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千欢还未出声,对方已经开口,是完完全全的m国语:Blindsight,我终于见到你了。
    崇拜的口吻,仿佛他是自己的小迷弟一般,可对方眼里嫉妒,不甘,艳羡等诸多复杂情绪杂糅在一起,明明白白,毫不遮掩。
    男人露出一丝微笑:或许你不知道我是谁,但我知道你是谁,你是Blindsight,是画坛新贵,是祂最宠爱的孩子!你怎么能忘恩负义,你的一切都是祂所赋予的!你怎能背叛祂!背叛我们!
    顾千欢脸色发白,什么祂,什么背叛,他攥紧手指,强撑着看向对方,还没忘记自己的目的:祂是谁?
    他说到这时状若癫狂般大笑不止:你知道祂的,祂是你啊!祂说过,你会是新的祂!你见过祂,是他一手造就了现在的你!
    顾风曜察觉不对:欢欢。
    他上前时已经晚了一步,护住摇摇欲坠的恋人,顾千欢呼吸艰难,头痛欲裂,他对面,癫狂的男人几乎挣开椅子,拷进手铐里的手腕割开皮肉,他像是毫无所觉,盯着顾千欢,眼底充满了狂热和笃定:来吧,来到我们中间去
    一块重石压得他喘不过气,颤抖着手攥紧衣领,那人口口声声他背叛了对方,说他是下一个祂,听到这时顾千欢便意识到,这是一个圈套!
    他弓起腰,后背抵着墙壁,牙齿咬上舌尖,试图让自己清醒起来:假的!假的!不可能!
    顾风曜扭头,一拳打在男人脸上,对方惨烈嚎叫,他眸光沉沉: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男人吐出带血的门牙,粗嘎的嗓音在室内盘旋:哈哈哈哈你就是祂,你的所有一切都是祂交给你的。
    顾风曜又狠狠地,凶恶地给了他一拳,喉咙挤压,吐出两个冷如寒川的字:闭嘴!
    观看监控的警察一窝蜂赶到,怕人被打死,送去医院,连同去的还有顾千欢,他被送往精神科,顾风曜全程陪护,他不知道欢欢究竟想到了什么,为何变成这样。
    他心脏绞紧,床上蓝白条纹的青年蜷缩在身体,眼眸闭阖,露出苍白脆弱的面容,被子下的身形亦是单薄如纸。
    刘处长也在不久后赶到,先看了眼才表达歉意。
    顾风曜暗沉的眸光望向他,恰在这时,拿着检验单的医生出来,对方神情凝重:我们做了最全面的检验,发现一个隐秘的事实,病人的抑郁症并不是突发性,而是在多年以前,他已经患有抑郁症,而且,我们怀疑,他的记忆被人修改过。
    话音刚落,周遭一片静寂,只余下医生的话语。
    医生离开后,刘处长才出声,他简明扼要道:那个祂,是L基地的真正主导者。CC的话我们只相信一部分。
    顾风曜的目光看向刘处长,意味深长道:您想说什么?
    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
    *
    顾千欢坠入噩梦中,那是他怎么都说不出的无边地狱,有人一直在耳畔低吟,连睡梦都叫人不得安息,直到唇上传来刺痛,他睁开眼,全身大汗淋漓。
    湿漉漉的眉眼,泛着血丝的眼眸,殷红的唇角缓缓流下一丝血迹,铁锈味布满整个口腔,他抵着床头,不停喘息,掀开眼帘,露出血丝纠葛的眼眸。
    几乎是一瞬间,顾风曜起身,抱住他:欢欢,我在你身边。
    顾千欢愣了下,低垂眼睑:我不是祂。
    顾风曜拍着他的脊背,一颗心终于妥帖地落回原位,指腹擦过他的唇角,抹去血迹:我当然知道,你不是,这一切都是对方的阴谋,欢欢,我相信你。
    顾千欢低下头,泛酸的眼眶连同他自己,整个扎进男人怀里。
    轻嗅他的气息,在这里,他的魂灵得以平复,而后,当初那人言语间的漏洞一个接一个冒出来,再联想之前的话,他攥紧手指,从一团乱麻中揪出一根线头。
    他张了张嘴,在男人饱含担忧的视线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晚上,顾千欢在手机上看到倒计时,他瞳孔猛缩,再有几天,于镜城举办的国际兰奥绘画大赛即将开赛。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恰在这时,顾风曜从外面进来,拎着打包好的餐点,他仔细地布置好,才说道:欢欢,吃饭了。
    顾千欢收敛思绪,接过他递过来的粥碗,忽地出声:我想明天出院。
    顾风曜动作一滞,飞快拒绝:不行。
    说完又觉得自己语气太硬,他解释道:明天不可以,这段时间都不可以,医生说你的状态,需要静养,欢欢,我们再等等好吗?
    顾千欢沉默地看着他,半晌,低下头,沮丧道:好。
    顾风曜笑着揉揉他的头发:乖,我们吃饭。
    翌日清早,天色还未破晓,走廊里静悄悄一片,只有值班的护士来来去去,格外冷清。
    忽地,闭紧的病房突然被人推开,走出一个穿着风衣,戴着口罩的男生,看不清他的脸,只有一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眼露出来。
    风衣外套有些大,青年穿着有种休闲的感觉,他低下头整理衣领,领口底下露出蓝白条纹的病号服,顾千欢抿了抿唇。
    镜城第一人民医院,他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多少次,早将线路图死死记在脑子里。他轻车熟路地避开监控,沿着死角离开。
    云层后,隐隐露出几缕光线。
    清早的长街漫漫只有几个行人,路边的早餐店刚刚开张,蒸笼里的烟火冉冉升起,似乎只是一眨眼,太阳跃出云层,光芒笼罩整个街道。
    冷翡银行门口,顾千欢咬了口小笼包,一点一点地细嚼慢咽,看了看时间,离八点上班还有十分钟。
    与此同时,医院里,顾风曜醒来,昏沉的头脑尚未清醒,瞥到空荡荡的病床时,刹那间,他彻底清醒过来。
    欢欢呢?
    他调出定位,红点早已离开医院,顾风曜飞快起身,天光未亮的昏暗室内,他一把撩起额前的碎发,露出锐利逼人的轮廓,在明灭的光线下,有种咄咄逼人的窒息感,如一把锋利的刀。
    顾风曜拨通电话,喑哑着嗓子:欢欢出去了去找他派人保护他。
    他说完自己跟着起身,瞥见一侧空空如也的衣架,昨天来时的大衣,被欢欢穿走了。
    接着他看到床头的桌面上放着一张纸。
    顾风曜似笑非笑地看着上面的字迹,视线掠过,他穿着衬衣西裤便走了出去,低头看了眼手机,上面的红点又开始移动,地点是冷翡银行。
    顾风曜愣了下,朝前排司机吩咐道:再快点。
    他没忘之前的事,欢欢已经被暗处的L基地盯上了,他之所以不让青年出去,绝大部分就是因为这个,但他没想到,他会给他下药。
    就那么重要吗?重要过他的身体健康,他的生命安全。
    没人给他回答。
    另一边的银行里,顾千欢在窗口停下。因为刚开门,大厅里格外冷清,只有工作人员,除了他,再没其他客人。
    说来也巧,他碰到的还是之前的工作人员,女职员瞥见他漂亮的眉眼,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直到顾千欢摘下口罩,她蹭地一下站起来,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您、您好又是您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您有什么事吗?
    顾千欢和善一笑:这把钥匙,可以在这里取东西吗?
    女职员直接傻掉了,接着便是一阵兵荒马乱,和顾千欢所料无差,冷翡银行几乎在瞬间开启最高级别的接待,只是这次他取的不再是钱,而是物。
    由总部空运而来的包裹,只需一个小时,便抵达了镜城分布,顾千欢直接拆开了包裹,里面装着薄薄的信封,还有,一个U盘。
    他目光顿住,不出所料,这些才是他们留下的真正东西。
    顾千欢还没来得及查看,下一刻,一股危险感油然而生,仿佛被某种东西盯上,收起时他变了个戏法,遮掩地将东西交给女职员:这封信和U盘,麻烦你全部交给顾风曜,让他转交给刘处长
    砰!砰!砰!
    他递出去的下一刻,子弹打穿玻璃,一群黑衣戴头套的人冲进银行,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女职员惊慌失措,她趴在地上,嗓子刺痛,口腔里只剩下斯斯声,连啊都发不出!
    玻璃飞溅,满地残骸。
    女职员飞快趴下,死死捏紧信封和U盘被不真实又害怕,她吓得全身颤抖,瑟缩地趴在地上,额头贴上冰凉地板,心脏几乎跳出喉咙。
    那是枪声!枪声啊!
    她所处的位置是银行休闲区,沙发遮挡,杂乱的环境里,不多时声音消失,她终于鼓足勇气向外看去,下一秒便惊恐地捂住了嘴巴。
    那些歹徒手里架着一个人,赫然是刚才的客人,他低垂着头,意识全无。女职员不敢多看。
    没人注意到,大厅里的歹徒们连银行都没怎么进,刚才的枪声更像是威慑,让他们慌乱害怕,这样的兵荒马乱里,让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他们已经拎着顾千欢,跳上车,扬长而去。
    五分钟后。
    司机停下车,顾风曜睁开眼:怎么了?
    司机纳罕:老板,前面好像出事了,围观人群围得水泄不通,可能要等一会儿。
    顾风曜看了眼地址,眉尾轻提,说道:不用等了,我下去。
    大抵是因为一身慑人的冷酷气质,顾风曜所过之处,人群如摩西分海,不由自主地退让出一条路来,他全然不在意,目光落在银行外,玻璃门只剩一个金属骨架,那一地的碎玻璃,两侧的玻璃墙上,皲裂破碎的纹路如蜘蛛网摇摇欲坠,没有任何遮挡物,轻而易举地从外间看清里面劫掠一空的场面。
    几个警察正在安抚受害者。
    顾风曜瞬间绷紧身体,立即往里走,他拿着证件,如入无人之境。
    大厅里,女职员攥紧手里的信,一刻也不敢放松,她仍旧惊魂未定,心口砰砰直跳,她已经交代了所有事情,她亲眼看见那位年轻的客人被对方打晕带走,除了他交给自己的信和U盘,她不敢说,女人特有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非常重要!
    尽管已经安全,她仍就颤抖着身体,目光在人群里梭巡,不知道怎么开口,更不知道怎么说。
    安抚的警察和上司对视一眼,报告道:没有人员伤亡,但是,根据在场受害者口述,有位顾客被对方劫持走了。
    顾风曜听见后脚步一顿,不止因为这,还因为他手里定位器上的红点闪烁一瞬,而后彻底消失。在远离冷翡银行不久后,它消失了。一开始他还能说服自己,他的欢欢已经离开了,现在呢?
    事情一步步滑向他最不愿思及的深渊。
    他看着刘处长,脚步迟钝,仿佛每一步都能听见关节摩擦的声音:刘处,不是他对不对?
    旁边人侧目而视,顾风曜全然不觉,固执地盯着对方,最终刘处长叹息一声,收回目光:小李,把监控调给他看。
    顾风曜木楞地接过,看清监控视频中的青年后,整个人如遭重击,他清楚看清上面显示的时间,冷薄的嘴唇轻轻颤抖,五分钟,前后只差五分钟。
    寒意从脚下蔓延至全身,顾风曜全身血液冻结:我欢欢
    他又弄丢了他。
    刘处长拍拍他的肩,安慰道:风曜,你别急,我看得清楚,监控里对方没有伤害顾千欢的意图,只是将他麻醉带走,也就是说,他现在还是安全的。
    顾风曜扯着唇角,半晌,沉而无力地抿成一条直线,他没有说话,像是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没有任何欲望。
    他囚困在布满大雾的迷宫里,看不清前路,找不到出口,更保护不了他心爱的人。
    忽地,旁边插入一道声音,声线轻而紧绷:请问,你是叫顾风曜吗?
    见人看过来,女职员呼吸一滞,实在是被对方冷漠的视线吓到了,她不自觉屏住呼吸,忍不住怀疑起来,这位煞神,真的是那位客人的朋友吗?
    像是两个天差地别的极端。
    女职员收回视线,惴惴不安地低下头,不敢再看他一眼。
    顾风曜眉峰微皱:我是。
    她猛地抬头,惊喜万分道:之前的那位客人,是不是你的朋友?
    他之前给了我一些东西,让我交给你,你再转交给刘处长,你放心,这些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话音未落,顾风曜神色凝重:除了这,欢欢有没有留下其他话?
    女职员摇头,他才落寞地收回视线,接过信封和U盘,没什么分量的东西,拿在手里轻飘飘。
    顾风曜甚至有些恨,恨L基地,更恨自己。他暗沉的目光落在上面,只是为了这堆东西,他的欢欢至今生死未卜。
    刘处长在一边看着,接过信封,他没看书信,只是匆匆扫了眼便知道,那是对方写给顾千欢的家书,他的目光专而落在U盘上,直觉告诉它,这将是最重要的证物。
    *
    顾千欢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关在昏暗的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来自头顶,他抬起头,只看见刺眼的灼目的光。四周除了简易的陈设,没有任何东西,像是一间还未装修的毛胚房,门被紧锁,说是囚室也不为过。
    顾千欢很快发现,房子远处的另一个角落,似乎堆放着什么东西,一团团模糊的阴影叫人看不清楚。
    他走近才发现,那是一幅幅油画,被人堆放在一起,杂乱无章地放置着,仅凭肉眼,他认出很多名作,大部分都是珍品,而房子的主人似乎一点也不珍惜。
    离近了,顾千欢眼神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假的,这些画都是赝品。虽然在外行人甚至一些行内人眼里,它们足以以假乱真。但是在顾千欢眼前,还是不够看。
    他没碰那些画,转而巡视一圈,密闭的压抑的屋子叫人喘不过气,顾千欢攥紧手指,忽地,上方传来苍老的声音,他猛地抬头,刺眼的强光让他刹那间流下眼泪。
    接着一束光砸进囚室,从上到下,强光沐浴下的他,全身仿佛镀上了一层银霜,雪一样的白,配着他尚未恢复的苍白的脸色,几欲融进耀眼的纯白中。
    顾千欢全然不在乎,听到声音的他怔在原地,那声音还在继续,循循善诱、慈爱的仿佛他每一次指导:
    你背叛了我,是我塑造了你,那些情情爱爱的游戏不好玩吗?非要去找真相,不听话的傀儡没有活下去的权利。千欢,叔叔对你很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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