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车上放纵的后果是,下车的时候欧阳浔一眼就看到辛秘嘴唇红红肿肿嘴角破了皮。
    “……”他眯起眼睛,不着痕迹地转了视线去看霍坚。
    神色冷淡的男人眉目之间有着碍眼的餍足,只是有些心神不宁的……心虚?或是懊恼?之类的不安神色。
    这两人显然闹别扭了,或者说,辛秘单方面又闹了别扭。
    几乎是欧阳浔一发出“休息”的号令,她就撩开马车帘子,提着裙摆迈了下来。
    后面霍坚无奈地掀开帘子看了她一会,见她大步大步就要走向树林里,一副想自己静静的样子,还是跟着跳下马车。
    欧阳浔神色闪烁,欲要抬步跟上,只是脚跟刚抬起,霍坚就迅速回头看他,半点没有刚才那副柔软的模样,眉目森冷,茶色眸中带着恐吓的意味。
    现在不是闹翻脸的好时候,欧阳浔老老实实站定脚步,双手举起以示自己没有起冲突的意思。
    霍坚压得极低的浓眉之下阴沉双眸定定看了他一会,才收回视线,转头追上辛秘。
    “啧。”欧阳浔挑着眉看他,面上阴晴不定。
    “……可真是吃到了骨头的狗。”
    辛秘提着裙摆走在林中松软的落叶之上,有一缕头发在方才的摩擦中松脱,在风里打着旋儿扫在唇边。
    她气鼓鼓地抬起手将那缕头发掖在耳后,余光看到身后几步外那个沉默高大的影子。
    “你跟着我干嘛?”狐神冷冰冰发问。
    “……”不跟着你,让你一个人在林子里喂野兽吗?霍坚哭笑不得,但又不得不斟酌用词回答:“我保护你。”
    “保护我?”辛秘气笑了,“现在说着保护我,刚刚不是你咬的我吗?”
    她可是娇贵的神明,合该被捧在掌心宠爱,以爱意饲喂,以宠溺包裹,霍坚倒好,一亲热起来就又啃又咬的,推都推不开。
    她是因为这个生的气……霍坚自知理亏,不出声了。
    辛秘乘胜追击,眼睛瞪得像黑琉璃球:“不说话了?不是说保护我?”
    她连珠炮一样,红肿小嘴嘚啵嘚啵:“没有分寸,失了理智,力道那么大,我是你的敌人吗?咬破我的嘴,是生怕别人发现不了吗?”
    神明太骄傲了,在她心里,她就合该是命令他的主宰,他应当为她脸红耳热,在她的挑逗之下失去理智。可当她说不要,要停下的时候,他也应该顺从她的命令。
    霍坚也有点委屈:“……我起初是不愿意在车上行那事的,是您……”
    是您一直挑逗我,让我受不了的呀。
    我又不是彻头彻尾听从命令的傀儡,我的欲望和情潮醒来时,也不会因为你冷冰冰的命令而消减啊。
    他罕见地觉得委屈,当年扛下恩师的陷害、被贬官、被发配,他都只是感觉到悲凉的无力感,此时这种嘴边好多话语,却怎么都吐不出来的憋屈感又是从未感受过的。
    看了看辛秘恼怒的漂亮小脸,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委屈又出现在胸腔里,有点像很小很小的时候被大孩子抢走食物无力反抗,霍坚抿了唇,喉结滚动了一下,低了眼帘,不再与辛秘对视。
    虽然这男人一直是平板棺材脸,但辛秘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
    他之前也生过气,但那怒意多半是对着她身边的人的,像欧阳浔,像想要伤害她的军士……这次,他的火气却隐隐冲着她来。
    辛秘呵了一声,怒极反笑,想要斥责他两句,又觉得没必要。她本就惫懒,灵巧的舌头一向是与外人唇枪舌战时才懒懒地动用一下,跟自己人犯不着吵架。
    于是她一语不发,转过头,气势汹汹地提着裙摆走开了,踩得树叶咔咔碎裂。
    霍坚憋闷地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不出声挽留,也不哄她,只默默地跟着,护着她。
    这顿气生了两天,一直到他们的车队都要走出森林了,都没有和好的迹象。
    人精欧阳浔自然早就发觉不对了,然而霍坚自己不去哄辛秘,也不准他去哄,寸步不离辛秘身边,他一旦有想靠过去搭话的倾向,这人就黑着脸,握着找回之后重新挎在腰间的长刀看着他。
    辛秘冷眼旁观,该吃吃该喝喝,一点都不插手,既不理睬欧阳浔搭话,也没有与霍坚重归于好的想法。
    她清晨在马车中睡醒,拉开帘子让清新空气散进来,头发还有些晨起的散乱,神色困顿而柔软,有些呆呆的发懵。
    “您睡得可好?”有道声音从窗外响起。
    是欧阳浔。
    她扫了他一眼,又四下看了看,霍坚不在这里。
    “霍护卫去为您接水了。”欧阳浔笑眯眯地将手伸出,想扶着她下马车,“您今日醒得比往日迟些,他许是没估算好时间。”
    “是没估算好,还是你有意绊住他?”辛秘从善如流地搭着他宽大的手掌迈下马车,撇了撇嘴。
    欧阳浔一顿,细长上挑的丹凤眼中有一丝探究,薄唇勾出一个有些场面的笑容:“……您又是如何知道的?”
    这几天她都没有迈出过马车,一副对周遭不关心的模样,他竟不知道辛秘注意到了他的那些筹备。
    狐神挑了一边细眉,黑澄澄的眸子在他面上细细扫过:“我向来以最恶劣的看法去揣测你。”
    她细长柔软的指尖在他手心一触即分,留下一份暖腻的触感:“看来我猜对了。”
    欧阳浔:“……”
    他属实是摸不透辛秘的想法,看着刁钻野蛮,实际谨慎滑头,总是语出惊人,令人捉摸不透套路,一不小心就被反过来诈了。
    辛秘不想跟他绕弯子,四下看了看,看到放在营地旁边的一木罐水,清澈干净,她蹲下从罐中捧了水出来漱口净面。
    一切做完,她不紧不慢地开口:“你与我独处,要说些什么?”
    即使是他早就谋划好的局,一经照面,还是轻而易举被她带着节奏走了,欧阳浔咬牙,面上波澜不兴,温文尔雅地道:“也就只是想请您一道用早膳,只是近日霍护卫一直阻拦,所以只好将他支开。”
    辛秘在凡人的身体里,最喜欢的莫过于吃了。
    于是她从善如流地跟着去了。欧阳浔准备的不是什么精致糕点,而是近来猎到的野味,野猪、野鸡,经过粗野但精心的烹调,配上香气扑鼻的野菌子及生嫩的脆笋,便是一道颇具风味的早膳。
    正合辛秘口味,她不爱吃精心调制的菜肴,实在是从前吃得太多了。反而一些零零杂杂的小脏摊儿、家常菜会让她有几分兴趣。
    一口气吃了四五块涂着酱烤得表皮焦脆的野猪肉,喝了一碗菌子汤,再捏着脆笋慢慢吃,面对欧阳浔似乎有话要讲的模样,她眉毛都不抬,不分他一丝关注。
    “……”心知狐神是故意的,欧阳浔一忍再忍,最后还是没忍住,率先沉不住气,“您就不好奇我要对您说什么吗?”
    “不好奇,反正一定是你着急。”辛秘老神在在,一点不上当。
    欧阳浔都要被她气笑了,原本捏在手里不准备递出去的那份小信在指尖转了转,干脆利落地从口袋里掏了出来。
    “您先看看再说,未必不会着急呢。”
    这是他们欧阳氏的探子打探到的消息,贸然告诉辛秘有些浪费,但正如他在辛秘观察下很难做小动作一样,辛秘也在他严密监视下,被困在这茂密的山林里,不是吗?
    被她知道也无妨,何况,两人之间的交流,他很难占到上风,这不是个谈话的好局面,必须要想办法将主动权拿到手里才好谈。
    辛秘抬眸看他,从他有几分犹豫的指尖观察出了什么。
    “这是你昨天深夜收到的信?”她问。
    她和霍坚明明在马车里,又是怎么看到的……欧阳浔暗自咬牙,风度翩翩地向她拱了拱手:“您先打开看一看吧。”
    有点不对。
    辛秘垂了眼帘,假作毫不在意,心里却警铃大作。
    她的态度必然是让欧阳浔有点急了的,他不仅是作为对手在与她争,还有着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争宠一般的表现欲,自从他知道神明也是会偏爱于人之后就一直有这种情绪。
    她便是利用了这些,才能在各方谈话中尽占上风。
    ——可现在,他放松了。
    不是那种强装出来的淡然自若,而是带着些看戏意味的放松,这一刻他将自己抽离了看台,施施然坐上了台下的席位,他确信递给她的这一封小信才会是接下来的主角。
    而信笺上的内容,会引起一幕好戏。
    辛秘没有一丝迟疑,揭开了牢牢合拢的信件。
    她不能迟疑,也不能退缩,她表现得越是无谓,对后方陷入困局的辛氏来说才越安全,与有权有兵的欧阳氏每一次博弈,她都在用全身力气表现这一份无所畏惧。
    这次也一样。
    表情淡然的狐神一目十行地看完了小信,面色没什么变化,连眉梢都不曾动作,神情寡淡地就像看了一张白纸。
    欧阳浔死死地看着她的神情,不放过一丝细枝末节,想要找到她的软肋。
    然而这个冰冷又烈艳的神明仿佛琉璃刻就,半分不露瑕疵。
    “唔,多谢你告知。”辛秘假惺惺地道谢,“可真是帮了我大忙啊。”
    欧阳浔又看了她一会儿,泄气般地耸了耸肩:“您早知道?”
    辛秘替他把小信迭好,还给他,指尖轻轻柔柔,没有一丝紧绷:“不知道,不过,问题不大。”
    ——她不能有一点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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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使坏了!
    辛秘也是感情雏儿,还是被宠坏了的,古早总裁文里那种霸道总裁性转版,“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那种!任性跋扈!一意孤行!
    执拗小白花霍坚肯定要受点委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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