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澄不由得陷入思索。
    在他看不见的后方,地上的小水洼里悄悄出现了一只苍白的手。手悄无声息地从水面探出,一点点抓向状他的脚踝,按照它之前展现的力量来说,这一抓足够将人类的骨骼捏碎。
    指尖已经接触到裤脚,即将抓握下去。
    闪耀着金属光泽的伞尖却猛然戳了下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肖澄的声音:真以为我不知道后面有水坑啊。
    之前他就观察到,长发女可以化雾,但还是需要那么一点点时间的,只不过这个时间非常短,凭他目前的战斗经验,在战斗中难以准确把握。
    所以他干脆尝试了下守株待兔,以自己为诱饵,假装出神,趁着长发女偷袭的时候反击。
    要是失败,大不了就瘸一条腿,反正在心脏的加持下他伤好得快,万一赔上了腿还翻车,他还能原地复活呢。不过要是这样做的话,他一定会收到苏鹤延的爱心特训大礼包,想想那个结果,肖澄觉得还是趁活着多拼一把比较好。
    这一击来得猝不及防,长发女没来得及化雾,手背被伞尖猛地戳了个对穿。
    水面之下响起了一声不似人的闷吼,似是痛苦似是愤怒。
    虽然它外表像人,但伤口里并没有血液流出,反而是一汩汩的水不断往外冒,那水并不清澈,而是像湖水一样浑浊,稍微泛着点绿。
    肖澄正准备乘胜追击,露出水面的手突然完全化为了水,啪嗒一声洒在地面上,如一滩死水般再也不动。
    而四周的雾也同时散开,虫鸣再度归来,周围又回到熟悉的夜间景色。
    肖澄皱眉看着地上有些浑浊的水,跟无面那种死磕到底型的不同,这个长发女竟然还会跑。
    这时,有灯光朝这边照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汽车的引擎声,亮银色的轿车停在肖澄身边,车窗缓缓开启,是张熟悉的脸,江元维看着他:没事吧?
    肖澄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
    他记得自己并没有给江元维发出过求助信息。
    江元维说:我就住在附近,正在陪我妈吃宵夜呢,突然用听风感知到了长发女和你的声音。
    肖澄:谢了。
    江元维轻推眼镜:别谢我,宵夜都没吃完,我本来没打算来的,是我妈觉得应该关心同事,所以让我过来看看。
    肖澄一时有些无语,那替我谢谢阿姨。
    江元维露出个罕见的微笑:我会转达给她的。
    一听到肖澄的话,妈宝男江元维整个人都舒坦起来,虽然错过了宵夜,但世界上又多了一个人赞美他的妈妈,这一趟还算是没白跑。
    连带着他看肖澄的眼神都柔和几分。
    此刻的江元维头发放了下来,身上也穿着轻便的家居服,显然是匆匆出门的,这样打扮的他看上去少了几分平时严肃的精英范儿,显得平易近人了些。
    他环视四周:就在刚才,长发女的气息一下子消失了,你把它解决了?
    肖澄摇摇头:没,跑了。
    走,先离开再说。江元维招呼肖澄上车。
    坐在车上,肖澄跟江元维讲了刚刚发生的事情,还有自己今天对老杨的调查。
    也就是说,长发女的活动范围其实并不受湖边的限制,但远离湖之后强度有所下降,它不能直接从雾中现身,而是要通过反光的表面。江元维说。
    它攻击的时候会刻意避开要害,这点很奇怪。肖澄补充到,似乎也喜欢在人落单的时候袭击,还有一点是我的猜测,它好像不喜欢被多人注视。
    之前在车上的时候,司机一直看反光镜,应该就是发现了长发女的身影,但他看过去的时候长发女就不见了。在地铁上也是,一被别人看着,长发女的倒影就消失了,刚刚的消失也可以解释为感知到了有人到来。
    我会把这几点补充进档案里,还有一年半以前这个时间点,那时候公园好像还在建设中,负责的公司叫什么来着,等会我回去查查。江元维思索着。
    对了,你车上有纸笔吗?肖澄问。
    江元维:在车门上就有,怎么,又发现了新线索?
    肖澄拿起纸笔:刚刚我在它的脖子上看到个吊坠,形状有点特别,也许能有帮助。
    很快,一个简单勾勒出的图形就出现了,像是个经过简化处理后的猫。
    这东西是银色的,看起来做工不错。肖澄将笔记本展示给江元维。
    江元维忍不住感慨:要是每个执行专员都会画画多好。
    作为调查专员,他们经常需要处理各种线索,其中乌龙事件也不少,有次某人提交过来的线索抽象得跟外星人一样,他们费劲调查了半天,最后发现那东西其实是个哆啦A梦。
    车辆很快驶出之前的无人街道,来到大路上,哪怕到了深夜,这里的车流也从未停歇过,显得很热闹。
    江元维问肖澄:打算去哪?我顺便送你。
    肖澄:回宿舍吧。
    之前苏鹤延和他说过,如果遇到缠人的留存物不用紧张,返回GE就行了。
    留存物来自人的余念,自然也保留了人趋利避害的本能,GE内部有大量的能力者和留存物存在,放在留存物眼里跟个怪兽窝点一样,除了特别无脑或者特别勇的,一般都会避开。
    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超过了十二点,肖澄忍不住感慨果然又是熬夜的一天。
    他洗完澡后直接窝在床上,GE的宿舍条件很好,软垫软硬适中,被子软得像是云朵,枕头的高度也很合适,加在一起非常催人入睡,刚躺上去困意就忍不住地翻涌。
    隔壁安安静静的,想来苏鹤延还在出任务没有回来。
    想了想,肖澄撑着困意伸出手,摸黑拿起放在床头的手机,本着团结友爱的精神重新把狗搭档的好友加了回来。
    之后,他将手机放在一边,很快陷入梦乡。
    边陲的简陋小旅馆。
    苏鹤延躺在硬得咯人的木板床上,枕着能把人脑浆磕出来的硬枕头,盖着出土文物一般的被子,睁着眼睛发呆。
    他的身体很疲惫,但却怎么都睡不着,脑子里是从加入GE到现在的各种过往,偶尔闪过这些年认识的人,他们有的还活着,有的折在了任务中,还有些像老傅一样,是被同僚亲手送走的。
    就在他感觉自己今夜大概会无眠到天亮的时候,手机突然亮起。
    是肖澄发来的消息:我睡了,记得吃药。
    黑暗里,手机屏幕照得苏鹤延眼中似有星光,他弯起嘴角,露出今天第一个真正的笑。
    第25章
    翌日。
    肖澄一边睡眼朦胧的刷牙,一边翻看着手机。
    最上面是江元维的消息,说一年半之前,负责绿心公园建设的公司叫做扈安建设,当时的项目负责人叫做何恪观。
    另外,项链的信息也找到了,是个小众设计品牌两年前的特别款,大概上市一个月左右就没货了,但这家品牌并不记录客人的个人信息,想借此找到人很难。
    继续往下翻,是苏鹤延昨晚的消息,简简单单的晚安两个字,看不出这人到底有没有乖乖吃药。
    吃完早饭,肖澄和江元维一起去了扈安建设。
    后勤部早就跟警方通过气,给他们安排了个方便调查的身份,因此这次过来一路都很顺畅。
    在秘书的带领下,两人进入了何恪观的办公室。
    这是间面积很大的办公室,装修风格奢华中透露着一丝野性,狂野中又带着两分富贵,还有点对品味的过度自信,左一匹青铜马,右一只黄金雕,中间还摆了个五花招财猫。各种喜庆富贵的元素一股脑往上堆,总让人想到某些联欢晚会时的七彩大舞台。
    这位项目负责人的派头挺大,两人足足等了半个小时,大腹便便的何恪观才迈着悠闲的步伐入内。
    虽然迟到了,但他脸上满是和气生财的笑,一见两人就热情地打招呼:两位领导,对不住、对不住啊,这边手里有些紧急的事情,怠慢了两位。
    说完他扫了眼桌上的茶杯,大声招呼秘书:怎么做事的?!怎么能拿这种茶招待人呢,把我之前那盒一万块的打开,赶紧的,再上些点心,光喝茶没有点心怎么成呢。
    那架势,跟久别重逢的好兄弟一样,但实际上他们跟这位何先生总共就认识了不到一分钟。
    不多时,点心茶水全部上了桌,将原本清爽的茶几占得满满当当,跟过年走亲戚一样。
    两位请。端起茶杯,何恪观派头十足地对着两人举了举。
    之后是何恪观对肖澄和江元维持续时间长达十几分钟的高强度马屁,但凡脸皮薄点的都顶不住。
    江元维端起茶,象征性地喝了一口随即放下,将话题引入正轨:是这样的,我们有些关于绿心公园项目的事情想要问一下何先生。
    哦,绿心公园啊,好好好,随便问,对两位领导我一定知无不言。何恪观笑呵呵地说。
    但这位虽然话说得漂亮,实际交谈起来却是油滑不已,东一句我们工地都是严格遵守安全生产要求的,西一句保证肯定没有出过事故。
    反正就是一句话:好得很,没啥事。
    当两人想要打探细节的时候,他就会熟练地转开话题。
    江元维和肖澄塞了一肚子的点心茶水,被夸得天山上有地下无,仿佛五千年来世间唯二的人中龙凤,分分钟就能带领人类走向新时代。
    但半点有用的消息都没能从这家伙嘴里挖出来,两人心中觉得越发可疑。
    最后,江元维问了句:何先生,最近贵公司有女性员工失踪或者死亡的吗?
    何恪观想了想,摇头道:没有,没这事,我们公司本生女员工就少,妹妹们要是少了哪个,我肯定清楚的。
    告别何恪观,两人走出办公室,拒绝了对方让秘书送他们离开的请求。
    江元维在走廊上慢慢走着,低声问肖澄:你怎么看?
    肖澄瞥了眼关上的门:他越是不想我们知道,就说明越有问题。
    江元维点点头:他一定隐藏了什么事,只是不知道跟我们想找的线索有没有关系。
    肖澄正想开口,却忽然顿住,抬眼看向前方。
    不远处的走廊上站着个男人,一身笔挺的西装,短发梳得整整齐齐,大概不到四十岁,身上有种跟江元维近似的精英气质。
    一见两人出来,他便朝着这边看来,似乎是故意在等着他们。
    两位好,我是扈安建设的项目经理,邓行。男人主动跟两人打了招呼,听说两位想知道关于绿心公园的项目?我当时正好也参与其中,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肖澄和江元维对视一眼,心道这人消息可真灵通,他们前脚刚从何恪观那边出来,后脚这位就在等着了。不知道这扈安建设内部到底是怎么回事,同一个项目,怎么一个人守口如瓶,一个人却要主动往外倒的?
    但送上门的线索不要白不要,江元维上前一步,对着邓行露出笑容:那就耽误邓先生一点时间了。
    在这里讲话不太方便,两位还是跟我来吧。邓行点点头,带着两人走上电梯。
    另一间办公室内。
    这里比起何恪观的那间清爽了不少,现代风的装潢,多余的装饰一概没有,看着十分干净利落。
    邓行招呼秘书给两人端来了咖啡,不像何恪观一样使劲往桌上塞点心,也不对着两人使劲吹捧,显得很是克制。
    落座后,双方照例客套了几句。
    肖澄注意到邓行的西装袖子上沾了点白色的毛:邓先生养了宠物?
    邓行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袖子,伸手将毛拍了下来:不好意思,家里养了猫,可能是不注意的时候沾上的。
    江元直接进入主题:不知道邓先生想跟我们谈什么?
    邓行气定神闲的微微一笑:应该是两位问我才对,怎么反而把问题抛给我了?
    肖澄也回他个微笑:既然是邓先生主动找上我们,想必你是一定有什么想告诉我们的事情。
    江元维放下茶杯:我们的时间不多,邓先生不如抓紧一点。
    两人配合地一唱一和,就等着邓行主动开口。
    邓行沉默几秒后,无奈地叹气:两位可真是
    不过,邓行找上两人的目的本就是吐露真相,就算两人不主动开口,他也是要把话题往上引的。这时候正好顺水推舟,对两人讲起了关于绿心公园项目的另一个真相。
    在他的讲述里,这个公园的建设一直波折不断,不过工程项目向来都不会一帆风顺,所以也并不算有多么特殊。
    能够称得上事故的是两名工人出了意外,最后虽然保住性命,但却需要进行截肢手术。为此公司给两人赔付了一大笔钱,但据说何恪观在其中动过手脚,让赔偿金缩水不少,双方后来闹得挺大,差点引来媒体,公司又花掉一大笔钱才将事情摆平。
    因为这件事,后来有不少高层都对何恪观有意见,他也知道自己做的事不厚道,所以被人问起的时候要么黑脸,要么想尽办法遮掩。
    就是因为这样,何恪观并不喜欢有人打听关于绿心公园的事情。邓行说。
    江元维的重点却不在黑心上司克扣赔偿金的事情上:有什么人在项目中死亡吗?
    邓行摇摇头:那倒没有。
    那关于人工湖呢,建设的过程里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吗?肖澄问起了最关心的事情。
    听到人工湖三个字,邓行皱起眉思考了一阵:人工湖建设的过程挺顺利,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
    肖澄:一年半以前,你们公司有没有失踪的女性员工?
    女性员工?邓行被问得一愣,仔细想了想,这我就没听说过了,或许你们可以问问人事那边。
    对了,不知道邓先生见过这个吗?江元维掏出手机,将长发女脖子上那条项链的图片给邓行看。
    邓行接过手机,仔细看了几秒,将手机递回去:这个我平时并不带饰品,对这方面没有研究,这种东西还是问女孩子比较清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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