,几乎等于直接告诉对方,自己已经拿捏住了对方的命门。
    愿赌服输,此番确实是我自己大意了,才让你有机可乘。那人道。
    事情闹到现在,哪有什么输赢,否则我也不会大费周折将你请过来。李熠道。
    若说他先前那番话是在警告此人,如今这话却又是朝对方卖个好。
    那人闻言面色果然缓了缓,开口道:我敢来见你,也是猜到了你应该不是为了杀我,否则在王城里你的暗卫就可以伺机动手,不必留我到现在。所以你想要什么?
    合作。李熠道。
    那人闻言挑了挑眉,似乎并不意外。
    李熠又道:你做了那么多,无非就是不希望你们的皇帝将人抓回去。只要我朝你保证,你要杀的人永远不会离开大宴,你们的皇帝也永远找不到他,如此你是不是就可以放弃了?
    还有呢?那人警惕地问道。
    告诉我发生这一切的原因,为什么你们的皇帝,发了疯一样的要把人抓回去?李熠问道。
    那人闻言失笑道:你这么手眼通天,我以为你们能查到呢?
    你们皇室的秘辛,瞒得整个皇宫知道的人都没几个,我就算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把探子安排到你们皇帝的寝宫里。李熠开口道。
    此事李熠前前后后不知道派了多少探子去查过,最后都一无所获。
    据说就连宫里的宫人,也都不知道皇帝的近况,只有皇帝贴身伺候的亲随,知道皇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而皇帝的亲随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背叛皇帝的可能很小。
    是啊那人叹了口气,道:若非我经历过那样的事情,只怕如今也依旧被蒙在鼓里。此事他们确实瞒得很好。
    酒肆屋内,十方将来宝放在椅子上让他坐好,自己则走到了连接那处平台的门口。酒肆里原本有李熠的人乔装成客人盯着,对方见十方走到了门口,下意识就想阻止他。
    但十方却看了那人一眼,朝他挑了挑眉。对方估计知道李熠对十方的态度,再加上李熠确实没吩咐过不让十方偷听,所以他犹豫了片刻,没再继续阻止。
    十方立在门口,却没出去。
    从他站着的地方透过门缝,恰好隐约可以听到李熠与那人的对话。
    所以,你现在可以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因为什么?李熠开口问道:你们的皇帝,为什么要千方百计的派人来抓他?
    那人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显然他听到了门内有人靠近的声音。
    李熠却不置可否,没有做出什么反应。
    对方见状猜到了里头是李熠的人,便没继续在意。
    派人抓他回去,自然是要让他进宫伺候皇帝。那人开口道。
    李熠闻言眼底闪过了一丝寒意,不过他按捺住了,并未发作。
    怎么伺候?李熠开口问道。
    他还不会天真到以为大周皇帝费了这么大的工夫,当真只是色/欲熏心。所以尽管他对这字眼十分不满,却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怎么伺候,必然是用身体伺候。那人开口道,不等李熠开口,他又开口道:字面意义上的身体,血肉之躯,或者确切的说,是血和肉。
    李熠目光一凛,下意识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
    片刻后,他强忍着讶异问道:什么意思?
    那位这些年一直沉迷巫术,已经入了魔了。旁人都只当他信奉巫术只是点到为止,却不知他早就被那巫术弄疯了,像一条疯狗一样。那人说着面上露出了厌恶的神色。
    这答案有些出乎李熠的意料,但他知道这会儿不是该惊讶的时候。
    为什么一定要是他?李熠问道。
    原本可以不是他的,只要是周家人就行。那人道:可惜,如今周家没人了,可不就轮到了一个流落在外的周家子嗣吗?
    那人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很是厌恶,像是极其反感此事一般。
    片刻后他又道:这些年,周家的子嗣一个接着一个送到宫里,到头来什么都没留下。
    他们都死在了宫里?李熠问道。
    应该是吧。那人道:具体如何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那位所修习的巫术,除了周家子嗣之外,还需要别的人做祭品。
    话本你看过吗?那人又道:越是恶毒的巫术,越需要干净的人做祭品。
    剩下的话他没说,但李熠多半也猜到了一些。
    所谓干净的人,大概指得就是小孩子或者少年人了。
    周家人一个都没剩吗?李熠问道。
    呵,周家原本也算是子嗣众多了,可惜。那人冷笑道:除了陆续被送进宫的那些,剩下的都让我杀了。如今,周家的子嗣只剩了最后这一个。
    李熠倒是听说过周家的境况,从前还以为是遭了什么变故,如今才知道竟是这个缘故。此人为了阻止大周皇帝,不惜亲自出手将剩下的周家子嗣都料理了。
    为什么一定要是周家人?李熠问道。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或许你该找人问问周家尚在人世的周老爷子。那人道。
    李熠闻言想了想,还真动了这念头。
    大周皇帝不管是在搞巫术,还是在弄什么别的邪术,既然非要找周家人,总该有个缘由才是。而且如今这架势,好像并没有别的选择,也就是说只有周家人是不同的。
    哪里不同呢?
    这个问题,恐怕只有周家老爷子和大周皇帝知道。
    听说那位的巫术快炼成了,眼看就到了最后关头,只差这一个人了。那人道:所以那位才会不惜代价的要将周默抓回去,只因他自己也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此人才会千方百计地想要杀了十方。
    不为别的,他就是不愿让大周皇帝如愿
    对方有多么不计代价地想要得到十方,他就会有多么想杀了十方。
    你为什么这么恨他?李熠问道。
    大概是疯了吧,他疯了,我也疯了。那人说着眼底闪过一丝怨恨。
    李熠见状心底不由生出了一个念头,想到了那人说的祭品,他暗道莫非是此人身边某个很重要的人被牵连了进去,所以才一怒之下做了这些?
    否则李熠实在想不出别的原因,
    事到如今你应该也明白了吧?只要周默不死,那位是不会放弃的,他多年经营不可能轻易放弃这最后一点机会。那人朝李熠道:所以要想阻止他,周默必须死。
    门内的十方闻言面色不由有些苍白,他自然也知道此人这番话绝不是危言耸听。
    若真如此人所言,只要活着一天,大周皇帝就会发了疯似的找他。
    如今对方尚有一丝理智,若有一日对方变得更疯了,说不准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可以做个局,让他假死。李熠开口道。
    你以为那位会信吗?那人失笑道:他但凡那么容易放弃,也不会这么处心积虑的冒着开罪大宴的风险,派人去京城抓人。
    言外之意,对方除非亲眼见到十方的尸体,否则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李熠等了那么久,万万没想到迎接自己的会是这样的答案。
    他沉默了许久,只觉得外头的凉风像是裹了冰碴似的,直往人血肉里扎。
    片刻后,他起身打算告辞。
    那人突然开口问道:阁下可是东宫的人?
    何出此言?李熠问道。
    听闻东宫之主与周默很是亲厚,想来会为周默如此煞费苦心的,也只有东宫那位了。那人看向李熠,问道:你是东宫的门客吗?
    李熠看了他一眼,开口道:将来你会知道的。
    他说罢便提步进了屋内。
    屋内,十方正坐在桌边,陪着小来宝吃点心。
    李熠见他神色如常,丝毫看不出异样,便没追问什么。
    离开那酒肆的时候,李熠只吩咐了暗卫看好那个人,旁的一句也没多说。
    回到客栈之后,李熠便让人将小来宝送走了。
    如今已经和对方正面交锋过,他也不必再伪装什么了。
    十方知道李熠心情不大好,一整日都没主动提起过此事。
    当夜,两人依着这几日的惯例,依旧同塌而眠。
    李熠睡得很不踏实,时不时便会惊醒。
    他惊醒了之后会下意识朝旁边摸一摸,确认十方正在旁边躺着,才会放松些许。
    如此反复了几次之后,天都快亮了。
    十方终于在李熠再一次惊醒之后,伸手握住了李熠伸过来摸索的手。
    你是怕我半夜凉了,还是怕我半夜跑了?十方忍不住开口问道。
    李熠闻言怔了一下,片刻后才开口道:你没睡?
    十方叹了口气道:睡了,让你一摸又醒了。
    李熠闻言忙抽回了手,稍稍有些尴尬。
    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到法子的,你信我。李熠开口道。
    嗯。十方打了个哈欠,开口道:实在不行躲起来把他耗死,我听闻他年纪也不小了,肯定熬不过我。
    虽然知道十方这话是在宽慰自己,但李熠心里还是稍稍踏实了些。
    他最怕的不止是那个疯狗皇帝,他更怕十方会因为知道了真相,钻牛角尖。
    睡吧,天都快亮了。十方又打了个哈欠道。
    李熠应了一声,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他觉得自己身上稍稍一重,随后便传来了十方轻轻的拍打。这节奏李熠很熟悉,昨晚十方搂着来宝睡觉的时候,就是这么拍来宝的。
    李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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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晋江独家发表
    大概是实在太累了,又或者是十方安抚的作用,李熠临近天亮的时候果真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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