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顾桥在镇子上很出名,负面的出名,地方小,他当时又总穿着女装,所以大家基本都知道他。此刻见到有陌生人出现在楼下,不免议论。
    几年过去,顾桥早就和曾经的自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不是当初那个面向阴柔有些畏手畏脚躲躲藏藏的小孩子,姨妈看到楼底停的车赶忙出来,高兴地围着他说话。
    顾桥笑着给姨妈和黎空做了介绍,车后备箱装了不少他们带回来的见面礼,都是些名贵滋补的食材和药材,还有几件适合姨妈这个年纪穿的衣服和首饰。
    顾桥只管挑了贵的买,东西都带进屋时,客厅里早就围着坐满一圈人,看到顾桥带那么多东西回来,那意思是专门只孝敬他两个姨妈的,议论声更大。
    酸的,嫉妒的,嫌他送礼物不平分的,顾桥就像一只笑面虎,对他尖酸刻薄的,顾桥笑呵呵地同样阴阳怪气回去。
    这群人见他嘴皮子功夫以一对那么多张口都不落下风,气恼之下不免把战火转移到顾桥旁边的男人身上,又见这男人英俊不凡一表人才,有个别小辈眼尖认得出黎空手上戴的腕表,窃窃私语,有的话传开后整个屋内气氛静得不行。
    顾桥跟两个姨妈到房内单独交谈,寒暄的话问候完毕,两位姨妈问的最多的就是关于黎空的话题,年龄啦职业啦家庭背景等等,就跟问女婿似的,主要还担心黎空有没有出柜。
    顾桥的两个姨妈渐渐了解了同性恋这个群体,包括整个镇子在内,绝大多数人对他们都不能理解,看同性恋就和看变态似的。
    一村的人以前这样看顾桥,如今多数也都没变。
    两个姨妈对顾桥亲,知道他根本不是变态,从而也渐渐私下去看一些相关的资料和新闻,这么几年下来,虽然对顾桥不能喜欢女孩子感到惋惜,但还算尊重他的性取向,有时看其他邻里怪异的目光甚至为顾桥心疼的去辩解,今天见到顾桥带着他的男朋友回来过年,心神都定了不少。
    顾桥在微信里提前跟她们招呼过要带人回来,两位姨妈都做好心理建设,争取不管见到怎么奇怪的人都不要露出大惊小怪的眼神,结果超乎她们的预料。
    黎空实在太好了,仪表和气质都是数一数二的,稳重沉着又有礼貌,总之她们一眼就相中了。现在看顾桥和黎空,心里和脸上都笑成了一朵儿花。
    过年图气氛,酒和烟少不了。顾桥作为被一伙人阴阳的目标,自然有许多炮火对着他,毕竟他们看黎空就跟看外人一样,能欺负的只有顾桥。
    他们要喝,顾桥便陪着,开了烟,顺手叫黎空给他点燃。顾桥早就不是众人眼中任由他们欺负的存在,把一伙人全部喝趴下,依然维持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一口一口慢悠悠的抿着酒,桌上就剩下几个女人,顾桥把空了的就酒杯放下,在她们目瞪口呆的神色中和黎空手牵着手回房。
    顾桥用冷水洗了会儿脸,黎空调了杯醒酒的汤走进来,顾桥把他的手推开,摸摸肚子,说:容我先把肚子里的消化一下,很撑。
    他笑了笑,说:你别担心,喝酒可不比你抱我的时候撑。
    黎空:
    顾桥把酒吐得差不多,又喝下醒酒汤后,脑子除了有些飘之外,人还算理智。黎空不放心他,帮他洗了澡,收拾的干净清爽抱起他放进床里。
    以后别喝这么多了。黎空知道这些人除了两位姨妈都不待见他,故意要灌醉顾桥,顾桥既不在意,便无需理会。
    顾桥把整个身体软进被窝里,阖着眼皮,说:我心里那股胜负欲和报复欲作祟而已。
    他撅起唇,还没出声,就得了黎空的一个吻。
    黎空撑起手臂,俯身细致地看了会儿顾桥:我去清洗,很快回来。
    顾桥眯着眼旖旎低笑,直到他落入黎空的怀里,才懒洋洋地睁开眼,把头枕在黎空手臂上。
    就快凌晨了,屋外传来小孩子们玩炮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鞭炮声响起,声音越来越多,炮声齐鸣,不大的村镇沉浸在这股震耳欲聋的炮鸣声中。
    顾桥慢吞吞眨眼,抱紧黎空:哥,新年快乐。
    透过方形窗户眺望窗外连续闪过的烟花,顾桥目不转睛地盯着,将黎空越抱越紧。
    娇娇,新年快乐。
    黎空捏起顾桥的下巴亲了亲,吻辗转到唇上,含着饱满的唇瓣缓慢吸吻。直到彼此都有些喘不过气,黎空才松开顾桥湿润的唇,些许汗湿的额头蹭了蹭顾桥的发顶。
    顾桥说:镇子离我出生的乡村不远,好多年没回去给我妈扫过墓了,本来想迁移墓地,可她一辈子从始至终都认定那个地方,尽管那里的人给她带来祸灾,我妈就是死认着。
    黎空低声:好。
    顾桥:反正几年也回不来一次,今年本来不想回的,只是想让姨妈看看你,等明年就不来了,我们去旅游。
    外头的烟火炮声太响,顾桥几乎贴在黎空耳边说话。
    哥,抱我吧。
    顾桥咬住黎空的喉结,翻身坐在他怀里。
    不过我不喜欢这个房间,所以你不要弄脏任何东西,我肚子已经空了,撑一会儿不要紧。
    顾桥不兴跟其他人凑热闹守夜玩烟花,比起那些,他更愿意让自己热汗淋漓。
    黎空不想扫了顾桥的兴致,而且两个人亲了会儿都有些亢奋,索性亲密无间地抱在一起。
    黎空实在温柔,细心缓慢。
    就像一点一点把水注入缸里,顾桥觉得涨得难受,才要黎空抱去浴室,出来又是一身清爽。
    反复几次,顾桥困倦地摸着床单时,发现都干干净净的,便笑得开心。
    哥,你说是你太准了,还是我容量太大了。
    黎空抱紧他,下颌抵在发顶上蹭了蹭:乖,别说这些话。
    顾桥闭上眼:反正你喜欢听,身体都告诉我了。
    他忽然一顿,狐疑地扫了眼门口的方向。似乎意会到什么,故意抱紧黎空,用嗓子哼出几串声音。
    直到门外窸窣的动静消失,顾桥才安分躺好:这些人还专门听墙角,既然想听就让他们听个够,听到怕。
    翌日早,顾桥果然收到好几个年轻人闪避的目光,反正大家都把他当变态,顾桥干脆坦荡的做起这个坏人,让他们对自己避如蛇蝎。
    顾桥不再逗留,给姨妈包了大红包,之后和黎空开车扬长而去。
    黎空驾车一路沿着坐标前行,当年闭塞的村子,现今早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有被顾桥一把火烧得干净的神庙,经过村民重建,今天依然被当做信仰屹立在村中。
    顾桥指着各个地方:以前这里有一座风雨桥,出入经过的唯一一条道。
    那边是一块很大的晒谷场,农作物都在场地集中晒。
    再过去有片荷塘,六七岁的时候我个子很小,跟母亲去采莲,走不动,她就把我从土里拔起来抱走,边走边说囡囡太娇气,农村的娃娃太娇不好养。
    黎空专注听顾桥的话,仿佛看到数年前有个漂亮柔弱的长头发小男生,穿着裙子每天经过这些地方,一遍遍的,把他没看过的回忆载进他的脑海。
    顾桥说:如果我们很小就认识的话,说不定就不一样了,不过你认识那么小的我也不能做什么。
    黎空转过脸看着他:会给娇娇买很多漂亮小裙子。
    第六十章
    顾桥笑得像只狐狸,牵着黎空的手下车后四处逛:怎么,你还想养成我啊?
    整个村庄早就经过重建和翻修,从前土屋被白墙乌瓦的门院和小楼房取代,路面铺着青灰色的石头,顾桥按照记忆绕了一段路,在一个路口看到一颗大榕树,他说:这棵榕树还在。
    顾桥绕过榕树像左边小道走进几百米,望着眼前陌生的房屋驻足:我家以前就在这块位置,不过早被拆了。房被我妈那个男人卖了,地也不是我们的,反正从她离开的那一刻,我对这里就没有什么眷恋和感情了。
    黎空握紧顾桥的手,顾桥笑了笑:跟利爷离开村子后他让给他那位看病的医生给我看了病,从那时候起我才慢慢有了自己原来也在生病的意识,受环境和母亲的影响,我是女孩子的念头扎在我的思维里。
    之后不管我去哪,都因为我和平常人的不同备受争议和煎熬,承受不同人群各种各样的暴力。岁数小时什么都不懂,时间一长,渐渐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很奇怪,但从出生起一直就这样,习惯了,从害怕到厌恶迷茫,去努力纠正改变过,最后把自己搞得像个神经质,整个人都是分裂割开的。
    关于顾桥认为自己是男还是女这个问题,经过几年医生的治疗和自我开导后,他已经学会跟自己和解,坦然接受过去的他,对以后的生活也不做要求,高兴了想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
    他脱离人群的性格同样是在恶劣环境打压下反弹出来的人格,十三岁的那把火把整个村的神明信仰烧了,于此同时唤醒他内心疯狂放肆的一面。
    顾桥陆续带黎空走了几个地方,村庄大部分都变了个面貌,唯独一些标志性的建筑作为传统特色保留着,包括顾桥烧完又被重建的神庙。
    顾桥似笑非笑地说:找个附近的客栈住一晚,明天再上山。
    村庄清冷,偶尔会接待到外来的游客。顾桥和黎空找到村里唯一一家客栈定了房间,两个男人言行亲近,老板频繁地看了好几眼。
    顾桥拿了钥匙和黎空上楼把行李放好,桌上有一本小册子,基本都在宣传当地所谓的山神信仰,他看完只觉得好笑。
    到了晚上顾桥就不太老实,他今晚格外热情,像条美人蛇似的缠着黎空,人还没从浴室出来,他就直接闯进去。
    黎空被顾桥咬得有些疼,平时的顾桥上嘴归上嘴,可调情的意味居多,此刻的顾桥有种不顾一切就要做起来的疯狂。
    黎空被顾桥压在冰凉的瓷砖墙面,流水从他的头顶冲下,甚至冲进顾桥的眼睛里。
    他握着顾桥的后颈安抚:娇娇,怎么心情不好。
    顾桥像一只发了疯被黎空抱在怀里安抚的小兽,他咬着黎空的唇缓慢舔舐,哑声说:哥,你就在这里抱我。
    顾桥厌恶这里的一切,所有人的思想都是愚蠢顽固的。
    因为信奉山神,所以严苛的要求大家禁止宣扬关于性的一切,做起那种事都跟偷鸡摸狗一样,事后还要冠冕堂皇的继续宣扬他们追求的圣洁赤诚,当然这只是其中他厌恶的一点。
    顾桥把手挂在黎空脖子后往下压,彼此的唇蔓延出一丝血腥的气息,顾桥舔了舔,他恶劣地微笑:哥,抱我。不光要黎空马上抱他,顾桥还要黎空把窗户打开了。
    人人避之不及的东西,他就是要大肆的宣扬,在他们虔诚敬拜的神庙附近,做这种与神旨相违的事情,大概神和所有的村民都会气得睡不着觉吧。
    顾桥不知道他们气到哪种程度,他记仇又幼稚,总之自己很爽快。
    第二天顾桥去退房时,老板面色铁青,有口难言。顾桥像只吸完人气的妖精,出发前特意化了点淡妆,眉眼的妆容勾勒得明艳漂亮,挑了最闪碎钻耳钉戴着。
    顾桥坐上车,笑眯眯的:哥,昨晚我叫的声音够大吗。
    黎空扶着方向盘的手差点打了个滑。
    顾桥追问:够不够浪,听起来马蚤不马蚤?
    只要不是聋子应该都能听到一点吧。他嗓子都叫哑了,
    黎空无奈:娇娇。
    顾桥无辜眨眼:我嗓子还疼呢。
    黎空握紧方向盘,对顾桥有意而为之的使坏除了纵容只剩奈何不得。
    车开到山脚熄火停下,顾桥从车后拿出一个箱子,里面装的都是祭拜用的东西。
    这座山并没有成为荒山,甚至修出了方便人上下山出行的小道,碰上雨水频发的季节,植被繁密,小道横生了不少拦路杂草。
    顾桥说:我只有偶尔过年回来看姨妈时才到山上清扫一下坟地,后半面的山基本都被当地人用来种植水果了,另外一边就都是墓地,说是风水好,死了人都挤着往一个方向埋。
    步行约莫四十分钟,顾桥停在他母亲的墓前熟练地先做清扫工作,黎空搭手,两人把蜡烛祭品摆好。
    顾桥拉着黎空的手,他们的手指都沾了些泥渍,却不分彼此的交握。
    顾桥对母亲的爱恨情绪其实没有那么浓烈,在对方畸形地养育了他十余年的幼时光阴里,身为一名母亲,她没有叫过一次顾桥的名字,每当顾桥产生些许疑惑,母亲就抱紧他,甚至摔着他一遍遍的告诉顾桥他是个女娃,把他当成记忆中早就病逝的囡囡。
    畸形的养育方式造就了顾桥对自我认识的障碍,封闭的环境根本容不下他怪异的思维,从而遭受冷眼嘲讽,暴力对待。
    细数种种,顾桥没怨过这个生他养育的女人,她的一生同样是个悲剧,在封建的环境下从生到死都做不了任何改变。
    爱也好,恨也罢,浓烈的情绪对自私的顾桥而言都是十分吝啬的,所以他不会付出任何感情。
    不过人生在预料不到的时候总会出现意外。
    顾桥神色淡淡的牵着黎空在墓前停留,直到时间差不多了,眼看有准备下雨的趋势,顾桥就催促黎空下山。
    沿返途的路步行十几分钟,微凉的细雨落在身上,顾桥钻进黎空撑开的伞底,手被对方揣进衣兜里捂严实。
    黎空说:下次别在室外停留过久,手太凉了。
    顾桥看着他:一年就今天这一次。
    黎空脚步一停,眼神凝固在顾桥血色褪去泛白的唇上,人几乎瞬间就反应过来:胃疼了?
    顾桥正准备笑着糊弄过去,黎空肃穆又心疼的眼神让他心虚。
    顾桥避开目光:有一点儿,估计受凉的缘故。
    黎空:什么时候。
    顾桥抬眸。
    娇娇。
    顾桥:清扫坟前那会儿。
    他们在山上待了将近两个小时,黎空叹息,把伞交到顾桥手里让他握着,膝盖微微一屈,直接把顾桥稳当的背了起来。
    带你快点下山,开车去镇上的医院看看。
    顾桥:行李箱里有药。
    黎空难得坚持:吃完药也得去检查。
    顾桥抿唇:好嘛。
    虽然胃越来越疼,可顾桥觉得这样的疼靠在黎空宽阔安全的背上是能忍受的。
    雨水越来越密集,顾桥小心地把伞撑好,瞥见黎空发髻湿润就伸手擦一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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