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承宣率先在位置上坐下,服务生要为他带上餐巾,却被他挥手制止了:这里不需要服务。
    房间门被合上,屋内只剩他们两人。
    瞿承宣点了点对面的位置:吃吧。
    向烙低头看着被装饰得十分漂亮的笼屉,还有上面精致摆放的水晶小笼包,眼中难得露出些困惑。
    但他还是乖顺地坐了下来,说了声:谢谢。
    除开水晶包,还有砂锅皮蛋瘦肉粥,以及一些面食和甜点,实在是过于丰富。
    吃饭的时候,向烙的小脑袋里不停地转动,猜测瞿承宣带他来这里就餐的意义。
    他是没什么见识的小县城来的孩子,这样的早饭于他而言有些震撼。
    那么带他来这里,是想让他长长见识吗?
    但对方看起来可不像是这么有闲心的人。
    他杂七杂八地想着,嘴巴却没有停。
    小笼包沾着酒店特有的酱料一口一个,皮蛋瘦肉粥香浓软糯,他可以吃两碗,还有鸡蛋饼,放了这么久也没有冷,口感正好。
    向烙真的很喜欢吃东西。
    瞿承宣坐在他对面,翻着屋内报架上的财经杂志。
    桌上的食物他一口没动。
    向烙咽下最后一口粥,放下碗筷,看着面前的男人礼貌道:我吃饱了。
    瞿承宣终于有所动作,他按了桌上的铃,叫来服务员。
    结账。
    服务员递上菜单,向烙听见他说:您好,本次消费共计868元,请问现金还是刷卡?
    向烙微微睁大了双眼。
    他看着服务员,有些紧张:请问,没有算错吗?
    服务员很和善:没有的,先生。
    说话间,瞿承宣已经将手里的卡递了出去。
    一顿天价早餐,在他眼里好像是很平常不过的事情。
    这就是你母亲的遗愿。
    向烙不懂。
    让你住在瞿家,求得瞿家家主的庇护,过着好一点的日子。瞿承宣认真道:我愿意为你提供这样的生活,毕竟你的母亲救了我母亲。
    男人站起身,穿上外套:只有这一年时间,我的任务只需要照顾到你高中毕业。
    向烙一脸惊愕地看着他。
    瞿承宣对上他的眼神,但很快挪开。
    人与人之间没有单纯的情谊,所有接触都具有目的性。
    他一直如此相信着。
    第7章
    向烙觉得和瞿承宣的沟通出了问题。
    他不懂有钱人的生活和想法有多么复杂,毕竟他过去的十八年都是简单而顺遂的,最大的心眼不过是对着卖菜阿姨说几句好话,只为能给自己多搭两棵葱。
    向烙抿着唇,已经有些不满,他耐着性子道: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然而瞿承宣却没有时间和他纠结这些问题,他打开包间门:那不重要。
    无论向烙的母亲是否是故意提出这种要求,都改变不了结果。
    去学校的路上,本就沉默的车内更加沉默。
    向烙是随和的性子,这次却被一股气堵住了胸口。
    他不会骂人,嘴巴也没有那么利索,一直到学校门口,都没能好好反驳过。
    下了车,向烙在关上车门前往驾驶座看了眼。
    瞿承宣正看着手表,似乎在赶时间。
    向烙忍不下去了。
    你的车技可真差,下次不要你送了。
    好么,气得连您都不说了。
    瞿承宣闻言侧头看他,眸子冷冷清清,看不出情绪。
    虽然寄宿在瞿家,但向烙并不怕他。
    最坏的结果大不了把自己赶出去,反正瞿承宣的卡在自己手里,也不怕没钱花。
    实在不行他就可以露宿街头,反正自己已经成年了,也不怕找不到工作,总归饿不死。
    你不必为难自己来送我,我不傻。他身子站得笔直:你愿意收留我,我很感激,但并意味着你可以随意曲解我母亲的遗愿,我很不喜欢这种行为。
    瞿总,你这样做,真的很让人讨厌。
    瞿承宣被冒犯了也不生气,只是觉得有点好笑。
    小朋友还没有经历过社会的险恶,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都敢说。
    太过幼稚,他连计较的心思都没有。
    这种没经历过社会险恶的温室花朵,他一折就碎。
    向烙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认真道:关于我住校或者在外面租房的事情,请你认真考虑下。
    不等瞿承宣说什么,他脚跟一转,快速跑进了学校。
    瞿承宣没着急发车,手放在方向盘上,目光一直看着学校门口。
    直到向烙的身影不见了,他才启动车子离开。
    本以为这次不愉快的交流,两人以后不会再见面了。
    毕竟瞿承宣一看就是受不得挑衅的人。
    然而出乎向烙意料,瞿承宣就跟个没事人似的,顶多在两人碰面的时候一个眼神不给。
    但束缚确实比以前少了许多。
    向烙不知道他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开始忐忑了一段时间,后来见他没什么动作便慢慢放下心来,总归也从自己身上骗不到什么东西。
    这几天早上,向烙的早餐都是在瞿承宣带他去的那家酒店解决,他并不客气,点什么吃什么。
    虽然结账的时候会很心疼,但转念一想,这样让瞿承宣多花钱也好。
    很久以后向烙才知道,那家酒店是M集团旗下的边缘产业,赚不赚钱与瞿承宣而言十分无所谓。
    不过此时的他并不清楚,还在努力咽下最后一口鲍鱼粥。
    我吃饱了。
    齐健结了账,微笑地看着他:今天考试好好加油。
    今天是全市月考联考,向烙临时抱佛脚上了几天补习班,其实不太有自信。
    我会努力的。
    考场在七中,齐健将人送到后就调头回去。
    之前考场已经看过,向烙背着书包来到自己考场。
    因为是模拟高考,现在还不到进场时间,向烙抓紧时间把书拿出来复习古诗词。
    没一会儿眼前被一片阴影遮挡:同学。
    意识到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话,向烙有些迷茫地看着他。
    来人是个男生,剃着寸头,笑得有点痞,眼睛因为狭长看起来有点凶。
    那人目光一直放在向烙手中的透明文具袋上,学生证上面写着他的学校班级和信息。
    我坐你背后呢,待会儿照顾照顾?
    见向烙皱眉,他赶忙道:当然不会让你白忙活的,晚上请你吃饭吧。
    寸头男手里拿着笔袋,里面除了一支圆珠笔和证件,其他什么都没有。
    是七中本校的学生。
    来认考场的时候,是袁聪陪他一起的,两人考场不在一栋楼,袁聪还有些担心他:如果碰见七中的人你尽量不要招惹,他们学校混子多。
    打架斗殴是常事,就连警察看见他们校服都会皱眉头,实在是这学校的学生太能惹事了。
    向烙合上书,礼貌地摇摇头:不好意思,我成绩不好,帮不了你。
    那人明显不信,嘴角的笑都不愉快了:不是吧,一中五班我还是知道的,都是被家长盯着的人,互相帮助下,回去都好过嘛。
    向烙很为难:抱歉,真的帮不了你。
    那人嘁了一声,然后走远了,嘴里叨叨着说些不好听的话。
    向烙没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
    今天虽然是模拟高考,但实际一天就要把所有科目考完,还是趁这时候多背两个单词吧。
    第一场是语文,是向烙的强项,里面很多题之前都在资料上刷到过类似的。
    正在仔细做题,忽然感觉后面的椅子似乎被谁踢了下。
    向烙略微皱了下眉,没有管他。
    到了后半场,椅子被踢的频率瞬间多了起来,他都没有办法好好写作文。
    考场里不可以东张西望,向烙忍着脾气把凳子往前挪了点。
    然后他听见背后传来很小声的一句:臭傻逼。
    这人可真不礼貌。
    好不容易考完试,向烙交完试卷就跑出了教室。
    后面的寸头叫他名字,向烙怕被他抓住,直接躲进了厕所。
    后面还有很多场要考,碰到这样没有自知之明的同场考生,他有些苦恼,但又不能一走了之。
    或许是他的态度太过冷淡,接下来的考试他倒是没有被骚扰,只是中午吃饭的时候和寸头打了个照面,对方狠狠瞪了他一眼。
    向烙觉得有些无辜。
    等考完所有的科目,回到一中后再放学,天色已经很暗了。
    他给齐健打了电话,那头却没有接。
    瞿承宣黑着脸色走进一家酒吧,他穿着整洁的西装,领带规整的像是马上要上台讲话,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和汹涌的人潮中格格不入。
    经理一看见他就赶忙迎了上来:瞿总。
    人呢?
    送医院去了。经理额头上沾着冷汗:其他的都在包间里。
    报警了吗?
    没有,想起不久前才发生的事情,经理满脸发苦:您没来,我们不敢擅作主张。
    经理想了想,还是道:秦总联系不上您,让我给您带个话,希望您不要护短。
    瞿承宣没接话,跟在经理身后大步往前走。
    到包间门口的时候,经理殷勤地为他开门,却被止住了。
    瞿承宣解开西装的袖口,松了领带,然后自己拧开门把手走了进去。
    包间内灯光大开,能清晰地看见里面的景象。
    几个年轻的男女被保镖堵在角落,一旁的皮质沙发上颜色深了一块,是还没有干涸的血迹。
    江郁看见瞿承宣的那一刹那,苍白的脸立马有了血色,双眼迸发出光芒:宣叔!
    他衣衫不整,上面还沾着血迹,头发乱糟糟的,脚下的鞋子也不见了一只。
    瞿承宣周身的气压瞬间降了几个度。
    江郁抖了下,兴奋感慢慢散去,下意识往角落缩了缩。
    挺能耐。瞿承宣踢开脚下破碎的啤酒瓶:会用酒瓶砸人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是他先动的手
    瞿承宣看着他,眸子平静无波。
    接到经理电话的时候,他刚结束完一个会议,项目进行的不顺利,这次会议开得有些久,他有些累。
    然后经理告诉他,江郁闯了祸,用啤酒瓶子砸了人的头。
    被砸的是个男生,是包间里那几个年轻男女带来的。
    男生不知道和江郁那群狐朋狗友有什么仇,被一群人逮着欺负,男生的反抗惹怒了他们,起了摩擦后便打了起来。
    江郁被扇了一巴掌,他回了人家一个啤酒瓶底。
    谁知道那个男生看着好欺负,背后却有秦家这么个靠山。
    瞿承宣在来得路上让齐健去查了下,听说秦家那位当家不久前带回来一个男生,宠得很。
    事情瞬间变得棘手起来。
    瞿承宣倒不怕秦家,只是两家生意上面往来不少,利益牵扯算起来有些麻烦。
    如果是普通的纠纷还好,但秦家已经明说让他不要护短,这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意思了。
    秦家那边要报警,瞿承宣低眸看着他:告你杀人未遂。
    江郁瞬间瞪大了眼睛。
    宣叔他想去牵瞿承宣的衣摆,却过不去:我,我错了,我没有要杀他,只是没控制住!
    你不会把我交出去的吧?
    瞿承宣反问:把你交出去?
    江郁没听出他语气中的含义,还在忐忑:宣叔
    瞿承宣没说话,像是在思考什么。
    江郁和瞿承宣相处这么多年,几乎是一瞬间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在计算两家生意上的利益。
    瞿承宣的冷漠无情他是见识过的,只要是肉眼可见和五官所能感觉到的东西,在他心里都能变成各种筹码。
    没有亲与情,只有得与失。
    宣叔,我不是故意的
    见不远处的人脸色还是可怖的沉静,江郁的心立马沉了下去。
    秦家和瞿家的生意来往他多少知道一些,听说最近在合作一个大项目,九位数不止。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江郁一咬牙,使出杀手锏:宣叔,我不能去坐牢,进去了我这辈子就毁了,我死了没有脸去见我妈。
    提到自己母亲,他果然看见瞿承宣眉间变了色。
    江郁来来回回喊了好几声,没注意到面前人的脸色。
    良久,瞿承宣终于动了身,却是转身往门外走。
    他没解释什么,只对秦家两个保镖道:江郁我带走,其他人你们可以带去交差。
    齐健在酒吧门口守着,见人出来赶忙打开车门。
    瞿承宣忍着疲惫:去医院。
    第8章
    医院里,被砸那个男孩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面无血色,秦风城守在病床边,脸色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瞿承宣压着江郁道了歉,秦家还是不肯轻易罢休。
    秦风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百年难得一见啊,竟然有事情能让你瞿承宣低头,我这辈子真是血赚。
    而后他又嗤笑一声,暧昧道:你对这没血缘的侄子还真是上心。
    其中的调侃不要太明显,是个人都能听懂。
    江郁瞬间红了脸,瞿承宣却皱紧了眉头,饱含警告意味地喊了一声:秦风城。
    秦风城却不买账,眼神狠了起来:我话说得再难听你也得给我忍着,把我人给伤成这样,道个歉就能了事?
    你想怎么样?
    秦风城看向躲在瞿承宣身后的男生:以牙还牙,他砸了我的人的脑袋,就用他的脑袋来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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